不不不!这绝对不是爱意!

颜瑾与他的目光对视了良久,又看了看在场的其余人的面孔,那些一张张带着疑惑或愤怒的脸孔,一张张带着幸灾乐祸或看热闹的脸孔,宛如一群饥饿的以各种流言蜚语为食的兽,它们巴不得这场婚礼成为城中的笑柄,而后可以将其四处散布。

容宿雾笑眯眯地站起来答谢:“席坊主实在客气。”他拿出放置在身旁的礼盒,递上前去道:“这是容某精心准备的礼物,还望坊主代岚迟收下。”他一面说,一面将礼盒当着众人的面打开。只见一条红底绣着金字的缎面喜被跃然众人眼前,虽然刺绣精良,也不过是寻常人家的礼品。

方遂墨道:“莫非是去接那位唤作暗香的姑娘?”他从容宿雾的口中,总算得到了关于暗香的消息,不由有些心驰神往,巴不得再能与她畅所欲言。他总觉得暗香与其他的女子不同,平和的外表之下,似乎掩藏着一颗不甘人后的心。她对谁都保留着那么一些距离,让人情不自禁想靠近她。不过当你走近她的时候,没准会现她又悄然离你远去了。那张需要细看良久才倍觉精致的面孔之上,有着一双捉摸不透的眼睛。

“是。”暗香问道:“不知夫人找我来有什么事?”

暗香与酿泉随意逛着,却丝毫没有闲适的情趣。

“小姐看书看得麻了腿脚,出来走走。”酿泉答应着,闪至一旁,似乎知道他们难得相见,必然有话要说。

他走到暗香面前,道了一句:“在下会在放鹤州中滞留数日,姑娘若是有什么事,可以去城东的抱鹤轩中找我。”

拎灯笼的丫头递给酿泉一个脚垫,让暗香垫了上车。

姜家的老宅子离流沁坊挺远,等于要横跨整个城市。加上积雪路滑,来往的车辆人流又络绎不绝,导致暗香抵达的时候,已经天色渐沉了。

有胆子大的人直接上前去问裴岚迟:“裴公子昨日说的新书,可是这一本?”

暗香也非常好奇,只见方才说话的那人结了茶,在门口一晃就不见了踪影。她看看时辰不早了,想必书市应该开了吧。

“我也要二百本!”书商戊不及前面一位有信心,只叫了一个保守的数目。

“坊主与裴公子有什么风雅些的词句,不妨说与容某听。”容宿雾干脆闭上了眼睛,靠在椅垫上养起了神。

“当然不是。暗香若能写出这等斐华之文,也需要几年历练了。”裴岚迟笑道:“是母亲绝对想不到的一个人。”

马车在方才的广场上重新兜了一圈,被夜风吹起的帘幕,暗香还看见容宿雾站在刚才的位置,淡淡地露齿而笑。他看见了他们相拥在一块,露出了一个别样的眼神。

众人移目而视,先见得一双白玉般的手轻扬纸扇,而后露出纸扇后一张美得出奇的脸来——是个面生得很的少年人。只见他一袭月白色的长衫,暗纹团花,愈显得身形削瘦。一张容长俊逸的脸上布满好整以暇的神色,嘴角微噙,露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

“这是在做什么?”暗香拉了身旁一个少年人询问道。

毛笔在宣纸上疾驰,暗香恨不得把方才裴岚迟说的每一个字都记下来。

“我怎么听说,坊主准备出版志怪类的书籍,似乎要与抱鹤轩一争高下?”他一边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一边低眉留意暗香手上新长的茧。

“谁说律诗的结构不能用于写故事?天下文章,都是一样的文法与道理。学会兼容并包才是最最要紧的。”

只见宣纸上写道:“轻歌最宜新醅酒,泥炉细细香融。燕席一夜落无声。梦里偎人笑,记得醉颜红。

“哦。”暗香匆匆饮了一口,却蹙起了眉头。这茶好苦。

容宿雾瞧了他一眼,将折扇合拢,送进袖中。

暗香顺着声音看过去,那个人浑身素白,形容俊秀,单薄的身形优雅地向这边走过来,一步一步,却叫裴岚迟的面色如寒冰刺骨。

屋内点着一盏微弱的烛光。四面的帘子都拉得密不透风。

“瑾姑娘?”暗香并未听说过抱鹤轩有这个人。

她的身体如同一只离巢的雏鸟,摇摇欲坠。

她看了看即将燃尽的文稿,那份对喜雨的抱怨之心,也随之淡去了。

不知有谁轻轻叹了口气。

暗香迷迷糊糊地记得,出云是在两年前的一天清晨走的。

里面有墨香满卷,外面有轻柳拂颜。

里面是一颗伤痕累累一心求定的心,外面却是一双朦胧模糊永远也看不透的眼。

两个人,隔了这满目春光,缤纷绿意,默然相对。

终于,容宿雾的声音飘飘忽忽地游移了过来:“来了这些时日,不要总闷在书房里看书。”

暗香闻言抬起头,又恢复了她在流沁坊的那种黯然的表情。似乎永远都在自卑着自己的天分与写作。姐姐出云的造诣,想必她努力一辈子也达不到。

容宿雾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道了一句:“你以为这放鹤州中的人,真的如同传言那般提笔能书,脱口成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