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是,颇有见地呢。”席若虹毫不掩饰眼中的赞叹。

如:《汉魏六朝百三家集》《历代赋汇》《骈体文钞》《六朝文絮》《全唐诗》……

暗香并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微笑。

“喜雨是怎么死的,你比我更清楚!”他将拳头握得紧紧的,平日里刻意压抑的气息,在此时砰然迸,恍若惊涛拍岸,气势如虹。

她们为喜雨的尸净身,梳,描妆。猛然一看,那穿着绿裙静静躺在床上的喜雨,就像是睡着了一般。暗香摸了摸她的手,却仍旧是冰凉。

锦书跟在他的身后,也匆匆赶去。只听她一面奔走,一面用仓促的声音道:“大夫已经在姑娘的房里了,喜雨姑娘还存着一口气,只是唤你的名字……”

“也无妨。若是你空了,来我的书房。我有话对你讲。”裴岚迟说完,径直走了出去。

喜雨最近的确勤奋,据锦书说,已经连着十天没日没夜泡在书房了。碧如一直陪着在旁边磨墨,实在是受不了,才叫上次刚刚犯过错的暗香前去顶替自己。锦书也间或进去陪伴,顺便打点几人的饮食起居。

暗香突然有些明白了。

“不妨事。你还是在下处多走动走动,等历练了再去见姑娘吧。”碧如比锦书口直心快,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暗香只好陪了个笑,将那碗特意给她准备的饭菜吃了个精光。她狠狠地咀嚼着,在唇齿间嚼透悲凉、嚼碎苦楚、嚼灭希望。然后和着血泪吞下肚去。

整个暖阁里,几乎寂静无声。只有狐豪笔触在宣纸上的浅淡声响。暗香静静地走了进去,站在了喜雨的书桌的旁边,伸出手,她现自己的手仍然在半空中颤抖,好不容易捏住了那只墨,墨身与砚台的不住摩擦还是让喜雨惊觉了起来。

“四个月之后,是一年一度的制书出版大会。各地的书局都会派得力的活计前来放鹤州订购各种各样的书籍,不知今年,坊主准备拿去出版大会参展的书目是?”

席若虹心下已然明了。容宿雾是来探听她的口风。“仍旧与去年相仿。”她模棱两可地应答。

“我怎么听说,坊主准备出版志怪类的书籍,似乎要与抱鹤轩一争高下?”他一边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一边低眉留意暗香手上新长的茧。

暗香见容宿雾一直望着自己,忍不住向后缩了一缩。尽管已不在抱鹤轩,她仍然是有些怕他。

容宿雾将她的举动看在眼里,仍然想起三月前暗香在自己面前曾经紧张得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双腿不住战栗的模样,心中暗自嘀咕:“我并未看走眼,她仍旧与抱鹤轩的丫头毫无二致。”

原本听说席若虹将这位跟随裴岚迟而去的丫头视为己出,还教她习文之道。如今看来,席若虹与裴岚迟将宝压在这个姑娘身上,仍然是可笑之至!

他甚至为探听此人的消息亲自来了这么一趟。若是这就是他以后要面对的敌手——他也不得不感叹《江湖奇侠传》中的明大侠,就要如此孤独一世了。

正在思虑之间,他听见席若虹的笑声:“容轩主真是年轻人,酷爱说笑。老身精力有限,那些神神怪怪的东西,是碰也不想碰,一看见就头疼。这种题材,也只有抱鹤轩能做得大好前景来,若是放在老身手中,实在是糟蹋了。”

“既然如此,晚辈也叨扰这许久了,就此告辞。”他站起了身。

“老身腿脚粗笨,恕不远送。”席若虹扬了扬手。

“不必客气。”容宿雾慢慢地,露出编贝之齿笑了一笑。那笑容似幻梦迷境,有着看不清的深意。

暗香摒了长长的一口气,终于在他走了之后吐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害怕这个人,尽管他表面上礼貌有嘉,暗香总觉得他的笑容背后藏着一把刀,稍不注意就要捅得人鲜血淋漓。出云的死,也必然与他有牵扯不尽的关联。

“夫人,他到底来做什么?”

“怕是听说你在研习写作,特意来打探消息的。”席若虹若有所思,方才容宿雾一定要坚持见岚儿,也想必是要乘此机会奚落一番。

“我觉得他总是阴阳怪气的。”碧如在旁边嘟了嘟嘴抱怨道。

“他的眼睛看得我心中凉。”暗香觉自己的手心居然汗涔涔的。虽说如此,她却觉得只要有容宿雾在场的时候,心就绷得紧紧的,脑子也不听使唤,血液无端往面上涌来,连呼吸都忘记了。

她这是怎么了?那天被裴岚迟拥入怀中,也是这样的感觉。只是裴岚迟的怀抱那么温柔而舒适,她闭上眼睛只觉得呼吸都与他相溶在一起,心脏随着他的一齐跳动,呼吸都有些急促。

他的手将她紧紧抱住,似乎松开手就会被黑暗吞噬。那个绝望的拥抱,让她有些心驰神往起来。

啊,她的脸孔上浮出红晕,怎么会突然想起那天的事情?

“母亲?谁来了?”裴岚迟踏入前厅,看见桌上放着两杯茶。

“没有谁,我与暗香在这边说话。”席若虹道。

暗香抬起头,眼神与裴岚迟在空中对视,她忍不住别过头去,低声道:“我回房中休息了。夫人,裴公子,晚安。”说完,头也不抬,急匆匆走了出去。

碧如跟上前,叫道:“小姐,小姐……慢点儿,天黑路滑,小心脚底。”她匆忙往裴岚迟的身边经过,小声嘀咕了一句:“小姐的脸为什么那么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