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悦的私生活……有什么传言?”我迟疑而后坚决地问。

“我不要紧……嗯,我送你回去?”

“嗯。”楚月低着头缓缓地向门外挪。

我说吴王英明,我从心底赞叹道:吴王英明。

“战事?你管战事干什么,我们绝对不会输的。嗯,绝对没有失误,你应该相信吕将军,对不对?不要多想那些事情……”

与我汇入茫茫人流后,伯言忽然开口道:“明鹏,我心里很乱。”

“君其灵兮以旷放,寥廓忽荒兮然自丧。路幽昧兮君高翔,意有所载兮梗其德扬。出不入兮往不返,三军悲哉兮心内摧伤。平原忽兮何渺茫,魂兮归来兮恋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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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我都有理由杀了他。你如果要恨我就只管恨下去好了。”游尘顿了顿又说,“他是我军的敌人,但……他也的确是我,是我很好的朋友,你能够理解,他是我很好的朋友?”

“你不该利用我,你不该。”我近乎呻吟道。

“这只是一个可行的计策。”游尘的眼神仍然坚定得不容你怀疑与诘问,“一个计策,如果施行的不是你,中计的也不是子悦,你是否会在对我表示微辞之余,仍旧敬佩我毫无牺牲就大获全胜的智慧?”

我会。

我认定一个将帅必须要有果敢的决策和冷峻的判断,用最少的损失获取完全的胜利是最值得敬服的。如果这是远离我的一个战例,我至多为那对不幸的爱侣叹息几句,并且默认那位高明统帅的做法。

“子悦会死吗?”我颤声问,“游参军?”

“他不投降当然就会死……叫我冬青,明鹏,叫我……冬青。”

“我想自己静一静。”我说,我没有叫她游参军游尘或者冬青。

“你不要试图说服自己原谅我的所做所为,我知道我此举对你而言是不可原谅的,我不要你因为我而强迫自己的意志。”游尘笑道。她的额仍旧青而肿,稍许的皮外伤使血珠隐隐外渗。她的唇边还有已经干枯的血痕,她的眼很执着很诚恳,“我到你这里来其实还有事情,丞相让你去见他。”

我说我太累了我不想再去见丞相。

随后游尘就出去了,她的最后一句话是:“今天天气又转凉了,风大,你睡时记得多盖点东西。”

我其实是没有怨恨过游尘的———即使在我最是哀怨最是愤怒的时候。我没有足够的胆魄去恨她,因为我知道我没有法子离开她。子悦对我的意义也许并不比游尘对我的意义更大,他们是与我一样的人,携着地图与若有若无的渺茫想从20世纪来到了这里,我不能失去了他们其实,也许整个三世纪都不能失去了我们,三足鼎立是一种缘份———只有三人安然地在三个国度生活下去,历史才能维持其天定的均势而不至于倾斜。

我躺在榻上,真的多盖了一条毛毯。

我强迫自己睡着但是我睡不着,闭着眼睛听任思维飘到辽远得无穷无尽的地方,思考一些严肃得不像是我这种人应当思考的问题。

20世纪时,我们认为三世纪是辉煌的。乱世砸碎了一切陈旧的枷锁,把种种强加于人的思想统统打破,人之为人也就在这种混乱中格外地绽放奇葩,于战火烽烟中角逐出前所未有的灿烂与伟大。三国是个可以与任何朝代媲美的时段,在各方面都有出类拔萃的人才足以与中国古代各类英雄比肩站立,俯视群雄。

文学史上,“建安风骨”高扬起通脱质朴的大旗,文人诗日趋成熟;曹丕的《典论?论文》更是第一次将文学“抬举”到“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的高度———这一时期被鲁迅先生誉为“文学的自觉时代”。

音乐史上,乐府被进一步倡导并与文人创作相结合,铜雀台的歌舞升平成为后世向往的殿堂。

工艺科技史上,木牛流马、织锦技术、造船业、翻车、精钢神刀等都可以在史书中大书一番。

医学史上,华佗的五禽戏与麻沸散可被誉为神来之笔。

书法绘画史上,汉隶开始向楷书过渡,最终由钟繇创“楷书”;著名画家层出不穷。

甚至就在“外交”史上,日本国与中国有了明确的交往记载。

作者:龙宫粽2006-7-222:50回复此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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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各种军事家、政治家,那就更加不可枚举,完全可称得上是古往今来第一流的人物。更可贵的是,史载他们不仅文治武功卓越非凡,素质修养也极是高妙。

曹操在做好一个政治家的同时做好了一个诗人、一个书法家,一个身体力行的音乐倡导者;孔明不仅亲自撰写《琴经》,抚得一手好琴还善于书法与绘画;风雅的周郎则对音乐颇为精通,即使喝醉了酒也可以听出乐曲中细微的谬误……这个上承雄伟的秦汉之风下开流美的两晋之气的时代啊。

我们向往得垂涎欲滴。

我们来了。

我们看到了什么呢?

说来说去,我们看得最多的其实是死亡!杀人与被杀如影相随着这个时代,当血涌如注的尸体与得意非凡的将领紧密联系在一起时,我用怎样高明的骗术欺瞒自己都没有用。伯言、孔明乃至混入这个世界的阿奇———子悦,他们都是很优秀的统帅,但如果将那些直接或间接因他们而死的人的尸体完好地保存并排列在他们的身后,我相信不管那些“政治家”、“军事家”的头衔多么灿烂多么明亮,它们都会在血色蔽日的昏昏沉沉中黯然失色。你会觉得他们无论怎样“强辞狡辩”,在某种意义上,都可以被称作“伟大的凶手”。

更仔细地想伯言,他风神翩翩脱飘逸得有如玉山连绵。他立在那里坐在那里卧在那里的姿势都很好看,随时自有高贵典雅的神色。他温和、体贴、果决、周密,用指抚眉的姿势更是妙得紧,我的确爱他。但是,他指挥的夷陵之战,只一战,就死去了十万人!如果这十万人的尸体挨个儿排在他的身后,那……那是怎样的长度……我不敢想,我真的不敢!

我把头缩进毛毯里,还是觉得那寒气在弥漫开来。

仔细地想才知道自己为何迟迟不能忘怀黛水、曼云与联运楼:说到底,我喜欢过的是那样的日子!联运楼已被强化成为一种弱小者的象征,那里凝聚着我所能够施予的同情与悲悯。更实际一些,我也甘愿做一个弱小的人,一个没有能力伤害他人的人。不愿做强者,我甚至不愿太紧地跟着强者———他们强得可以将我游移不定的意志完全纳入他们的思想范畴,我无法抗拒也就无法不令自己看到使我从头顶到脚跟都凉颤的死亡!然后我会忧愁我会痛苦我会把所有关于死亡责任的联想都揽上身,我是个无用并且软弱的人,我负不起那样的重量!

突然听见有人唤我:“明鹏,睡了吗?”

我从毛毯里钻出来,看到孔明坐在我的榻侧。我喃喃了半天,只出些莫名其妙的音节来连我都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明鹏,对你不住。”孔明忽然说道。

我麻木迟钝地转动了一下脑子后苦笑着说:“丞相,你怎么来了?”记得我方才将三世纪全数否定掉了,但如今看到孔明似乎有点负疚的温和的笑容,我又觉得一点不大想肯定却又必须肯定的无奈———这笑容是无可否定的。

“明鹏,我想……嗯,如果可能的话,你即使记恨我也不要记恨冬青了罢。”孔明用手按住我想屈了以便翻身下榻的膝,示意我继续躺着听他说下去,这种我半卧而孔明端坐的姿势让我很不习惯。

“冬青这次的确是伤了心,他伏在我的膝上,第一次流泪,在我面前,他从来没有这样过。我可以看出他实在是珍惜你与他的友情的,他不想失去你这样一个朋友,明鹏,你……”孔明稍作停顿,“你可以只怨我而不要再怨恨冬青了么?”

我长长地吐了口气后定睛去看孔明,即使是叹息中,孔明的模样还是那么和谐泰然,眸子里盛的关怀使再孤傲的人都不愿拒绝。

作者:龙宫粽2006-7-222:50回复此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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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回复:故国神游--罗周

我问道:“丞相,是冬青托丞相来的?”

“当然不是,我有些话要与你说,你累了就不妨我到你这里来坐坐。”

“丞相,冬青的伤怎么样,没有大碍吧?”

孔明回答我说游尘的伤并不十分要紧,她只是近来太累了,有点把持不住的虚弱。

“我总算将他劝得睡了,就过来看看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