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何兮诧异的是,原本她一味低调,有些人还排挤她,这回她不遮不挡了,那些人反而畏惧她起来,好像生怕她会借题发挥搞报复。

终有一些是我们不能的,像鸟儿对于湖水,像游鱼对于天空,像她对于郁浩瑞……呵呵,像她对于乐泽。

“我一直把她当妹妹,你知道的。”

卫南垂下手臂,叹息,“傻瓜。”

临近中午的时候,门诊室输液的人渐渐少了,何兮抽了个空去茶水间喝茶。出门来遇到院长一行人,她知趣地避在一边,让领导先过。没想到院长走过去几步后突然转过身来喊住她问道:“你……就是那个何兮?”

“孩子……能让我看看孩子吗?”智子朝何兮伸出手。

“额,我坐过来的时候,这边真的没人!”

她等着,有的时候死亡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挂了电话,何兮倚在储物柜前呆怔了许久,手里一遍遍摸着那得来不易的几张纸片,心里搅着泥浆似的混沌一团。良久,她摇摇头转身打开储物柜换衣服,对着镜子整理装束的时候,她随手便拿起柜子角落里的口红,略思量了几秒,又放下了。抬眼看镜子中的自己,一张脸白得近乎没有血色,眼露迷茫,唇瓣干涩,整个人就像是一株被艳阳晒蔫了的草。这样的她怎么担得起郁浩瑞的“喜欢”两字?

老爷子做了这么多年的“首长”,在军政界的影响力自然不容小觑,军区医院有他的专属病房,可他宁愿不声不响住在附院,也不愿意去住那儿。面上说是不愿小病小痛就兴师动众,其实,还不是不想别人打着看望他的由头去打扰他。他想要静养,说白了就是想要避着某些人,知趣的,就应该少往他眼前凑才对。

没多会儿侍应生就出来了,让何兮自己进去,说都是熟人。

智子微微低下头去,蹙眉间,蝉翼般卷翘的睫毛轻轻颤动,这模样看在乐泽的眼里,又勾起了他的一些回忆。智子抬头,见乐泽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脸颊绯红,满面娇羞,甜甜软软地说:“今天有人找我谈出唱片的事,因为我的经纪约是签在公司的,所以,想问问您的意思。”

何兮看他一身素色病人服,再想想自己现在的工作,生生把到嘴边的冷讽压了回去。她呼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把剩余的几片塞进袋子里折叠好开口,才抬起头来带点狡黠地答道:“设筵满屋,大家相争,不如有块干饼,大家相安。我吃饼干,也是舍己为人你懂不懂?”

何兮叹了口气,再没有心思回头去买番茄和黄瓜,市场离她的住处不远,她便一路魂不守舍地往家走。走进小区,便看见兰亚亚陪着其其在小区花园里玩。她暗呼了一口气,抛开纠结的心绪,举着手上的便利袋子灿烂笑着迎上去。

乐泽敛着眉,抿唇不语,客套却又疏远地微笑着,让人看不出他的喜怒。

何兮摸摸,眼帘低垂,掩下眸中情绪,“我还真没印象了,谁知道自己这么没用,居然痛经痛到晕倒。”

何兮上前一步,抬头欲问后续,郁浩瑞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恍似要把她的手腕拧折了似的,何兮转头看向他,便看到了他充满威胁的眸光,他的唇在笑着,他的眼神却似铁针钢刺,他在警告她,不要尝试做违背他意愿的事。

乐泽比他姐姐恢复得更快,他也上了车,取出自己的ipAd做出要处理一些简单工作的样子,良久才嗯了一声,回过头来,“什么?谁?”

何兮把眼帘垂得更低,默默地把右手中指放在桌沿上来回移动,接触面一直是自己那个被烫伤的伤口。

电话那边,郁浩瑞放下手机,一旁的三男四女便齐齐回过头来,方鸣前头说的小方总原本跟身边那个留着短发高中生模样的圆脸姑娘玩算二十四,他把牌一扔,抱怨道:“到底什么时候开始?我还等着那辆maserati带我们家笑笑兜风去呢。”

“他?”只见过三次的人肯帮忙吗?

可是这女人,怎么就忘了他也是一个男人!

人就是那么一回事,没日没夜为了某事某人战战兢兢的时候,不免厌烦,可真的没那个必要了,心里又空落落的好像生活没了方向一样。

何兮不知道“新欢”最后有没有能蒙“太后”召见,她很理智地逃了。现而今,她是被弃的“狐狸精”,不从良不成了。

她感激地看向兰亚亚,拍马屁地笑,“亚亚,我们娘儿俩没你真是不行!”

“其其从幼儿园回来就开始给你做生日卡,蛋糕也是我们一起挑的,说好了今年一定要给你庆祝生日……我哄他睡,他非要等你回来。”

智子坐下后,全副注意力便都放在其其身上,她一会儿摸摸其其的头顶,一会儿摸摸其其的小手,其其不自在地一个劲儿忘郁浩瑞身边躲,她竟也不以为意,依然含笑看着。

郁浩瑞半假半真地调侃,“智子小姐这么喜欢小孩子,应该早点生一个才是,你们是不是早就有这个打算了?”这话分明是问乐泽,可是他的视线却没有落在乐泽身上,而是若有似无地扫向何兮。

何兮不动声色地向一边挪了少许,正暗自松了一口气,便感觉到了郁浩瑞的目光,自己这样的小动作无疑是欲盖弥彰,她心里难免有点儿不自在。于是,立马讨好地回了一笑,跟着应和,“智子小姐长得这么好看,以后生下来的孩子也一定很漂亮,到时候一定羡煞旁人。”

智子脸颊绯红,不知道是害羞,还是想起了什么,她低下头去。

郁浩瑞把其其抱起来坐在膝盖上,摸着其其的头说:“我觉得我们家其其也很好看,乐无忧你说是不是”

乐无忧见其其被抱着一副得意的模样,不屑地撇着小嘴,说:“哼,才不好看呢!”

其其原本满怀希望地看着乐无忧,结果表扬没捞到,反而被埋汰了,眼眶立即就红了,小鼻子吸吸,泪花就待往下落。小孩子嘛,闹矛盾是一天三餐似的平常事,这时只要大人稍稍打个圆场就好了。智子竟然夸张地跟着红了眼睛,委屈得好像她被人欺负了一样。

“无忧,你没有妈妈,很可怜。可是其其没有爸爸,也很可怜,你不要欺负他嘛。”

不知道是该说智子过分,还是说她没脑子,她这哪儿是能安抚孩子的话。她话音一落,不仅是其其,就连乐无忧的眼眶也红了,小丫头倔,倒是咬牙忍着,就不让泪珠儿流下来。

乐泽不悦地佯咳了一声,侍应生刚好送上一道菜,他稍先拿起调羹,恍似没有情绪一样,语调平平地说:“吃饭。”

智子可能话一出口,也就知道自己说得不好,有点尴尬地坐正了身体。

郁浩瑞看了这一出好戏,心情明显好了很多,他把何兮面前碰都没碰过的鲜奶木瓜炖雪梨拉到自己面前,自己吃一口喂其其吃一口。乐泽看他动作,突然淡淡一笑,说:“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喜欢这女孩子喜欢的菜式?”

郁浩瑞的汤匙碰到碗沿,叮叮一响,何兮的大脑神经像被弹拨了的琴弦一下,麻麻地一震,她不是傻瓜,自然是想到了这道汤跟那个女孩子之间的关系。

虽然嘴上曾经说过不在意那个人,可是心是痛的,痛得她漠视了乐泽隐隐的火药味。

郁浩瑞没答,而是又喝了一口,态度非常之傲慢。

气氛有点紧张,聪明的人都装作若无其事。智子为了弥补自己之前的失言,柔声对乐无忧说:“无忧,你喜欢吃什么,我来喂你!”

小丫头鸟都不鸟她,头侧向了一边。智子很尴尬,委屈地看向乐泽,可惜乐泽不动如山地品着自己面前的汤汁,根本没有给她安抚的眼神。她心中恼怒,便把发泄口放在了在场最懦的何兮身上。

“何兮,听说你是外地人,你爸妈还在老家吗?”

何兮神情顿了一下,低头咽下一口汤,让汤汁把心底那股子不停往上冒的火气压下去。女人都喜欢在脑袋发热的时候借题发挥,智子是这样,她自然也是这样。

顿了约半秒,她才开口,“我父母早就去世了。”

“我说的是你的养父母。”

众人心中都是一惊,尤其是何兮,她诧异地抬起头来,智子怎么会知道她有养父母这事慌张从智子的眼中一闪而逝,她勉强挤出一个笑来,牵强地解释,“看我,怎么老是觉得所有的人都跟我一样会有养父母。”

乐泽拿餐巾擦了擦嘴角,说:“智子从小就被日本的松隆家族收养。”他这也算是帮智子解释了,智子终于露出几丝欣喜来。

何兮想起曾经痛苦的经历,黯然地垂下眼眸,回道:“是的,我的养父母也去世了。”

智子手上的汤匙叮当一声落在桌子上,失神地问道:“什么……什么时候?”何兮只当她想起了自己的事感伤了,深吸一口气仰起脸来笑道,“很久以前的事了,吃饭吧。”

智子还想问什么,何兮已经垂下头去。郁浩瑞看着她,某种心痛代替了他嘴角时常挂着的玩世不恭,他鬼使神差地舀了一汤匙鲜奶木瓜递过去,幽幽地说:“尝尝吧,很甜。心里苦的时候,吃甜的东西最好了。”

痛彻心扉或许就是这种感觉!原来,再努力,再假装,作为别人的影子被注视着,都是会痛的。

她也是人啊,她也是会痛的!

她抿唇转过头去,“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吃甜,我不知道是谁喜欢,反正我不喜欢!”

郁浩瑞眼眸一冷,怜惜如退潮的海水,瞬间消失殆尽,汤匙却还不容拒绝地举着。男人都这个脾性,最受不了女人不给他面子,尤其是当着别的男人的面,气氛霎时僵凝。

何兮原本不是那种不懂进退的人,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她就然就撞鬼了似的不愿意妥协。两人僵持着,就连其其都感觉到不自在了,扯着郁浩瑞的手臂说:“我要吃。”

郁浩瑞还是伸着手不动,像个闹脾气的孩子一样。

智子不无羡慕地说:“看你们,真是甜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