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景春嘟了嘴,鼓了两颊看着门外。竟一句话也不同她说?揉个脑袋就算完事了?她将头转回来,继续闷头吃饼。

孟景春听出了话中话,想来牛管事是觉着她写得不够大气,觉得自己家主子写得才是好,估计是不满意呢。

时间久到连他自己听她说这话时,只觉着似曾相识,都未想起来这是自己当年说与她听的。

左相陈韫六十大寿,自然是大办。那日沈英提过后,孟景春早将这事忘得一干二净,她一个八品小吏,连前去庆贺巴结的资格也没有,故而与她无甚关系。

孟景春忙自我辩白道:“我同徐少卿说过了,不算是违律!”

然沈英却只轻描淡写地回她一句做好本份,实在是令人郁闷不解。她只能将想问的话都生生咽回肚子里。

那四人拎着行李背着书箱,风尘仆仆的样子。孟景春有些咋舌:“你、你们如何找到这里来的……”

那人背着一个药箱,亦跟着进了屋。

这般身世干净显赫,知书达礼风华绝代之辈,虽不说前无古人,后来人想比也是很难的。

孟景春不言声。

“那日我到沈宅找你说的那些话,如今想来实在是作孽。其实又何必卷你进来,这事情一早都安排好了,我只是不死心……”他顿了顿,看向孟景春,“你,能忘了吗?”

孟景春忙摆手道:“我这人很粗心的,不记事。”

陈庭方知她这是在宽慰自己,只淡笑笑,便没有接着将这事说下去。

孟景春却试探性地问他:“不知贤弟心结,是否当真已解开了?”

陈庭方并不直接回她,只慢慢道:“京城有一种饴糖,我幼年时特别爱吃。有次我从国子监回来,都快到了府门口,却因为惦记那饴糖,又折回去买。当时买到手太开心,一不留神便脚下一滑,狠狠摔了一跤,那饴糖也从纸包里滚了出去,满地都是。”

“后来呢?”

“夏日里穿的衣裳少,胳膊膝盖全擦破了。”他淡笑着接着道,“那些饴糖都脏了,可我忍着疼爬起来,将那些饴糖重新装进纸包里,一颗颗拿出来擦干净吃掉了,吃了半个月才吃完。”

孟景春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再买一包不好么?”

陈庭方笑意中带了些许苦涩:“那可是我刚买到手的饴糖……我当时想,若不是为了这些饴糖,我也不至于摔成那样。直接丢掉,我觉着太亏了。可是一颗颗擦干净了吃掉,又觉得非常委屈。”

孟景春沉默不言。

陈庭方轻舒了一口气:“再后来,现人生中许多事都是这样。有时感觉疼了才想起去松手,但是都已经疼了,这时松了手变成一无所有,会不甘心;咬着牙继续撑下去,难免又有些委屈。”

被他这样一讲,孟景春迅回想了一些事情,竟有同感。可她却道:“可是……你终究吃到了饴糖。就算委屈难过疼痛,可终究是——吃到了啊。”

陈庭方的神色竟有一丝恍然,自嘲地浅笑了笑,回头看了一眼垂进水里的柳丝,良久才叹道:“是啊,这世上求不得的事那样多,可我到底还吃到过饴糖。”

微风轻轻拂过,他未束的被卷起来,孟景春看着有些许愣神。十八岁的少年,心深至此,好似诸事洞明,却还是教人心疼的。

“贤弟明日就要去寺中了吗?”

陈庭方淡声回:“是。”

孟景春看着他的再次愣了神。

陈庭方浅笑了笑:“我心中倒是平静得很呢。”他渐渐敛了笑意,若有所思地看着不远处落在一株合欢树上的栗毛孤雀:“世事无常,多珍惜眼前人罢。”

孟景春抬头看看天,云缓慢移动着,真是好天气。她深吸一口气,回说:“我知道。”

半月内沈英第一次回府,只匆匆忙忙洗了个澡,便疲倦地睡下了,连晚饭也没有吃。

孟景春端着托盘,在他卧房外站了会儿,到底没有敲门骚扰他,便静悄悄地回去了。

沈时苓远远看着,眉头皱了皱。在沈宅住久了,许多事自然便能看出端倪,她又怎会不知沈英与孟景春之间这些不能明说的情愫。这一对若要光明正大在一块儿过日子,可谓阻力重重。按眼下这情形,什么时候沈家才能后继有人?

沈时苓一开始便不赞同沈英做官,瞧现在累成这模样,要死不活的,回来竟连句话也不说。孟景春也是,在外头干站那么久,竟也不推门进去嘘寒问暖一番。又不是老夫老妻,两个年轻气盛的人竟这般相处,有什么意思?

夜渐渐深了,孟景春吹熄灯,躺在床上拖过薄被想一些事,迟迟没法入睡。

周遭安静得疯,她辗转反侧过了好些时候,忽听得走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那脚步声停在了她卧房门口,她一愣,慌忙坐起来,问道:“哪位?”

沈英带着浓浓倦意的声音响起来:“我。”

语声有些哑,孟景春不知他过来到底为什么事情,便连忙下床去开门。

只见单薄中衣松松垮垮套在他身上,头散着,满脸倦容。

孟景春见他这模样,问道:“相爷怎么了?不是在睡觉么?”

沈英哑声道:“借半个床我睡会儿。”

“诶?”孟景春颇有些搞不清楚状况,“相爷不是……睡得好好的么?”

沈英脸上却浮起一丝半睡半醒的不耐烦来,语声里竟带上了抱怨的意思:“隔壁卧房……实在是太吵了。”

“啊?”孟景春心说隔壁不是睡着沈时苓和严学中……

太、太吵了?

☆、五三引火烧身

孟景春还未来得及反应,沈英却已是低着头进了屋,一言不地躺床上去了。孟景春见他今日如此贪睡,想他也是累坏了,便也不多问,关好门走过去,蹭蹭蹭地爬进床里侧,安安分分接着睡。

沈英这一觉睡得很沉,外面天有些微亮时才醒来。他模模糊糊睁开眼,低头一看中单夹领已被扯开,腰际右侧的系带也是松了,孟景春则将头埋在他胸前,两只手已是伸到了他中单里面。

她挪动了一下脑袋,全然不知自己睡相有多糟糕。

沈英深吸一口气,动也不敢动,只好闭眼继续睡。孟景春轻轻一动,头便蹭得他胸前痒。

沈英喉结轻滚,孟景春手却继续往里伸了伸,手掌覆在他背上,还若无其事地抓了抓。沈英睁眼低头一看,她一身中衣中裤倒是穿得好好的,被子全给踢掉,嫌冷了居然无师自通地贴过来,当他是暖炉不成?!

孟景春小巧的鼻尖蹭着他的胸口,他都能感受到那浅浅鼻息,温热得令人觉着痒,沈英呼吸都有些不畅,初醒时那点迷糊劲全过去了,这会儿他简直要疯。他缓缓抬起手,捏住她衣领,很是天真想要将她从他身上拖开,然孟景春索性变本加厉地抬了条腿搭到了他身上,轻哼了一声闭眼接着睡。

沈英被她压得动弹不得,心中愤愤道,这个样子她居然也能睡得着?到底是怎么养成的坏习惯?与以前相比简直更加肆无忌惮,以后定要好好纠正她这糟糕睡相!

他刚腹诽完,孟景春嘟哝了一声:“好热。”

窗外已微亮,如今将近五月,天气渐渐燥热,沈英瞥眼看一看窗子,想必又是个好天气。

他又抬手想将她挪回床里侧,孟景春却忽地睁开了眼,慢慢地眨了两下,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她懒懒打了个哈欠,嘴里含含糊糊地出了声,不知在咕哝什么。

她似乎还有些不知状况,手胡乱在他后背抓了抓,觉着有些不对,抬头一看却对上沈英的眼,醒了醒神连忙将手抽回来,咕噜一滚,滚进了床里侧,像只壁虎一样贴着墙装死。

沈英先是缓了一口气,孟景春却已是贴着墙抢先申明道:“我不是故意的!”

沈英看她一眼,抿了抿唇,憋了半天道:“你是不是月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