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方之间本就相隔不远,眨眼间就已经到了攻势即将出手的距离。应劭突然在黄群的链子刀从左边横向支援过来的前一刻毫无任何征兆的向宣若镜小腹处脱手掷出了长剑。宣若镜再一次无法看破应劭的目的,但他已经不想再拖延下去,决心宁可自己受些轻伤放过黄群也要把应劭毙于手下,手中长剑向下轻摆将应劭投掷过来的长剑击落在地,之后不顾已经横隔在他和应劭两人之间但高度只到两人膝盖处的黄群的刀链,原式不动的一剑刺出。就在这一刹那,应劭猛地加前进了半个身位,左脚向前伸出,直插入被击落在地的长剑下方那个他之前被宣若镜踢飞后在地上砸出来的凹坑里,把长剑用力垂直挑了起来。黄群的刀链中间被弹起的长剑带出了一个达到胸腹高度的突起。应劭在宣若镜长剑插进自己心脏前的瞬间拼尽了所有力气扭动身体躲避,同时右手抓住已经到了手边的刀链猛向自己左边扯去,缠到了虽然变动脚步闪开自己踢出利用刀链反弹削向他身体下盘的长剑,却并没有受到多少影响的宣若镜长剑上。

四周仍是一片漆黑,应劭擦了擦脸上的冷汗,只觉得心里阵阵的虚,脸上的肌肉也一颤一颤的。一股冷风流过,下意识的看去现是窗户被打开了一线,在正下方的地上还静静的躺着一只淡紫sè的小袋子,一惊之下跳下床快步走了过去。小布袋是一个四方形的香囊,正面绣着一个金sè的“香”字,上方用红sè的线绳束口,里面鼓鼓囊囊的,好像装着什么东西。翻过去背面是一片空白,应劭打开窗户向外看去,一抹红sè的背影若有所感的回过头来,手中提着一个小包袱,脸上有些惊诧的表情,但转即变成了一个带着一丝诡秘的熟悉微笑,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不要出声的手势,将面纱上拉遮住脸庞,轻轻的挥挥手,就那么消失在了夜晚的黑暗里。

应劭过人的耳力听到了刚才常业的耳语,所以他跟洛明房都心照不宣的暂停了这次看似闲聊实则关乎洛淮西面大势的谈判,黄伯然虽然不知道常业说了什么,但他从洛明房的反应明白事情应该是又有了一些转机,至少现在看起来可以有一些时间来让自己为下一步可能生的事情提前做些准备。房内只有张豫思坎坷不安的如坐针毡,她有一种孤身困在荒山绝顶的感觉,虽然偶有苍鹰飞过,却都是高高在云端对自己毫不理会。

只见一辆车厢遮得严严实实的马车出现在队伍的末尾处,驾车的一名青衣少年直接将车赶到了广武城卫军维持的进城队列之外直直向城门方向而来。本就嘈杂的队伍变得更加混乱,不少人纷纷低骂起这个明显是想插队的不之客来。

洛鬼略为理了理遮挡住眼睛的乱,看起来ing神了些,至少不像个病怏怏到快死的瞎子了。他伸出手,示意应劭把手掌给他。

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只是文轩笑得时候嘴角有些抽搐。

小女孩却全然不知老者心中所想,听到应龙双星就是故事中的应龙死后所变,脸上不由得焦急起来,用力的摇着老者的手:“应龙他最后死了吗?爷爷,你快说啊,快把故事讲给我听!”

半晌没有声音传来,然后才是胡侯极力压抑情绪的话语:“大哥的这些话乍一听好像没有什么实际根据,不过洵直仔细想过后觉得很有道理。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展鹏这一次被利用,岂不是正说明了许勇真的跟周克明勾结起来了?”

“洵直不要激动,现在千万要冷静,好在展鹏只是一时惊吓过度,过段时间就会恢复,这件事情当下无论如何都要忍住。国尉他这么做无论动机如何,至少当下是有利于我们宁界的。现在唯一的问题只是在于,即便以洛淮当年卫王时洛淮西境之强盛,夺下那块土地也是利用了种种形势在道义上最终逼迫得我们宁界无话可说,如果这次我们宁界纯以军力欺洛淮一时之弱,带来的只会是对方恢复元气之后两国可以预见的长期战乱,为了宁界,我们一定要放下私怨,协力处理好这件事情。”

“可国尉他这次欺人太甚!哎,以许家现在的地位,我本也是无可作为,就依大哥之言,以国事为大,请大哥赐教。”

“洵直公私分明,懂得大义之所趋,不愧是宁界弘股之臣。愚兄的想法是,现在想夺下那块土地,对宁界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唯一需要考虑的是两件事情,夺取需要付出的代价,和夺到手之后怎么让洛淮至少短期内没有再挑起战端的借口。”

“大哥似乎已经想得非常远了,洵直愿闻其详。”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洛淮现在还根本谈不上一个死字。洵直你掌管兵部,按照国尉的计划,如果洛西营全力抵抗的话,我们会有什么样的损失?”

“洛西营是ing锐之师,大统领薛守义知兵善用,现在又有稳重的赵国立作为他的支援在后方伺机而动。我宁界以现在能调动的最强力量去进攻,即便洛西营没有洛淮其他地方的增援,我估算他们死伤过半后我们才能达到目的。由于他们主守,正常情况下我们也肯定要付出跟他们同等的损失。”

“这就对了,洛西营如果受此重创,洛淮掌权者绝不会善罢甘休。想想如果长羽弓手被歼灭了一半以上,圣上会怎么做?”

“恐怕最少以后的五十年内,宁界和洛淮边境都会成为两人的修罗场。虽然我执掌兵部,也是渴望立下战功的人,却也不想见到这样的局面产生,因为不会有真正的赢家。”

“这也正是为兄的担心所在,不过今天天sè已晚,我不宜再久留。好在距离洛淮使者到云州还有几天的时间,明天我会再来府上探望展鹏的病情。”

“大哥且慢,明天圣上一定会提起展鹏这不孝子的事情,洵直一直心乱如麻,大哥可有办法救救展鹏?”

“洵直愿意听我的?”

“大哥还是不相信我吗。”

“其实我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不过是看洵直你一直以来对展鹏的溺爱,怕你反对。”

“洵直相信大哥一定不会害展鹏的。”

“好,只是这个办法会有些委屈展鹏了,不过我可以保证,这只是暂时的。明天圣上如果问起时,洵直你记得要先向圣上和刘尚书谢罪,然后以展鹏至今神志不清为由坚称还不清楚生了什么事。记得绝对不要提起展鹏的十七个从人被杀之事,这样刘尚书必然也不会主动提起具体经过,只会各种托辞含糊过去,否则就会为他的女儿刘花儿引罪上身。这时洵直你切记要为展鹏上次的事请罪,主动要求把展鹏先关入王琦尚书的刑部大牢监管,等查明真相后再行定夺。”

一段沉默后传来的仍然是全孝直的声音:“洵直,大哥的意思你应该明白。一向作为圣上心腹的王琦尚书那里现在是展鹏最安全的庇护所,有你我和太尉在,展鹏虽然身在牢狱却绝对不会受苦。而只要你按照大哥说的办,这件事情就绝不是几天之内能查清断案的,到时洛淮的使者一到,相较之下展鹏的事情肯定是先放在一边,只要我们能在这次洛淮的事情中为圣上出力,以圣上的英明,加上一向赏识你的乐太尉,就算是在秘朝投票,三票稳妥在手,再有任何变故展鹏都可以确保安然无恙。只是,以后你就算把展鹏捆在家里,也决不能再让他做出这种混账的事情了,刘尚书也是我宁界的栋梁,你以兵部尚书之尊放纵展鹏挑起你们两家的争端,不单是教子无方,更是成为我宁界的罪人。事不过三,不要怪大哥没有提醒你,再有下次,大哥不单不会再帮你,而且一定会大义灭亲,直谏圣上严办展鹏。”

“洵直明白了,多谢大哥。”

“好,那我就先告辞了。”

“我送大哥。”

知道全孝直和胡侯要出来,花儿忙将竹管放好,双手扯住鱼线,准备等门外的守卫向两人行礼的时候重施故技收回另一端的竹管。

静室的门打开,全孝直肥硕的身躯先出来,然后才是一脸忧虑之sè的全孝直。静室周围的守卫按例转过头去向两人低头行礼,花儿抓住机会迅疾的一拉手中鱼线,两只竹管没有出任何声息的从窗口上落往走廊外的土地,突然花儿这个方向原本正在行礼的守卫其中一名低着的头不易察觉的转了转,看向竹管的方向。

花儿心里一惊,竹管扔出去时在花儿手中可以很方便的使用巧劲抛出想要的曲线和力度,可收回时手里只有柔软的鱼线,就不像抛出去时那么好控制,只能先拖得掉到地上再慢慢收回,尽管花儿已经非常小心,算好竹管只要掉在静室周围一圈石板外的土地上就不会出什么声响,没想到还是被现了。

还没来得及想到底是竹管掉落处的土地上暗藏着一块表面看不出差异的石头导致出了声响还是那名守卫听觉敏锐到了惊人的地步,花儿就现眼前突然的亮了一下,她不由自主的抬起头,一整晚都没见过踪影的月亮偏偏这时候在浓重的乌云重一个极小的缝隙处撒下了一片月光。

再看向那名守卫时,花儿知道对方借助那一点月光已经现了自己,因为她听刘友渔和刘轻月都说过,在月光下当她直盯着别人的眼睛时,对方会很容易的从她的瞳孔中看到非常清晰的蓝sè光晕。心下一横,花儿继续将竹管快的向回拖,同时另一只手掏出黑巾,做好杀出去的准备。

-------------------【第十三章水松之隙】-------------------

刘友渔眉头紧锁,良久才向堂中的中年人道:“爹,我认为我们必须先断定那个守卫的身份,才能对其他的事情从容定计。”

刘友渔的爹宁界吏部尚书刘远长此刻正坐在刘府这间静室的主位。以刘友渔的年龄推算刘远长该是不到五十岁,但他看起来似乎已经有六十岁,须斑白,脸上布满了苦纹,显示出以没有任何背景的布衣之身做到当今六部尚书之一付出的代价是如何艰辛。听得刘友渔的话,刘远长先是关切的看着花儿这个跟整个刘家都有些若即若离的女儿询问她是否受伤,只是得到一个摇头之后才有些无奈的看向刘友渔:“说说你的看法。”

“那个守卫应该是潜进胡家的iān细。”

“你认为他会是谁的人?”

“就目前掌握的情报,友渔尝试做一个的分析。不管那个人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以他明面的守卫身份在胡展鹏养病处的附近如果是现了一个不认识的不之客,无论如何都该以出声示ing为优先选择,而他却是装作没有看到,这只有一个解释,他认出了花儿。花儿很少露面,由此推断下来的话,他和他身后的人一定是跟我们家有密切的联系,这可以让我们排除掉大部分的无关人等,把对象缩小到一定的范围。现在云州城内,全尚书和乐太尉算作和胡侯同一阵线,那名守卫不示ing自然不是他们的人。剩下最主要的势力无外乎洛淮的两股,唐廷尉,国尉许家和圣上。这其中周克明的一方应该是不认识甚至不知道花儿的,又可以先排除掉。”刘友渔顿了顿,向刘远长问道:“我毕竟只是通过清远阁的一些消息了解我们宁界的政界,不知道唐曳唐廷尉是个什么样的人?”

刘远长凝神想了想:“应该不会是他的人,唐廷尉这个人城府极深,做事处处留后手。他不会为了我们家而暴露他插进胡家的人,要知道这样一来他虽然拉拢了我们,但一则暴露了他的秘密,二则会落了把柄到我们手中。除非他因为什么事情跟胡侯他们撕破了脸,否则绝不会这么做。”

“父亲说的有道理,剩下的就是洛淮使者,许国尉,和圣上。他们似乎都有安插探子进胡府的可能,也都有认识并且帮助花儿的理由,不过到底是他们中的哪一家,却有很大的分别。”

“为父也正在考虑这一点,只是现在手头的情报还是太少,实在没法理出头绪。”

“爹,其实我们换一种思路,或许绕过这个难题。”

刘远长充满讶sè的看向自己的儿子:“怎么换?”

“既然没法确定,我们不如先暂时认为那人同时是他们三家的人,先考虑结果看看分别会有什么影响,这样可以有机会再缩小需要考虑的范围。”

“友渔你说的不错,如果他是圣上的人,那就毫不奇怪。圣上现在已经知晓了前晚的事,如果我们对胡家没有任何防备行动才会让圣上生疑,不管圣上准备怎么处理这件事情,我们有此探查行动顶多只是斥责之罪。圣上的这一种可能完全是可以暂时放下的。”

“最后就是许国尉和洛淮使者,不知道爹觉得其中哪一方的可能xing会大些?”

“洛淮使者”刘远长停了停,收起脸上出现的一丝不悦之sè,“其实我比较担心的还是许国尉一方,全尚书的推测并不是毫无根据,如果许国尉真有野心,现下不但是对我们的示好拉拢,更是表明他对我们家的情况了解的异常通透,连他手下这么隐秘应该很少联络的人也能认出花儿。这非常危险,正常情况下应该立即上报圣上,否则我们家动辄会有灭门之祸,可眼前这种情况下上报却只会更危险,而且有可能影响到宁界的国运。”

刘友渔明白刘远长刚才露出不悦之sè的原因是自己私下收留了洛淮使者方面的人,而且直到生了刘轻月的事情,第二天早上瞒不住的时候才告诉他,目光下垂,不敢直视父亲:“如果是洛淮使者的话倒是很符合他们现在的策略,花儿也说过那天晚上很有可能是洛淮的人跟着没动手,这样能认出花儿也就可以解释。”

刘远长是一个讲求实际的人,而且有花儿在场,知道刻下训斥刘友渔并不合时宜:“这确实是最合理的解释,洛淮肯定会盯住胡家,也会掩护花儿。嘿,如果是这样的话倒也还有另外一个我没弄懂的问题可以解释得透了。”盯着刘友渔的眼睛缓缓道,“洛淮能在胡侯家渗透得这么深,我们家自然也不是问题,难怪轻月上次出事的时候旁边能有洛淮的人掌握到她的行动,跟得那么紧。”

听到这里,本来因为心中有愧有些走神的刘友渔心神一震,再次集中起来,脑海里面闪过了一些刚才忽略了的模糊细节,抬头道:“爹,洛淮暂且不谈,只要我们心底存了这事,家里真有iān细的话配合前天晚上的事情,查起来范围并不大。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这些事情你打算上报给圣上吗?”

刘远长听得刘友渔的话又是一脸不悦,不过他知道自己的儿子不是一个借岔开话题逃避的人,必然事出有因,仔细思考一番后才道:“这些事情现在还是毫无根据,可以归入谣言一类,此时上报并没有任何好处,而且万一全尚书推测有误,会给六部之间造成很大的麻烦。所以我跟他的想法一致,洛淮正使来之前还有几天的时间,小心为上,先进一步查清楚之后再做打算。”

刘友渔皱眉道:“孩儿刚才说先考虑结果的时候忽略了一件事情,如果那个人是圣上的人,而爹你瞒着听到的事情不上报,后果很难预料。”

刘远长明显也是全身一动,除非自己有确切的根据那个人是皇帝的人,所以皇帝已经知道这个消息的前提下才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搁下不上报,否则这么重要的事情,四字瞒下不上报给皇帝,皇帝一旦得知心里肯定是不会少不臣之心这四个字的。刘友渔私下收留了应劭使得刘远长在面对皇帝的时候本来就有些虚,宁界皇帝虽然年近五十,但身体依然健朗,心思尤其敏锐,如果在他面前试探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他的人的话,一旦不是绝对会被追问出原因根底,跟直接上报并无两样。想到这里刘远长看了看外面的天sè,终于下了决定:“已经是上朝的时间了,拖一天应该不会有问题,可以诈称花儿回来得晚,我已经上朝去了,你们不敢做主。今天圣上如果提起轻月的事情我就只好先配合全尚书给胡侯安排的计划去做,好在经过了这次轻月应该不会再受到胡展鹏的威胁。那个应劭现在在哪里?”

刘友渔看向花儿,一向不表自己意见的花儿明白刘友渔的意思,答道:“父亲要见他吗?”

刘远长强迫自己脸上的表情缓和一些,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因为轻月的事情我今天早些告假回来圣上该不会不允,也不会引起什么怀疑。你中午的时候能把他带回来吗?”

见花儿点了点头,刘友渔想起云州城内现在的情况,赶紧道:“我陪你去,守在外面。”

不想花儿和刘远长几乎同时出声道:“不。”区别只是一个平淡一个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