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小风坐不住了,挺着大肚子,不停地找活儿干。墙角、楼道、大厅地面等,被她拖了一遍又一遍,拖了地,又擦桌子,擦椅子,有客人进来吃点饭,老师傅一个人就能照顾过来,桑小风非要抢着去端饭,洗碗,洗筷子,又把厨房里的锅碗瓢盆收拾得井井有条。看她头上冒汗,身子又笨,丁梅不叫桑小风再干下去。桑小风说:“我没事的老板,你放心好了。”

一片秋叶,在秋风里飘来飘去;一只陀螺,在外力的作用下转来转去。为什么?风太大,外力太大,自身太轻了,太渺小了,只能随波逐流,飘到那儿算那儿。

在家养伤的日子,赵五奎翻箱倒柜,旮里旮旯都找遍了,才现他的存折里,的确余额只剩下了三位数,不够他找个女人睡一夜。这使赵五奎非常吃惊,钱是怎么花光的?竟然不知道,没知觉。再怎么也是白花花的银子啊,怎么说没就没了。赵五奎失眠了。是在一夜之间,穷小子变成了财神爷;又一夜之间,财神爷又变回到穷小子了?不对,钱折腾光了,人已折腾老了,得到的是什么?屁也没有,再怎么大度,换谁也不可能不生气。赵五奎的气有地方去撒,仿佛这会儿才明白,这些外地女人是害人精,是她们把他的钱给骗走了,是她们把他给害惨了。

一向有气无力的这个病怏怏的男人这一次腰杆子硬了,话说得底气十足:“那点工资才有多少钱,咱不要它了,种药材我给你补回来!”

呆呆的看着这些,不觉着一种失落感油然而生,马小妹的心里有些酸。返回屋里,又躺下。黑夜来临了。不开灯,屋里很暗。有话想说无人听,陪伴她的,只有手里一直攥着的这部手机,翻来复去地摆弄,一边摆弄一边想,不由的,手指又在一个个数字上开始敲打,一组号码出现了,再一点,手机“嘀嘀嘀”的响起来,通了,那头传过来“喂喂”的声音,这声音马小妹太熟悉了,也不知怎么搞的,内心的火气再也按耐不住,一下就爆了,不管三七二十一,马小妹张口便骂:“没想到你也是个无情无义的东西!不喜欢我叫我走好了!别这样来折磨我!”接听者却并不介意,解释说临河镇有个小姐跳楼了,他正在那里采访,实在是太忙了,然后还是老一套,说有空就会过来看她。马小妹说:“别再虚情假意的来骗我了好不好,我不用你可怜。”泄一通,随即关机,不想再听到什么,然后瞪着房顶呆。静下来又觉得话没说完,又打了过去,听到的却变成了盲音,那头关机了,再打,仍关机,再再打,还是关机,再再再打,一直是关机。

随后人们现,在小镇的车站、菜市场、大街、居民区等人流集中的地方,到处贴满了缉拿通告。显赫一时的黄介中局长,转眼沦为罪犯,怕是在劫难逃了。

四川广元县二十四岁的姑娘唐胜利,在“眉山天涯夜总会”拒绝“接客”,从二楼窗口跳下,致使腿被摔断,腰椎骨折,脊髓严重损伤。

云花再问:“你是不是要走?”

俄罗斯小姐惊动了四邻八乡,惊动了左邻右舍,当然也惊动了百龙汇,惊动了王大龙。王大龙后悔开春时听信了王家会的劝告,因这个外地女人有个镇长做靠山而放过了她。王大龙认为,其实川粤酒楼的命根子并非是靠着一个小镇长,而是有几个冒充的洋小姐在那儿呼风唤雨,尤其是那个招人惹眼的马利亚。王大龙坐卧不安,又把王家会找来了,交给他伍佰块钱,命令他去把那个俄罗斯小姐搞过来为百龙汇卖命。王家会有些为难,作为派出所所长去干这类挖小姐的卑鄙差使,这成何体统?王大龙这小子在他堂堂所长面前也太张狂了。王家会再次想到了罗延民,说:“罗镇长那边怎么交代?”王大龙对王家会的反应十分不满,说:“他镇长管天管地,别人脱裤子放屁他也管?市场经济就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谁挡我挣钱的道,我就对谁不客气。”王家会听了,虽不乐意,也不得不从。

分到了月饼,小姐们四散而去,她们有她们过十五的想法。有靠的去找靠,有朋友的去找朋友,有老乡的去找老乡。即便远离家人,她们也想团圆团圆,也想热闹热闹。

马丽亚顾不上飞落地上的票子,捏着一张要给丁梅。

云花说:“这么大一个镇子,那儿不能躲一躲,真没出息你。”

马丽亚脸红了,急得直跺脚:“谁让他摸了嘛。”

云花不理她,接着哼唧。

掠过纷乱的人流,马小妹向前探望,果然看到了黄记者。黄记者正伸着脖子也朝前边探望,肯定是在找她。马小妹不觉心头一热,一股温暖涌入全身。见面后相视无言,车门早已打开了,黄记者顺手摘下马小妹背上的包塞上车,自己先滋溜钻了进去,催司机开车。小车拉着他们一溜烟开出了乱糟糟的火车站向北驶去,原来黄记者已为马小妹按排好了休息的地方,还是老地方:迎宾招待所。

而那个人缩在角落里喊,他不叫石榴开灯,还叫她把画面也关掉,只放音乐就行了。石榴想,他想干什么?那个人走过来,原来他想跳舞。

一时云花和赵五奎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了,皆不知如何回答她了,好象说话的不是石榴,那是谁呢?不知道,像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不等也不让石榴说话,云花从马小妹手里一把将石榴拉了过来,急问:“你这个傻妮子,你跑那儿去了嘛,你是不是早回来了?你现在在哪儿干?在哪儿干?”

白常寿有两儿一女,皆已成家立业,孙子辈的都一大堆了。桑小风想要的“相爱”的结果,白常寿从来就不想,他所想的只是“相爱”的过程,这个过程给他活力,给他快乐,只此足矣。

黄记者说:“你买的,那有不喜欢之理?”

儿子丁小武真的回来了。进门看到妈妈消瘦、疲惫的样子,儿子叹着气,由不得也想到了石榴。

石榴说:“不。”

石榴是咋回来的赵五奎是想不到的,石榴这次过来,坐的是从郑州开往北京的列车,自然赵五奎就接不到石榴了。巧的是那天小饭馆老板娘去车站送人,恰巧就遇上了石榴。老板娘看人那也是很准的,生意人时刻不忘她需要的角色,一问,果然是来小镇找活干的。

赵五奎就埋怨丁梅,说:“你这个老板太老实,不适合干这个。你看人家王大龙,他敢干,你咋就不敢干?公安局的咋啦,只许他洲官放火,不叫咱老百姓点灯?’又给丁梅出主意,“你往舞厅里按一个暗铃,他们来查,你在楼下一按铃,他们查个屁!没办法治他?哼!”

午夜过后,云花回来了,小豆叶和果果没有回来。但云花捎来了王大龙给丁梅的口信,说客人没走,所以两个小姐也不能走,不过明天一定回去,叫丁梅不必担心什么。

云花反对老板这样做,因为云花自认为她经验多,她见严打见多了,她觉得丁梅这样做实在没必要。丁梅却固执己见,坚持自己是对的,说:“停业只是暂时的,眼下形势紧,还是小心一点好,安全第一。”

丁梅怒不可遏了,多少天来憋在心里的窝囊气一下子找到了泄口,她所有的担忧、惧怕、心烦、苦闷,原来都是这个女人给她带来的。丁梅气得脸色煞白,冲云花吼叫:“你给我滚!我不用你这种人,滚!马上滚!”

罗延民再问:“你是老板,介绍、容留她们去违法乱纪了吗?”

云花咯咯地笑着:“到楼上再说嘛。”

石榴早已跑得不见人影,姑娘觉得再无脸见人,觉得无地自容。跑回去钻进宿舍,插住门,扑到床上痛哭失声。

石榴说上楼就上楼,她站在了父亲面前,她从来没这么勇敢而镇定。

父亲挺了挺身子,说:“我是她老子,当然是我说了算。”

这一天,川粤酒楼里一如往常,却突然现桑小风回来了。白常寿不是不叫她乱跑吗?但桑小风实在是受不了啦!她想,不怕他,出门不出门他又不知道。桑小风来看马小妹,来找姐妹们玩。

马小妹不明白表姐心里有她爱着的人却还要这样做,就问:“你就不怕我姐夫知道吗?”

满脸通红的赵五奎从楼上走了下来,走不稳,迈一步晃两晃,光想栽跟头。显然,云花是真把这家伙给灌醉了。

赵五奎让她说,云花出口道:“男人的宝贝,请打一个药名,猜是啥?”

云花责怪说:“你这人咋这么不识好歹,真是的,不信你走吧,算我倒霉。”

云花说:“过几天,等我拿了提成,就把钱给你寄回去,给你买药。”

云花说:“他是阳萎。”

“是的。”云花吐了一口唾沫,“这些年家里修房子、买化肥、买种子农药、孩子上学、你看病吃药,里里外外花的用的,那一点是你挣来的?”稍停,又狠狠的嘟囔道:“你个没用的男人!”

片刻之后,丁小武走出小庙。雨哗哗地下着,丁小武在雨中跪在了山顶上,面对苍天,面对群山,歇嘶底里大声喊叫:“石榴……我爱你……我要娶你……”

这时,山风吹来了歌声,那歌声隐隐约约,如幻似梦,像是天外之音从云彩间流淌出来,在山野间荡扬;

还要去学校看一看弟弟,

看桑小风可怜,老师傅又骑上除了铃不响那儿都吱吱乱叫的破飞鸽出门了。回来后却避开桑小风,只悄悄对丁梅说,这次他总算找到一个人家,因媳妇婚后几年没孩子,有心想抱养一个,男孩女孩都行。

丁梅眼一亮:“太好了,快说给我听听。”

老师傅却摇着头叹气,说这家人跟他是沾边的亲戚,因此他不能哄人家,就把桑小风的情况如实说了。一听这孩子是在舞厅做小姐的生的,那个亲戚连连摆手,不让老师傅再说了,还把他臭骂一顿,撵出了家门,连口水也不给他喝。

丁梅无可奈何地摇着头,她叮嘱老师傅千万别让桑小风知道这件事,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