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人你推我,我推你,竟无一人愿意岀头。

十几人恼羞成怒,抽了跛子几巴掌,打了跛子几拳,踹了跛子几脚道:“看好了!是老子打儿子,爷爷打孙子哩!”

“俺兄弟说话可比泥鳅还要滑,”跛子笑道,“什么叫擅闯低矮院墙,分明是擅闯狗……”

“老头,不碍事赔个鸟”跛子厚着脸皮道,“俺兄弟一表人才,会差你几个鸟钱”

那跛子座下的马似乎不太听他使唤,不是长嘶,就是撂嚼子,惊得那跛子“吁—吁——”个不停,他厚脸道:“野马也忒野咧”

长髯公也不含糊,从翎羽蒲扇上拔下一根翎羽,那羽毛根尖赫然蘸着浓浓墨汁,他又从蒲扇摇把中抽出一页宣纸,按那跛子的要求一挥而就。

那大汉大笑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宝刀不等人,取你项上狗头”

打头的大汉见茶摊中立着二人,躺着一人,皱眉道:“是他吗?”

“切二斤熟牛肉,给俺打一角酒来!”

一小喽啰听到跛子的奇谈怪论,笑骂道:“照小跛子的鬼话,这乱坟岗上的山猫,野耗,秃狼,大虫可多着哩!咱得一一孝敬,才能保个全尸!”

跛子嘿嘿两声,却不答话,反把高大吓得寒毛倒竖,冷汗直流,他口中不断念叨着“南无阿弥陀佛”,双手也颤抖个不停。

“苦!苦!”高大哭道,“遭瘟的,我和你无冤无仇,你胡作非为,反把我也害了,你不惹张五常,他又如何亲自派人来拿你,你拿人家论斤论两骗银子,又何怪人家要取你小命,可你千不该万千该把小爷也牵扯来呀!”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跛子道,“哭哭啼啼,一点儿也不丈夫,反像脓包一个。”

高大正要顶嘴,却见队伍突然停下,他看见张五常几人大步从前面走来,心中愈加的忐忑。

“大哥。”跛子笑眯眯道,“不给俺弄两口棺材,寿衣,纸钱,香烛什么的。”

“放屁!”张五常骂道,“老子不是来披麻带孝的。”

“那请一班和尚帮俺度度也行哩。”跛子又道。“俺可不想下地狱,作牛马。”

“小鬼!少耍心眼儿。”张五常笑道,“你作牛作马作驴作羊,可不干老子的勾当,老子刨个坑,不让你暴尸荒野,已经够仁至义尽了。”

“大哥。”跛子道,“给俺来口酒壮胆吧。”

张五常一阵冷笑,他双手一拍,手下一个小喽啰忙抱着两个酒囊奉上,又令人给跛子和高大松绑,他取了一个丢给跛子,自己反留一个,大笑道:“老哥俺知道小兄弟爱喝一口,犹其是将死的时候,所以俺特备薄酒壮行。”

”佩…佩服。”跛子颤声道,手中的酒囊险些掉到地上,“大哥比俺肚中的蛔虫还要厉害。”

“哼,小鬼头又拐着弯骂人!”张五常道,“不过老哥俺从不跟死人计较,小兄弟海饮几口,老哥好送你一程。”

跛子也不废话,咕咚咚半囊酒下肚,便又递给高大,而高大的泪水才干,但到了这种关头,他也不嫌跛子脏净,也不顾自己酒量深浅,把剩下的半囊酒也一股脑的几口喝尽,呛得他咳嗽不断,醉得他面sè通红。

张五常一连叫了三个”好!好!好!”他大笑道:“老哥倒欣赏小白脸的胆sè,大丈夫行事,就应该忍人之所不能忍,为人之所不能为才像话。”

“差矣!差矣!”跛子不满道,“狗急跳墙,病急乱投医,可知人只要形势所迫,什么也干得岀来,不然狗也大丈夫,脓包也大丈夫,大丈夫反倒不如狗也,不如脓包也。”

“你才是狗,遭瘟的狗畜生。”高大骂道。

“狗也好,大丈夫也好,死了什么也不是。”张五常笑道,“来人!刨个坑把他二人埋了!”

“不用刨坑。”那军师插言道,“一来没家伙,二来费功夫,那边正好有现成的。”

跛子顺着长髯公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荒坟塌了大半边,连里面的棺材也朽得不像样子,跛子颤道:“妈呀,长毛那汉,不要祸害死人呀,一山不容二虎,不,一山不容三虎,俺死不安生,也住不踏实呀!”

“不错!不错!”张五常大笑道。

跛子和高大听言松了一口气,却不想张五常又道:“军师的算计不错,小的们,按军师的话来办!”

几个小喽啰闻令,也不多话,上前抓住跛子和高大一阵推推搡搡,赶着他们二人来至无名氏的坟旁,高大紧闭着双目,吓得浑身哆嗦,口中不住地默念“南无地藏王菩萨摩诃萨”。

“妈呀。兄弟。”跛子尖声叫道,“白花花的,黑黝黝的,红扑扑的。”

几个小喽啰也惊了一跳,等他们看清坟中的物事只是几只惨死的山猫,才一阵笑骂着把跛子二人踹入坟中,几个人三下两除二便把跛子和高大埋了个齐脖深,笑道:“留你这头看看这花花绿绿的世界也好。也喝一壶老子的琼汁仙水”说着便要撒尿淋跛子一头,但听到张五常喊他们几个,一个个才悻悻地一路小跑回来。

“白脸皮埋了半截就一命呜呼不动弹了,小跛子也像秋天的蚂蚱,活不长哩。”小喽啰一个个兴奋地交差道。

“你们几个再过去看看,我心中打鼓,怕事作不干净。”长髯公忧心忡忡道。

“兄弟。多心了。”张五常笑道,“莫说一个小跛子,连老哥俺也经不住这番折腾。”

“大哥言之有理。”长髯公笑道,“咱来也不单为一个小跛子,许千岁敢在咱头上动土,也该让他尝些苦头。”

“咱顺带会会许王八。”张五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