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昔昭从贝齿间磨出一句话:“我就是要打醒你!”

虞绍衡想了想,他得承认:“也曾如此。”年少时,便是他对这种事毫无兴致,也愿意带着二弟三弟出门偷得半日闲。

叶昔寒随之举杯一饮而尽,之后才道:“没把话说清楚,你休想离开!执意要走的话,别怪我招呼人阻拦,给你难堪!”

而孟氏不曾奢望虞绍衡会来,讶然很快转为惊喜,挂着满脸的笑,让女儿女婿落座,先是问起虞绍衡的病情:“听说这几日都在家中休养,可好些了?”

叶昔昭知道母子两个有话说,刻意放缓了脚步,落后一段距离。

吴妈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夫人……”

虞绍衡笑了起来,趋近她容颜,抵着她额头,语声变得低哑,“就今晚。”

居然在太夫人面前数落她的不是,摆明了想让她下不来台,若是不予理会,日后更会变本加厉。叶昔昭连目光都透着冷意,“翡翠之事,是我考虑不周,自会改过。可三弟妹明知我有何过错,却不曾出言提醒,此时还要将错就错,便让人看不懂了。”

虞绍衡已经躺在床上,眉目舒展,呼吸匀净,只是,斜躺在床上。

相信才怪。叶昔昭心道,日后稍不留神,大抵就会又引得他疑心。

初进门,她有些失落不甘,因为虞绍桓虽是虞绍衡的三弟,却生性懒散,迄今尚未考取功名,平日最精通的是吃喝玩乐。但这些情绪很快就因为虞绍桓英俊的样貌、新婚燕尔叼蜜冲淡了。况且,平日里虞绍桓又总是纵容着她的性子,她稍有不悦,他便百般哄劝。多少女人都是卑躬屈膝地过一辈子,她却不需如此。种种相加,也便知足了。

午后,芷兰从别院回来了。

虞绍衡已经找出了一个白瓷药瓶和纯白棉布。

虞绍衡进门的时候,叶昔昭正坐在临窗的大炕上挑选的衣料,旁边放着他一套寝衣。

吩咐丫鬟准备茶点的时候,虞绍衡回来了,进门时冷着一张俊脸。

叶昔昭沉默片刻,“妾身不回侯府了。”

“怎么到了你嘴里,什么话都能随口说出?”叶昔昭笑意凉薄,转而询问虞绍桓,“可有将宁儿纳为妾室的心思?”

虞绍桓连连摇头澄清,“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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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叶昔昭转向三夫人,“今日我就替三弟妹做主,将这惹得你们夫妻不合的人打了。”

三夫人急道:“那怎么行?宁儿是我房里的人,如何处置该由我做主才是!”

“你做主?”叶昔昭弯了唇角,不屑一笑,“你言行无状没个体统,让你处置此事,恐怕要闹到太夫人那里去了。我是侯门长媳,理应为太夫人分忧,提点弟妹言行。”继而扬声唤人,“把宁儿打到庄子上去!”末了又对三夫人道,“至于你,回房面壁思过!”

“你!”三夫人气得举步上前,“你有什么……”

你有什么权利对我号施令?她想说这一句,可是,虞绍衡在这时抬眼看向她,目光寒意入骨,态度不言自明。

她不自主地后退。

“快走吧!”虞绍桓强力扯住三夫人,低声提醒,“再顶撞大嫂,可就不是面壁思过那么简单了!”之后又对虞绍衡赔着笑,“是我无能,没管教好房里的人。”

虞绍衡只是不耐烦地一摆手,示意两人退下。

叶昔昭神色这才缓和下来,抬手抚了抚额角,现出疲惫。这件事并不在她意料之中,原本的打算,是让新竹、芷兰与宁儿常来常往,日后抓点错处将宁儿打出府。却不想,会变成这情形。倒也好,总归是给了三夫人点颜色。而方才虞绍衡若是不在场,一定会闹到太夫人面前去,也不是坏事。

内宅的事,不怕闹得厉害,只怕人不动声色地算计。三夫人要么会因为矛盾加深闹得更厉害,要么就会慢慢偃旗息鼓,不敢再寻她的麻烦。

低头喝汤时,一个盛着虾仁的小碟子出现在眼前。她抬头望向虞绍衡。

“快吃。”虞绍衡眼中寒意散去,漾出笑容,宛若冰雪消融。

“多谢侯爷。”叶昔昭想想方才情形,不好意思地道,“让侯爷看笑话了,妾身总是收敛不住火气,不会委婉处事,还需历练。”

“就该如此。”虞绍衡想想她刚才的小模样,笑意更浓。

叶昔昭不由轻笑,“侯爷这算不算是纵容?”

“你是我的人,本就不需受那些闲气。”

这人不经意间说出的话,反而更让人心里甜丝丝的。

这边夫妻二人用罢饭便到寝室午睡,气氛安静温馨。而虞绍桓那边,闹剧依然在继续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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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夫人真正认清楚了一个事实:虞绍衡与叶昔昭是真的和好了。否则,宁儿之事,往别处想的话,虞绍衡一定会认为叶昔昭身边的下人不成体统,教唆宁儿行狐媚之事。究其根源,当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会让虞绍衡厌恶叶昔昭。

一个大家闺秀,若不是表面清高骨子里狐媚,若不是蓄意勾引在先,怎么可能在闺中见到虞绍衡?又怎么会媚惑得虞绍衡非她不娶,闹出那么大的风波?——这一点,三夫人从来坚信不疑。

原本是要让虞绍衡想起娶叶昔昭的原因,生出嫌恶,将叶昔昭打回原形,才故意在用饭时闹了起来,却不想,落得颜面无存的结果。

她怄火至极,进到室内,便将厅堂桌案上的青瓷花瓶扫落在地。

虞绍桓看着摔得粉身碎骨的花瓶,痛心不已,“这是我当初千辛万苦寻来的古董!你这个败家的东西!”继而俊颜一凛,手指厢房,“罪加一等,面壁思过去!”

三夫人要被气疯了,“你居然敢这么数落我?!还想让我面壁思过?!”

“长嫂如母的道理都没听说过么?怎么,大嫂对你的处置你还敢阳奉阴违么?”

三夫人怒道:“什么阳奉阴违?我根本就没答应!我又凭什么要听她叶昔昭的吩咐!你不要忘了,我怀着你们虞家的子嗣,若是动了胎气,你担负得起责任么?”

虞绍桓蹲下身去,小心翼翼地捡起花瓶碎片,语气更冲:“屋里屋外就这一件拿得出手的宝物,你给我打碎了,你又担负得起责任么?”

“好啊你,我腹中胎儿还比不了一个破花瓶是不是?”三夫人起身,抬脚踏在碎片之中,用力碾磨,“看你还怎么捡起来!”

“宋歆瑶!”虞绍桓惊怒之下,站起身来,唤着三夫人的闺名,“我真是瞎了眼才会娶你!”

“我是瞎了眼才会嫁你!”三夫人满心的不甘羞愤,偏偏枕边人又连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到此时,所有情绪化成了委屈,豆大的泪珠滚落腮边,哽咽道,“你看着我被人欺负,看着我的丫鬟被人打出府,连一句帮衬的话都没有,要你有什么用?你就是个懦夫!”

虞绍桓怒极反笑,吊儿郎当地道:“我就是个懦夫,怎么样?你快把我休了吧。”

“你……”三夫人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简直要被气晕了。僵滞片刻,擦了擦眼泪,唤人备车,“我要回娘家!”

“走吧。”虞绍桓懒洋洋落座,“只有一点你要记住,你此次若是回去,就别指望我去接你回来。”

“这种话你也敢说?”三夫人惊怒交加之下,语声却平静下来。

“我只想安生度日,可你却整日里胡搅蛮缠。我经不住你这么折腾。”虞绍桓是从心底接受不了这种现状,他只是个庶子,没资格没底气更没心情闹出事端让府中人瞩目。

三夫人改了心意,转身向外走去,“那好,我这就去见太夫人,把这些事原原本本地告诉她老人家。即便是我有过失,她叶昔昭就一点错都没有么?若是太夫人也偏袒她,那这侯府我也不必再留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