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靖,你切不可小看底下人。”舒静韵耐心教导道,“拿朝中事来说,大臣若不用心,做皇上的就看不到天下实情。拿金陵城来说,正因为漕帮混迹草莽,他们的帮派不仅是涉及漕运,甚至岸上也有些明处暗处的生意。金陵城有甚风吹草动,金陵王不知道,金陵知府不知道,金陵将军不知道,但,他们一定是第一个知道的。这些人虽小,却是最容易坏事的一类人。”

诸人不禁纷纷大笑,低闷的气氛随之淡淡散去。

尽管张、赵二人带进舱内的人手并不多,不过,早在赵黑皮翻脸之际,两伙人就打作一团。司徒三高声未落,赵黑皮已脸色剧变,他立刻扯着嗓子道,“彭爷,我赵黑皮不过是奉谢知府之命行事,绝不敢有不敬之意!”

司徒三不只是在穆秋亭面前说彭爷的种种好话,他还令人将彭爷的道德高尚拿出去大街小巷的广为吹嘘,那口气,那里面的故事,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在赞颂孔圣人呢。

其实,司徒三劝张彪的一席话也是这意思,但,话从司徒三嘴里说出来,张彪总要寻思一二。话从彭离嘴里说出来,是真正入了张彪的心。

司徒三道,“大哥,恕兄弟直言。彭爷虽与大哥是翁婿至亲,彭爷帮大哥颇多,若咱们料理了赵黑皮,总要谢一谢彭爷的。倒不是说彭爷就稀罕咱们的孝敬,只是这样彭爷才好对帮中长老兄弟交待。”

要司徒三说,低调才是王道。

彭爷笑呵呵的赞了司徒三几句,对张彪说了几句话,露一下脸,便要回去了。倒是一直跟在张彪身侧未曾言语的少年道,“父亲,我想再去瞧瞧姐姐。”

其实这事儿他早知道了,家里的消息总不会比说书人的嘴都慢。

司徒四长舒一口气,摸摸小牛子的肚皮,“这我就放心了。今天我不小心说漏了嘴,我哥才找你说话的。你要是生我的气,我都不知道怎么哄你才好呢。”

饶是夏三也未料到林靖是这番秉性,倒不是说林小四哪里不好,除了林靖身子骨儿不大结实外,夏三对林靖并没有什么不满。但是,林靖这人吧,怪。

林靖闷闷的应了声,“哦,原来大哥哥都知道,算我白操了一回心。”他先时一径担心自己大哥哥太实在被利用来着,看来是白担心一场。

林靖伸手拿个黄澄澄的桔子,递给关小二,“我怕凉,你吃吧。”

说到这个,林翊就好笑,许尚飞早几次来信,林靖不是这理由就是那理由的搪塞,不叫许念回。如今眼瞅过年了,许尚书说是严父,定也思念长子的。林翊道,“你姐夫特意叫人带了结实又暖和的马车来,四下用厚实的毛毡子钉的严严实实,里面笼了炭盆,半点儿不冷。”

张彪心里有些不好受,叹一声,“弟弟们不必如此,以后只管弄些好酒好肉,委屈了你们,大哥心里不落忍。”

小牛子白他一眼,俩人手拉手的去西街买花饼。

尤其张彪尚未成亲,其实张彪手下的诸如司徒三几个,都是光棍儿。关键,司徒三几个年纪小,且干这一行,张彪这做头领的倒罢了,司徒三等,在旁人眼睛看来,不过是张彪的手下、小混混小喽啰而已。这个年代的价值观与后世并不相同,而且,年代对人的等级有着严明的划分,士农工商,如商人,再富有,落在清贫的读书人眼里犹是不入流的。

“睡了,我还去看过他呢。”许念就住林靖隔壁。既然不让他去看宝宝,林靖又有了主意,拽了拽林翊的袖子道,“反正大哥哥也不在自己院里歇,大哥哥就陪我一道睡吧。”

林靖嘀咕,“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

宫内宴会结束的并不晚,诸人感受到君王的恩德,便足够了。

唐赢是个很有理想的人,谈论他的理想的时候,并不惧人旁听。陈柒宝每日“朝扣宗府门,暮随肥马尘”的出去跑宗人府,傍晚回来歇脚,正好听唐赢高谈阔论。林靖本身是个事儿爹,这又是他家,自然也要听。至于许念,向来是小舅到哪儿,他到哪儿。

晚上,林靖对林翊道,“二姐嫁了陈熙雅,倒是天生一对。”一个赛一个的虚伪。

这种事,林靖自然要插一脚。

许念素来懂事,说,“我跟丁香姐姐说,放小炕桌到床上来,小舅,你就吃点儿吧。等吃饱了,屁股就不疼了呢。”

司徒四嘿嘿一笑,“这么好啊,那就再请我吃两串糖葫芦吧?”

张彪是个有眼色的人,尤其经过此次“浩劫”,他对陈枣愈发的用心恭敬,凡得的银子,分出一半送给陈枣。陈枣所得较以往丰富数倍,对张彪也有了笑模样,道,“看来,彪哥这次是吃饱了呢。”

“我是高兴啊。”林淳拭去眼泪,搂住儿子,“母亲给你留些银子,你放在身边儿,若有个急用,也方便呢。”

“大姐姐想想,便是寻常大姐夫给念儿找的先生,也不一定有舒先生的才华见识呢。”林靖道,“毕竟,山西谁都没去过呢。”

林靖摸摸头上的肿包,瞪向林翊:自从大哥哥回来,还没问过他一句好不好呢?哼!竟然这么关心这个姓陈的小子!难道亲弟弟是姓陈的不成!

贾演应了,又道,“今天刚好有两个小的,已经给了钱,交了人。”

张彪并不介意司徒三有些慈心,对他而言,司徒三越是心慈意软,这样的人,越是好控制。虽说张彪干的是黑道生意,他并不喜欢那些心狠手辣、六亲不认之人。张彪温声道,“三弟想一想,若实在没法子,谁愿意入这一行。咱们是怎么被逼的走投无路的入了这行,三弟忘了吗?三弟,咱们,慈悲的起吗?当初,谁对咱们兄弟慈悲过?”

林靖甩着小巴掌拍许念的脊背,振声道,“念哥儿,虽说老子该听儿子的……”

许尚飞听屋里越说越不像话,扬起嗓子喊一声,“四弟,你出来。”

金陵王府的大殡还没出完呢,云侧妃伪造出身之事爆光。

林淳微叹道,“别人看咱们豪门世族,不知活的多么锦衣玉食、富贵荣华,可谁知这里面的辛苦不易。一个家族,百年荣耀,并不是容易抗起来的。”

许念即使坐着,也是规矩的将手放在膝上,道,“多谢四舅惦记,我已经吃好了,不饿。”

本就是喜事,再加上林翊对弟弟亲厚,小叔子们一派好心,越氏心下欢喜,嘴上道,“叔叔们这是做什么,我哪里受得起,赶紧坐吧。”

柳志高这些天也过的热血澎湃,司徒大司徒二以及司徒奋三家都死个精光,柳志高燕伯父子两个私下说起,都觉着是司徒三没走,这是报仇来着。

各人伤心完毕,司徒青的棺木在司徒大家停陵三天,便抬到司徒村的祖坟里入土为安了。

“先生,你是不是怕挨打啊?”

林靖舒静韵与楚妙言谢太妃是在郊外相遇的,谢太妃楚妙言母女趁着春光正好,打算在庄园小住些许时日。林靖是好容易养结实了身子,闹着出来,初时林翊不同意,林靖就在家里造反,给林翊脸色看。后来,屁股上挨了两巴掌,林靖还威武不能屈了。于是,舒静韵带他出来踏春,正好自家郊外有庄子,也准备住上几日。

宜德长公主虽然与昭德帝非同母所出,但,由于先帝子女缘薄,拢共也就只这一子一女,故此,姐弟之间的关系还算亲厚。尤其宜德长公主的母家表弟娶了荣家女儿之后,荣公府与宜德长公主府来往便热络起来。

深山里,有猎人搭的遮风挡雨的小木屋做暂且歇脚之处,不过,那小木屋的日子过起来,真跟野人差不离了。而且,有福发财毕竟是逃奴,燕伯为求稳妥,还不敢叫他们住猎人的小木屋,寻了处山洞,叫他们两个暂住。

“三哥,我是有福。”有福被反剪了胳膊按在夜间冰凉的地上,低喊出这句话。

甄氏珠泪连连,哽咽道,“奴婢没事。”

林太后不解昭德帝之意,道,“若不升她位份,她一个宫人要如何单独抚育皇子?其实,若因千秋节之事,皇帝有所顾虑,倒大可不必。若甄氏诞下皇子,那于皇帝于朝廷都算有功。”

王氏瞧见林腾在国公府不过陪林靖念了三五月的书,便有去做太子伴读的造化。王氏眼睛恨不能烧成赤红,按捺不住,便与越氏说起林朦进学之事,又先生课业的说了一通。

柳志高小声道,“三哥,打听那两个夯货倒没问题。干嘛说大夯发财,二夯比都比不上呢?”柳志高脑子转的很快,道,“这是,这是在挑拨他们吧?”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林靖见外头天也晚了,跟哥嫂说一声,就打算回去。越氏吩咐福儿,“多几个人挑着灯,把路照亮。”又接过丁香捧着的大毛抖篷,亲自给林靖严严实实的穿好,叮嘱道,“路上凉,不如让嬷嬷抱四叔回去。”林靖年纪小、个子小,这个年纪,让嬷嬷抱着也无妨。

侍女心婉劝道,“娘娘何必跟陛下拧着来,倒让陛下不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