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丰小说网 > 水浒后传 > 第24回 换青衣二帝惨蒙尘 献黄柑孤臣完大义

到了青城山,长松古涧之傍,解了鞍辔,放青骡去吃草饮水。姚平仲见峰峦奇秀,洞壑幽邃,伸一伸腰,道:“这身躯今日才是我的了!若在富贵场中,不是鼎镬,便是斧锧。要甚分茅胙土!要甚荫子封妻!不如餐霞吸露,养汞调铅,才是英雄退步也!”正在自言自语的说,只见山冈上走下一个道人来,头绾着双髻,坦开大肚子,懒敲着渔鼓简,唱来道:

且说戴宗、杨林作起神行法,不消几日,到了东京。尚隔十里多路,人民逃散,遍地干戈。天色已晚,并无宿店,官道旁有座清虚观,戴宗道:“我进城不得,且借观中安寓。你明日进去,探听消息。”取下甲马,两个走进。玉皇殿上静悄悄,不见一人,烟消烛灭。寻到厨房内,只有一个瘸脚道人在哪里扫地,杨林问道:“恁般一座大道院,只有你一人在此?”道人仰起头来,答道:“客官,你难道不知金兵把京城围住,杀人抢掠,居民尽皆逃散。我这清虚观在大路上,兵马不时往来,哪里搅扰得过!房头师父都躲避了,我是残疾人,没有去处,只得守住。死生大数,听他便了!”戴宗道:“我两个要进城探望亲戚,天晚会不及,要借你观中一宿。有米一借些煮饭,明早送香金与你。”道人道:“在此留宿不妨,晚间只要自己即溜些。米却没有。”杨林道:“可有买处么?”道人道:“有了银子,只怕近村人家还有。我是病的,脚上又生个大疖子,走不动。你出了观门,从东转过大树林,有座石桥,过桥就有人家。”杨林道:“有瓦罐子借一个,看有酒也沽些来。”道人掂手掂脚到里边,提出一个没嘴的大瓦罐。杨林提了,依道人指点的路径走去。果是出了林子有座石桥,立在桥上,看那景致清幽,一带清溪,潺潺不绝。靠着山冈,松竹深密,有十馀家人家,都是草房。门前几树垂杨,一阵慈鸦在柳稍上呀呀的噪,溪光映着晚霞,半天红紫。下得桥来,人家有锁着的,有紧闭的,通不见有个人影。到村尽处,一带土墙,竹扉虚掩。杨林挨身进去,庭内花竹纷披,草堂上垂着湘帘,紫泥垩壁,香桌上小炉内袅出柏子清烟,上面挂一幅丹青,纸窗木榻,别有一种清况。杨林立住了脚,咳嗽一声,里面走出一个双丫髻小厮,问道:“为甚的?”杨林道:“过往客人,在清虚观借宿,要买些米做饭,你家可有得卖么?”小厮道:“东人不在,做不得主。”杨林只得走出,到门边呆呆立着。想道:“哪里去买?今夜只索耽饥了!”

又有名贤作诗叹道:

再说呼延灼父子三人,困住了一日,粮响已绝。徐晟道:“且到夜深,拼命冲下山去,不可死在此间!”其时九秋天气,积雨初晴。到二更时分,霜气迷漫,星光灿烂,西风萧飒,孤雁哀鸣。望见金营火光未息,呼延灼道:“趁此时冲下去。若到天明,必然难保。”领着残兵,抖擞精神,三个并力冲下。金兵都起,四面围住,一将在马上挺枪刺过来,延延灼见是汪豹,心中大怒,骂道:“你这反国逆贼,敢来阻当!”把鞭驾住。呼延钰、徐晟鞭打枪挑,杀条血路。呼延灼且战且走,汪豹犹然不舍,放马追来。呼延灼大喝一声,双鞭齐举,打下马来。金兵拚命救起,便不敢来追。出得金营,回头看时,兵卒尽无,只剩父子三人。黑暗里不辨东西,随路奔走。到天明,离杨刘村已远,喘息方定。呼延灼道:“天幸逃得性命!如今哪里去好?被这汪豹所误,失了隘口,东京决去不得了;若同到汝宁,那些奸党必然罪我失机,哪里分辨?我想起来,那美髯公朱仝在保定府做都统制,且到哪里权且容身,再看京师消息。”遂取路到保定来。

一日呼延灼营中操练回来,到龙德牌坊下,见侧小巷里,一个人抱着一个红羊皮匣子,急忙忙奔出来。后面一个小学生,年纪不上十五六岁,眉目清秀,面白唇红,飞也赶来,大喝道:“你这大胆的贼!拐了东西,往哪里走!”旁边三个闲汉一把拦定,道:“小子,你为甚赶他?”那小学生焦躁道:“你们敢是他同伙?”分挣不脱,心中大怒,把前面的一掌,踉踉跄跄,倒过一边;又飞起右脚,将这个腰胯下用力一踢,便护疼痤了下去。还有一个,不敢向前。那小学生飞也赶上,将抱匣子的照背心一拳,劈手夺过匣子,骂道:“这干杀不尽的贼囚!拿去送宫便好!”看的人挤满了,都道:“恁般四个大汉,经不得这个小娃子动手,端的好气力!后来长成不知怎的哩!”呼延灼也勒住马看得呆了,唤道:“你这小官人,是哪一家的?匣子内什么物件?”那小学生把呼延灼上下一看,知是有职分的,不慌不忙放下匣子,叉手答道:“姓徐。匣子里是祖上三代传下的一副雁翎砌就留金锁子甲,名唤‘赛唐猊’。先父在日,花儿王太尉情愿出十万贯来买,不舍得卖他。先父从征方腊,途中病故,母亲又亡,只同一个乳母养活。家道虽然消乏,遵着遗训,珍藏在家,等闲也不把人看。三日前,这两个捣子说是老种略相公来借去一看,我回说没有了。叵奈打听我不在家,乳母是女流,竟闯进力室抢了出来。我恰好回家,方才赶来夺回。”呼延灼晓得是徐宁之子,见他勇力过人,又有志气,便道:“这般说来,令先尊是金枪手徐宁了。我是双鞭呼延灼,曾为八拜之交。贤侄,你既父母双亡,何不到我家里与我小儿同学?现请闻先生为西席,通家之谊,极是便的。”那小官人见说是呼延灼,在山寨里也还依稀认得,向马前便唱一个大喏,说道:“小侄苦无依傍,得伯父这等美情,不敢自外。”

到第二日辰牌,只见一个将官,身披细铠,腰悬利刃,领百来个关西大汉,弓上弦,刀出鞘,直入统制府。黄信忙问来历,那将官喝令把黄信拿下,推过车囚住。原来是邬琼的女夫,姓牛,为济州都监。闻得丈人被黄信内应杀了,心中仇恨,不待枢密院来文,就先捉住,太守闻知,急来分解,哪里肯听?骂道:“这贼子反性尚在,朝廷升你做都统制,不思量尽忠报国,又通同旧党坏了三路兵将!”太守道:“黄统制患病,与下官终日在此,并不出城!这是赋人诡计,假冒青州兵,下官可以力保。已申辨到枢密院了,不可造次!”牛都监道:“他假推患病,潜到哪里通谋劫寨,大小三军亲眼见的。太守你先有文书知会,也要连坐!”喝令军士推着囚车竟去。太守嗟叹不已。

走出厨房,见香火、芳哥两个做一堆儿,蹲在灶下草里,兀自抖不止。穆春道:“我的哥在哪里?”香火挣了半日,才挣出道:“锁在后面柴房里。”穆春拿了亮子,叫香火引去,见门锁着,问道:“钥匙呢?”香火道:“他们锁的,不知在哪个身边。”穆春踢开门,叫道:“兄长!”见蒋敬坐在柴上,说道:“那些狗头都被我打倒了,好快活!”见项上有索子拴着,取出解手刀割断:“且到哪里,我还有施为!你这一会身子怎的?”蒋敬道:“我吃下姜汤,又是一惊,出了一身冷汗,倒觉松爽。那几个人来盘问,我身子还软弱,动手不得,且待你来。”穆春再到房里,寻包裹行李不见,香火指道:“在那卧房内。”穆春进去,果然放着,腰刀也在。就拔出了鞘,再到前房把保正、朱元、伙计、道土的头都割下,问香火道:“可有酒么?”香火道:“库房内有。”穆春走去,提出一坛叫香火温来。又去橱内搜寻,还有一腿羊肉,半只熟鸡,将解手刀切开,请蒋敬坐地道:“兄长吃碗热酒,鸡肉且不要吃。”叫芳哥、香火也同来坐。芳哥道:“小郎,你把我胆子都吓碎了!”穆春道:“小舍,你后日切不可同这干人走,明早快些归去,你父母在家悬望。”斟上大碗,一连吃上五七碗,跳起来道:“还有一件未曾了当!”叫香火点了亮子,到院子内提出竺大立,把衣服剥去,喝他跪下,骂:“你这狗头!快把从前亏心短幸事从实说来,我便饶你。”竺大立道:“好汉若肯饶我,我便实说。某日诈某人若干银子,某日强奸妇女,某日拐小官,某日谋死某人,那兴讼构非、诬诳词状、唆人起波的事一时记不起许多。小人死不足惜,只有母亲在堂无人养赡,求好汉饶了狗命罢!右臂已折,再写不得刀笔,情愿改过自新了。”穆春笑道:“你的母亲,我晓得有人照顾,倒不劳你养赡!你说右臂已折,写不得刀笔,只怕你脚指头夹起笔来,还要陷人。我与你平日无冤,往日无仇,何故生此毒念?就是池小舍,是好人家儿女,不该骗他出来坏他行止。”又斟上大碗酒吃了,把竺大立拖转来,一刀剁下头来。摸着胸膛道:“恶气已消,再和你吃几碗!煎药与你吃。”蒋敬道:“兄弟,我见你这般豪侠,病都好了。此间不是久留之地,且打点前路。”穆春道:“有理。”分付香火道:“那焦道士自然有些积蓄,你先收拾过了,明日去对地方说,叫他报官。”对池小舍道:“你作回家,省得报官牵累。已后不可再去游荡。”到房里驼出行李包裹,把刀插在鞘里,挂在腰边,同蒋敬出了门。

到第三日衣服方干,蒋敬作别,谢道:“弟子性命幸蒙老师父救得,只是身边没有一些东西可以酬谢。”老僧道:“贫衲一片平等心,莫说居士是被难的,就是那歹人落水受寒,也要相救。说哪里话!便是这碗素饭,也不是贫衲自己耕种的,都是檀越的福田,不消谢得。”用手指道:“出了松林,转上南有座涧桥,过了桥再往东,不上半里,就是大路了。”蒋敬拜别而行。到得大路上、寻思道:“还是重到建康去讨那些零星帐目?还是到江州?或者碰上有相熟客伴,借些盘缠再处?”以口问心一会,想道:“此去建康有千里程途,腰间并无一文,怎生去得?且到江州再作进退。”踏着冻,走过三四十里,到了关边,寻个客店安寓。

金之叛本朝,亦南朝之所甚恶也。今射一时之利,弃百年之好,亲强暴之邻,启他日之祸,谓为得计可乎?救灾恤邻,古令通义,唯大国图之。

四人同进草堂,闻参谋会意,忙备酒饭。寒风冻雪,路上辛苦,解子见了热酒,流星赶月的吃。安道全又殷勤相劝,不觉沉醉。闻焕章道:“天色已晚,到宿头还有十馀里,不妨在此草榻。两位是故友,可以担待的。”解子醉了,正走不动,趁便说道:“两位有宅眷在京,况且宿太尉嘱付过的,我们公人也看好歹,只恐打搅不便。”就先吃饭,到房内安歇。

一行人到了寨口,喽啰报知。孙立出来迎接,到聚义厅上,逐位见过,安道全不认得栾廷玉、扈成,众人不认得卢医官,互通了姓名坐下。孙立道:“先生一向在东京,必是安乐。今日何幸至此?”安道全将奉敕到高丽医好国王的病,海中翻船遇了李俊,救在金鳌岛住了多时,今去回京复命,乐和寄书,故来探问。遂取书信与孙立。拆开看过,孙立道:“那乐和舅久无音耗,原来他们做下这般大事业!”扈成接口道:“我曾飘洋到暹罗国,那金鳌岛果是个好去处。”安道全道:“孙大哥,你还不知,前日杜兴寄书到东京,受了无穷的累。”孙立急问:“怎的受累?”安道全备述前事,笑道:“我今日寄书来,却是无碍的。”阮小七大叫:“快活!我们弟兄都起事了!安先生,你不消到东京,住在这里,正用得着。我前日吃多了牛肉白酒,腹中作胀,几乎死了。倘再作起来,哪里寻你?”安道全未及回答,卢师越离家已久,归心如箭,恐怕淹留,连忙催促安道全匆匆作别。阮小七心中焦躁,立起身来,劈胸揪住卢医官,圆睁怪眼,喝道:“你这舍鸟!这是甚么所在,容你放屁!”安道全慌忙劝阻道:“兄弟不可!这是钦差的官员,休得粗鲁。”阮小七一吼道:“莫说这个不入流的小人,就是赵官家触犯了老爷,也吃我一顿拳头!”栾廷玉道:“不可胡说!安先生要去,岂能强留?只是今日天晚了,权宿一宵,明日早行罢。”阮小七方才放手,卢医官吓得满身冷汗。是夕设宴款待。明早孙立送三十两银子与安道全,作别下山,安道全一路上安慰卢医官。

那共涛奔回,说吞珪已死,全军覆没。马赛真大惊道:“吞珪既丧,坏了万里长城。国中精锐已尽,如何是好?”正忧疑不定,忽报宋兵到了,惊得手足无措。共涛点兵守城,不敢出战。原来暹罗城倒不比金鳌岛有隘口可守,石城坚固,海岸沿城有三里6路,并无险阻,全恃金鳌岛为外援。凡有寇兵临城,金鳌会合各岛围合拢来,往往失利,故不敢侵犯。今金鳌已失,各岛岛长闻得沙龙、吞珪是两员勇将俱杀死了,人人胆寒;又平日共涛专权无忌,欺凌诸岛,不肯救应。李俊等兵临城下,队伍严明,戈矛如雪,紧紧围定,高叫投降。马赛真见各岛不到,吞珪被杀,无人敢领兵出战,共涛也束手无策,马赛真忧愁不已。回到宫中,与国母说道:“祖宗基业已是难保。内无良将,外无救兵,若然攻破,玉石俱焚。不若开门纳款,庶可保全性命。”流泪不已。

钵盂头高堆黑,银盆险小点朱唇;西洋布祆到腰肢,红绢舞裙拖脚面。胸前挂璎珞叮当,身上插野花香艳。眼波溜处会勾人,眉黛描来多入画。谩言吴国能亡灭,眼见金鳌亦荡倾。

李俊拍手称妙,请出二位恭人相见,说道:“公子这般长成,又脱了我这难,真为可喜!”花恭人道:“这孩子也有些志气,父亲在日,取名花逢春。可怜母子孤茕,又被奸人所算,若无乐叔叔,不知怎的了!如今全仗列位伯叔教诲。”李俊道:“不劳嫂嫂嘱付。现放李俊在此,必要同做一番事业。”当下宰了猪羊,赛谢神明,众弟兄庆贺饮酒。乐和道:“李大哥,还有句话讲。那吕太守、丁廉访受了这场亏必要复仇,我们也要防备。”费保道:“不防。这消夏湾聚合将来有三五百渔丁,众弟兄在此,他若来时,杀他片甲不留!这太湖有八百里水面,七十二峰,钱粮广有。招军买马,拼做个大战场。”乐和道:“太湖虽然空阔,却是一块绝地。在里头做事业的,再没有好结果。若把各处ħ港塞住,苏、湖、常三郡兵会剿,那渔丁不经战阵的,怎么用得?况洞庭两山沿湖百姓,都是殷富守本业的,岂肯顺从?要防民变,决使不得。”童威道:“不若再上梁山,重兴霸业。”乐和道:“梁山泊兴旺过一番,地气不能盛了。宋公明费许多心机,才招聚得一百八人,死的死,散的散。时移物换,哪里还兴得?况且路途遥远,带着家眷走,各处关津有阻,急切也不能到。”李俊道:“乐兄这议论甚是有理。那厮们惊魂未定,就要报复,这三五日也不能就来。感谢得神明保佑,众兄弟同心协力脱了此难,今夜且尽欢吃酒,明日从长计较。”大家开怀畅饮,酩酊而散。

李俊、费保闻知,心中不忍道:“喏大一个太湖,怎的做了你放生池?我们便不打鱼也罢,怎生夺了众百姓的饭碗!气他不过,偏要去过界与他消遣,看他怎么样!”七个弟兄都在一个ņo3;船上,小渔户扯起风篷,望北驶去。过了大雷山,到马迹山边,有十来个小船,每船有三五个人,在哪里守港。见没有字号水牌,便拿了去。有字号水牌的,便要分鱼,日以为常的。他见李俊ņo3;船驶到,没有字号水牌,喝道:“大胆的瞎贼!这里是丁府放生湖,你敢过界么?”费保便接口骂道:“狗奴才!朝廷血脉,如何占得!放你娘的屁!少不得把你那巴山蛇皮都剥了,与百姓除害!”那小船的人齐起,把挠钩乱来扯网。费保、倪云、童威、童猛一齐动手,把木篙撑的撑、打的打,大船风高势勇,小船抵当不住,翻了三个小船,十来个人落水。李俊叫回舵而去。

王宣慰进去修书,郭京见了乐和,说道:“王宣慰要差你到东京送家信,你可收拾行李。”乐和想道:“东京我是去不得的,这里原非久留之地,昨日倒见府中人说,闻得柳陪堂住在雨花台,我自别过去寻他罢。”答道:“在下蒙师长挈带,在此半年有馀,正要别了往江北去。东京是不去的。”郭京道:“宣慰这般看待,差遣一差遣就不肯!也罢,随你。”正说间王宣慰拿出书信来,郭京道:“文和自有正务到江北,东京寄书另差人罢。”王宣慰倒过意不去,叫取十两书仪相送。乐和拜别,竟出府门,不在话下。郭京道:“不过要他离眼前,他自要到江北,一好。”

粉脸生春,映出桃花两朵,云髻拖翠,天然柳叶双弯。态度如湘烟淡荡,香风似花气氤氲。立苍苔浅印鞋痕,捻裙带微垂玉指。

却说樊瑞已先晓得有人窥探,便自存心,对蔡庆道:“今晚须防人暗算,不要脱衣服。”取两块泥土,念个密咒,与蔡庆捏着道:“若有动静,我们竟走,人不看见,此是土遁之法。”果然三更,郭京当先,领着家丁、庄客点了火把,直拥进来。樊瑞、蔡庆早已起身闪左一边,众人对面不见。樊瑞望着郭京面上吹口气,一时昏迷,倒在床上。樊瑞扯了蔡庆,竟出大门,说道:“差官说童贯镇守北京,你同李应杀了冯彪,今被家丁认得,定然安身不牢。我护送你到家,搬了家眷,且到饮马川,我也不去寻公孙胜,暂住山寨。”蔡庆听允,趁黑夜同去了。

黑影里有人轻轻话响道:“此时城门未开,家中倘或追来,怎处?”蔡庆抢步向前一照,有个年少妇人,青布兜头在前,一个汉子,背一包袱跟着。蔡庆大喝道:“背夫逃走么?”那汉丢了包袱,望侧边巷里一溜烟走了。杨林扯住妇人。那妇人慌了,双膝跪下,说道:“一时错见,被他拐出,饶了我罢!”杨林问道:“你住在哪里?那汉子姓甚么?”妇人道:“那汉子姓施,是奴的表兄。丈夫出外经商,奴被婆婆打骂不过,私自要他领到娘家去,不是逃走。”杨林道:“分明与表兄通奸逃出,还要抵赖。我们饶你,不扯见官,你快些回到家去。”那妇人致谢不尽。杨林提了包袱,笑道:“我门巡更有功,捉得一起奸情。”李应道:“且到城门边看开也未开。”奔到城边,却好鸡唱。坐了一回,城门开了,黑影里闯出城。走了五六里,到一小山脚下,天色渐明。杨林道:“夺这包袱,且是沉重,不知甚东西在里面。”打开一看,有几件女衣,裹着三串铜钱并钗鬟饰,说道:“且拿这铜钱路上买酒吃。”重新包好,弃了灯笼棍棒,一同赶路,说说笑笑,早行了六十里地面。

走到里边,小奶奶假怒道:“我等着用,一去去了大半日!”杜兴道:“酒店里遇着相识,请他吃杯酒,故此来迟,望奶奶饶恕。”玉娥道:“我不怪你来迟,只怪你这样一个长大汉子,好不晓事。我另眼看觑你,再不肯出力献勤!”把眼一丢,道:“待管营不在,还要和你吃杯酒。”杜兴倒低着头道:“小人不敢。”竟自走出。杨林接着道:“兄长的罪名担着别人的事,不如同我到饮马川,别作区处。何苦在此听人使唤?”杜兴道:“我去了不打紧,恐怕根寻到东人身上,只得耐心守住,限满自有出头。那管营心腹相待,也不忍撇他。单是小奶奶乔张做致,有些不尴尬,好生看不得。”杨林道:“这也由他,只不要着了道儿。我们梁山泊上好汉,这个字儿极看得清。”正说间,有个人传拜帖,说东京冯舍人来拜。杜兴接了帖儿去禀,杨林探头一看,正是要探听的那小伙儿。连忙闪了进去。管营看了帖道:“是我表侄,快请进来。”舍人走进,杜兴看时,那舍人生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