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涛原以为这事可大可小,私底下罚点钱就算了事。可是,偏偏碰上检疫局和海关内部狠抓廉政建设。非常时期,谁也不敢收贿行贿,知法犯法。后来,尽管船长和公司都曾出面担保,皆因对方以“情节恶劣,不能保释”为由拒之门外。直到这时,付涛才后悔自己当初心太软,为了一己私利才会违心地主张和平解决台湾,结果赔了夫人又折兵。

乍一看上去,付涛就像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谁也无法将外表木讷的他和“色鬼”二字联系在一起。正所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只要一看见女人,付涛的眼里就会不停地闪着绿光。绿光照到别人头上,就幻化成一顶绿帽子。谁的老婆要是中了付涛温柔的箭,付涛就会拼命将绿光往他头上照。付涛想亲手为每一个拥有漂亮老婆的男人都戴上一顶绿帽。

又过了几天,天气睛朗,甲板不再上浪。为了集中人力参与甲板的维修保养工作,陈青山、孔夫子和大喇叭同时被撤班。孔夫子和大喇叭白天干活,晚上休息。陈青山每天下午上甲板干活,晚上继续跟随二副当班。按照惯例,二副每晚都要吃宵夜,而负责煮宵夜的人正是值班水手。

理想中的情人,不需要太优秀。太优秀的女人,男人不好驾驭。譬如说:在一个家庭里面,如果女人胜过男人,别人会说男人吃软饭,或干脆说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这样的男人多半感觉很窝囊,且活得不自信,久而久之,消极颓废,说不准哪天真的就成了窝囊废。

“如果继续放任这样平庸之辈占着茅坑不拉屎,社会还能进步吗?!有道是,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到后来公司领导换了一任又一任,但船员的工资待遇这个老大难问题迟迟得不到解决。这些做领导的虽然四肢达,但头脑并不简单。为了讨好了上面的大领导,保住自己屁股下的那把铁交椅,他们先留足自己的,剩下的统统上交集体。的确,这样一来,他们的地位保全了,但是企业也从此失去了向心力。这种令广大船员兄弟所不耻的行为,必然会大大挫伤船员们的工作积极性。于是,大多数船员开始抱着得过且过的心态,整天吊儿郎当。说不准哪一天,碰撞、搁浅、着火、弃船……大大小小的事故接踵而至,整个公司就毁了。一条老船,最低价值也在两千万以上。如果一下子同时撞毁三五条船,公司的损失可就大了。惊动了上面的大领导,彻查下来,这些小领导将全部完蛋。相反,如果公司领导能时时处处为船员利益着想,船员兄弟感恩戴德,劲往一处使,不愁企业不兴旺达!这么简单的道理,做领导为什么偏偏就不懂?这些人真是比猪还要笨!”说到这里,孔夫子摊开双手,作无奈状。船员们也都跟着深叹了一口气。

船在拉普拉塔港卸货期间,供应商在船上安了一个公用电话,以便通过向船员兜售Ip电话卡赚取利润。一张售价5美元的电话卡能拨打国际长途12o分钟,这在当时也算得上是物美价廉物所值。心动不如马上行动。船员们一哄而上,将所有的电话卡抢购一空。看着别人打电话时如痴如醉的神气样,付涛心里开始爬满了毛毛虫。于是,他也想购买一张电话卡。一张电话卡就足够他亲吻两个小时,那快感至少也能持续一两个月。可是,一张电话卡的价格竟高达5美元。5美元的数目虽然不算太大,但也不算太小,折合人民币就是4o元钱。要是用这4o元钱买卫生纸,能买一大堆哩。电话卡要不要买?他一时举棋不定。

在这条船上,只有来自港澳台的船长、轮机长和电报员三人享有“家属随船”的优惠政策。尽管港澳台和大6同属于中国领土,但是按照“一国两制”的说法,港澳台实行的是资本主义制度,而大6实行的是社会主义制度。制度因地域而异,政策又因制度而别。作为社会主义制度的对立面,资本主义制度浑身都是缺点,向来不被我们所欣赏和接受。但是这一次,船员们偏偏将目光锁定在“家属随船”这件事上,对两种制度进行论证分析,最后得出一致结论:我们的社会主义制度好是好,只可惜就是不准让我们船员带家属上船!

船长停下来,呷了一口茶,接着又说:“至于我本人该不该裁,我想在场的船员自有公断。大家都知道,大至国家,小至船舶,群龙不能无。船长的作用,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在这里,我也就不想浪费口舌了。”

三个愣头青如梦初醒,唯唯诺诺地卷起衣袖,笨手笨脚地干了起来。水手长双手叉腰,朝三个愣头青吹胡子瞪眼睛,嘴里依旧喋喋不休:“中国人就这毛病——一个干,一个站,还有一个在看……”

船员部的总经理出差去了,接待付涛的是专门负责船员调配事务的副经理。山上无老虎,猴子称霸王。总经理不在的时候,副经理就是一把手,可以一手遮天。付涛开门见山说明来意,并且不停诉说着自己的难处,请求对方看在同情的份上帮他一把,让他尽早上船。胖脑袋经理因为过于肥胖,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看上去就像是在打盹。付涛可怜兮兮地说了好半天,对方竟然毫无反应。付涛深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就拿这个胖脑袋经理来说吧,他那颗比足球还要大半圈的胖脑袋对他来说,无疑也是一种负担。看上去,他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付涛心里感到纳闷:一个小小的部门副经理竟然肥得冒油,想必是因为收刮太多民脂民膏的缘故吧!

以前和红杏在一起的时候,付涛也时常有意无意地灌醉自己,并且酒后1uanx。其实,付涛的醉酒完全迫于无奈。因为红杏的需要相当频繁,而付涛总是显得力不从心,疲于应付,惟有借助酒精的麻醉才能一展雄风,在迷乱中找回失落的自尊和自信。

对面是一家名为“月宫”的廊。倚在门口的廊妹用她那双闪闪亮的夜光眼向付涛出了求救信号,那模样看上去既可爱又可怜。面对此情此景,常以救世主身份自居的付涛又怎能见死不救?廊妹的衣服是真正的三点式,且薄如蝉翼。这样显山露水的打扮,无疑会狠狠刺激付涛的情欲。付涛在心里抵制住诱惑,但脚步偏偏不听使唤,最终被廊妹磁铁般的目光牵引过去。廊妹故意站在高处踮起脚尖,以保持两座高耸的乳峰与付涛饥饿的目光相切。男人一旦饥饿,目光就变成了一把尖刀,锋芒毕露。而女人就是渴望男人用这样一把尖刀将她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挑开,直到一丝不挂,直到体无完肤。

付涛认识的第一个对象是一个暴户家的千金。女孩对他说:“我爱你,但是我不爱你的职业。”付涛开玩笑说:“我跑船也只是为了讨生活,既然你能养我,以后我也就不必再跑船了!”女孩杏眼圆睁,报以一脸轻蔑的表情:“你一个大男人,还想吃软饭?”面对女孩的冷嘲热讽,付涛窝火憋气,羞愧难当,心想这样的女人不要也罢,即使娶到手,也未必是一种福气。于是,他识趣地走开了。

付涛原以为红杏会跪地忏悔,痛哭流涕,乞求原谅,或许他会念在夫妻一场的份上网开一面,但是此刻,一切都脱离了付涛计划的轨道。既然已经鱼死网破,自然也就没有挽救的必要了。愤怒之余,付涛想大打出手,以解心头之恨。然而,冷静一想,就算将奸夫淫妇打得满地爪牙,也终究于事无补。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付涛又想以君子之心成人之美,但这样未免太便宜了对方。向前进?还是向后退?付涛在矛盾面前迷失了自我。其实,无论是向前进,还是向后退,都只会导致同一个结局——离婚。付涛索性闭上双眼,再也不愿多看他们一眼,更不愿和他们再多说一句话,甚至一个字,只是静静地聆听着从心底传来滴滴答答的流血的声音。付涛用愤怒的沉默,牵制沉默的愤怒,最终化解了一场男人之间为捍卫尊严而动的血腥之战。于是,陌生男子心领神会地拉起红杏的手,顺理成章地起身告辞。临走时还不忘扔下致命的一句:“什么时候去法院办理离婚手续?”陌生男人似乎担心付涛一觉醒来会反悔。看得出来,他是一个做事谨慎的人。

付涛上船那天,夏荷特地向医院请了假,然后将付涛送到船上。当付涛牵着夏荷踏上甲板的那一刻,无数艳羡和好奇的目光像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这女的是谁啊?长得不错嘛!”船员们都知道付涛离过婚并且一直单身,此刻见付涛身旁跟着一个漂亮的女人,目光里写满了疑惑,语气中流露着艳羡。船员们站在舷梯口,一边假装着和付涛热情地打招呼,一边用色迷迷的目光笼罩着夏荷。付涛知道这些好色之徒难免会意淫,但毕竟他们没有侵犯到夏荷的身体,所以并不在意,相反却从同事们惊羡的目光中收获着巨大的喜悦与满足。

再次回到自己曾经居住过的那个只有6平米的小房间,付涛倍感亲切。毕竟,这里曾留给他太多太多的回忆。听说付涛领着一个女人回来了,陈青山也跑过来凑凑热闹,而田艳则像跟屁虫一样跟在陈青山后面。付涛正和陈青山寒暄着,只见夏荷与田艳紧紧地抱成一团,有说有笑。

“师姐,新婚快乐!”田艳说罢,噘起樱桃小嘴,露出一脸不满情绪。“师姐,结婚这么大的事,竟然不哼不哈,连我这个做妹妹的都被蒙在鼓里!昨天在路上遇见住院部的小红,听她提起这事。后来,我请假到船上来看我老公,所以没有时间去找你……”

原来,田艳和夏荷是医学院的校友,学的都是《高级护理》,毕业后又被分在同一家医院上班。夏荷比田艳年长,算是田艳的师姐。

田艳回头指着陈青山对夏荷说:“对了,这就是我老公,陈青山。”

夏荷打量着陈青山,连连称赞:“不错!不错!小伙子又高又帅,一表人才,和你是天生的一对、地配的一双。”

田艳望着付涛,问道:“这位一定是姐夫了!也不错嘛,看上去挺老实的!”

听田艳在夸奖自己,付涛不由自主地抬起目光,正好与田艳的目光对接在一起。田艳的脸顿时现出一片绯红。田艳慌忙扭转头,和夏荷唠叼起别的话题。

元月份,付涛和陈青山正好都干白天班,除了白天工作八小时,晚上可以自由活动。每天下班后,四人一道下地吃海鲜,喝酒,直到深夜才回来。回来后,虽然疲惫不堪,但付涛“性”趣盎然。付涛的情绪很快传染给夏荷,夏荷显得有些失控。这天晚上,夏荷竟然破例吻了付涛的下身。婚后,付涛曾无数次提出这种无理要求,但失败率均为百分之百。其实,这也不能怪夏荷。学医的人,大多有洁癖。夏荷敢于挑战自己的洁癖,想必也经历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面对夏荷的主动出击,受庞若惊的付涛实在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于是欣然接受。之后,俩人紧紧拥在一起,来了一个法式长吻,付涛很快便进入了状态……

第二天一大早,船长接到船员部通知,说公司领导将上船检查工作。根据以往不成文的惯例,公司领导上船检查时,所有船员家属都必须离船。原因很简单:只要家属留在船上,船员们就难免会分心。毕竟,船员们和家人分开太久,家人的魅力远远过公司领导。但是,如果船员们都躲在房间里和妻儿亲热,岂不是将公司领导晾在了一边?倘若家属全部下船,所有船员势必集中精力陪同他们检查,听从他们调遣,恭听他们演说……这样一来,才能充分体现出领导阶层的威严。

早上七点整,二十多名船员家属匆匆吃过早餐,在船长和政委的催促声中浩浩荡荡地走下舷梯。家属中间,上有年迈的老人,下有襁褓中的婴儿,行动多有不便。正好这几天冷空气南下,天气阴冷,家属们走投无路,只好选择逛商场,因为商场里有空调,不至于将她们冻僵。公司领导上船检查,害得家属们像难民一样流浪街头,船员们为此抱怨不停。但是,为了顾全大局,船员们只好将满腔怒火强行镇压下去。

家属下船后,水手们在舷梯口挂起了“欢迎公司领导莅临检查”的横幅标语。接着,全体船员在梯口两边一字排开,静候领导光临。公司领导原定于上午八点整登船,但是只到中午十一点半仍然不见人影。船员们精疲力竭,忍不住报怨起来。

付涛气愤地骂道:“公司这群王八蛋说话不算数,真不是东西!让船员们苦等不说,还让家属们都跟着遭罪!”

就连一向头脑冷静的孔夫子也开始冷嘲热讽:“这些人就是这副德行,七点开会八点到,九点不误听报告……”

直到中午十二点,公司领导加上一群跟班的大约三十多号人,终于在船员们焦灼的目光中姗姗来迟。上船后,先吃饭喝酒。公司领导在餐厅里用餐,船员们只好退避三舍。水手们端着碗或站或蹲挤在走廊里,望着碗里的萝卜白菜,再想想领导面前的大鱼大肉,心里极不平衡。

付涛第一个将情绪宣泄出来:“咱们船员都是他妈的大傻蛋,什么石板鱼龙虾啊,从来都舍不得吃,结果省下来都喂‘狗’去啦!”付涛说到“狗”字时,故意加重了语气。

洪七公在一旁拍手附和:“骂得好!”

孔夫子忙将食指竖在唇边,用嘴长嘘一声,接着说:“小心隔墙有耳!”

付涛又故意抬高嗓门骂道:“这年头,真他妈的邪b!我们人类竟然没有权利‘diao’‘狗’,难道我们真的连‘狗’都不如吗?”

大喇叭指责付涛:“你小子总喜欢将‘骂’字说成‘diao’字。‘diao’字本来是名词,却被你当作动词用了。汉语,都是被你这种人给糟蹋了!”

一向少言寡语的二水汪风也插上一句:“注意点!小心被狗咬!”

听汪风这么一说,洪七公反倒来劲了,握着一双筷子手舞足蹈,一边舞,一边嚷:“别忘了,我是丐帮帮主,我会打狗棒法。”

杀猪匠出身的于屠夫也忍不住冲动地吼道:“他奶奶的,我宰了这群狗崽子!”

这时,船长朝走廊里伸出脑袋,厉声喝道:“不要吵!”船长一声怒喝,吓得洪七公等人如鸟兽散。

大喇叭开玩笑说:“洪七公不过是只纸老虎!”

酒足饭饱,领导照例要午休。午休期间,全船务必保持肃静,谁也不能惊扰领导的美梦。等到下午四点钟,领导从梦中醒来,打了三个哈欠,又伸了五个懒腰,这才从床上坐起来。又过了半个小时,领导终于调整好状态,宣布开始检查。船长带领所有高级船员全程陪同,只要领导提出来的问题,不管是对是错,众人一致点头,统一口径:“是是是!”“对对对!”“马上整改!”。折腾到晚上八点钟,领导例行公事——召开全体船员大会。

此时,家属们已经在岸上吃过晚饭,匆匆赶了回来。听说公司领导还在船上,大副太太领着一群家属径直冲进会议室。大副太太是一名律师。律师能言善辩,最怕找不到对手。女律师怒气冲冲,开门见山:“这里谁是最高领导?”

公司领导向来目空一切,和船员们说话时从来不拿正眼瞧对方。这会儿见家属们蜂拥而至,心想这群女流之辈从未见过公司领导,这次一定是慕名而来,于是颇有些沾沾自喜,并且不无骄傲地说:“我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