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照明遂将蓝sè本子拿了出来,道:“这是卓疯子生前的笔记,记载了他的所有事情和心愿,你不妨自己看看。有很多事情,比替他报仇更重要!”

高阳心中悲愤交加,将火剑投往一边,所有怒火集中于双拳之上,狠狠的朝水东亭揍去。他每击出一拳,便悲痛的喊一声“疯子”,喊声越来越大,拳劲也是一拳胜过一拳。

卓疯子道:“你莫非要害我破了誓言、滥杀无辜?”

卓疯子似笑非笑的道:“他,就是高阳。”

高阳小声提醒道:“喂喂喂,若杀了他,我们便出不去哩!”

“擦,迷路了?”卓疯子自然没有心情欣赏美景,他一边大口喘息,一边开始认真的审视这片竹林。

所有人都看得痴了……但,也有几个人属于例外。他们不是“看”痴,而是“听”痴。

香姐让高阳在原地转了两圈,却是很满意自己的杰作,笑道:“穿得厚实一些,把那种豪门世家子弟的气派穿出来不好吗?卓爷一早就交待了呢,想要去摘那朵美人花,可得jing神着点,不然人家看都不看你一眼的。”

高阳默默的拾起羊腿,另一只手则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那火辣辣的掌印仍旧依稀可见,想起这位小姐曾对他说过“见一次打一次”,着实慎得慌。在大山里,他是天不怕地不怕的xing子,到了外面也不改其本sè,但一想起那个凶神恶煞的八婆,小心脏就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我没有得罪她呀!”高阳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脸sè铁青的坐在原地,浑身都是激灵打颤,道,“太可怕了,这女人喜怒无常,实在是太可怕了!卓疯子,你评评理吧,我好心夸她漂亮,她却不声不响就给我一巴掌,就算她长得再漂亮,也不能这般蛮不讲理不是?”说着话时,还带着些哭腔,似乎受到了莫大的委屈、天大的冤屈。

高阳却好似对曹妈妈动的手脚全然不知,将手里的钱袋掂了掂,还了回去,道:“你这人还算有些礼貌,现在我不讨厌你了。不过这畜牲会吃人,我不卖的。我不喜欢它,我要亲口吃了它!”

她明明是在弹琴,一直在弹。可是在这条河上,却从来没有传出一丝的琴声。

那吞天鹊见卓疯子紧逼不舍,只得松开爪子,全力备战。那两名孩子亦因此从三十来丈的高空,直坠而下。

卓疯子翻了翻白眼,拿起脑后的一顶草帽,盖住整个面容,佯装没有听到高阳得瑟的问话。心中实则五味杂陈、百感交集,对于这个开朗聪慧的少年,又嫉又恨:

高阳沮丧着小脸,道:"我以前在家的时候,也都是烤熟吃的。可是现在离家出走了,生不了火,又饿得慌,只能将就着吃了。你背我跑了这么久的路,就不觉得饿吗?"

“说起那个少年,倒是不得不叫人惊叹。先不说他的酒量骇人,光是他那副身躯的可怕强度,就算是我们上清派动用所有资源,花费十年之功,也未必能培养出这么一个人物出来。”

高阳将女童带回池上的小亭坐下,正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那女童看清了高阳,却是先高兴的叫了起来,道:“高阳哥哥,你是高阳哥哥……”

高阳这时也看清了女童的容貌,见她天真无邪、烂漫可爱,可不就是当ri在梅花镇来接赏银的那个小女孩?

三两句交谈,方知女孩名叫夭夭,乃是佳佳的妹妹,这次自然是跟着佳佳一起过来的。

高阳就有些生气的道:“你姐姐也真是的,她就放心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

夭夭却是没有回答,大眼睛仔仔细细的看着高阳的眼睛,好半晌才冒出一句,道:“高阳哥哥,你不开心吗?”

高阳微微一愕,想不到这小女孩倒也心思细腻,许是灵感异于常人吧。

夭夭见高阳没有吱声,眨了眨眼,又追问道:“高阳哥哥,你为什么不开心呀?”

高阳怅然一叹,道:“一个和我最好的朋友死去了,你说能开心吗?”此时夭夭还坐在高阳怀中,高阳原本想将她放下,她却死死抓着高阳衣裳不放,最后也就由着她去了。

夭夭脱口而出,道:“要是这样,你更应该开心才对呀。”

“小屁孩子,你懂什么。再乱说话,我打你屁屁!”高阳语调严肃起来,脸sè倒还算平淡,没有那么吓人。他也是念在夭夭童言无忌,若不然,恐怕早就一耳光赏了过去。

岂料夭夭却是夷然不惧的与高阳对视,嘟囔着小嘴道:“我娘说过,所有死去的亲人朋友,都活在你的心里。你的心要是不高兴,那么他们也不会高兴的。”

高阳为之动容。愣了半晌才道:“你娘亲呢?”

夭夭咯咯的笑了起来,道:“娘亲一直活在夭夭心里呀,一直都是。”

高阳心中恻然,这些天,他其实都是活在悲伤之中,有时候见了香姐他们,未免他们担心,甚至还要强颜欢笑。而这一刻,听到夭夭这般自肺腑的心声,顿时有所明悟:不管卓疯子也好,还是在山里的那些朋友也好,他们都活在自己的心中。只要内心里面真心的开心,那么他们也会开心!

时间本已叫高阳心中忧伤慢慢的淡化,此时想通了这一点,连ri的yin霾更是一扫而空,可谓拨云见ri、一畅胸怀。高阳将之前捡起的小黄花插到夭夭际,微笑道:“小屁孩,奖给你的。”

夭夭欢呼一声,伸头探出亭外,看了看水中倒影,忽而又可怜兮兮的看着高阳,道:“夭夭最喜欢听故事哩,高阳哥哥要不奖励一个故事给夭夭听吧?”

高阳情不自禁的捏了捏夭夭嫩滑红润的小脸蛋,笑道:“小鬼灵jing,少在这儿扮可怜。”

夭夭再三央求、撒娇打滚。高阳实在执拗不过,便略微整理了一下思路,道:“很久以前,有一个小男孩。他没爹没娘,孑然一身……”

“呀,没爹没娘,那他打哪儿来的?”

“少打岔!”高阳在夭夭额上敲了一下,恶狠狠的训了一通,直到夭夭乖乖的禁声,这才续道,“小男孩无依无靠,只能靠偷鸡摸狗来过ri子。有一年寒冬,南方大雪,小男孩又冻又饿,于是又去偷吃,但是这次运气不好,被人现,结果打得他浑身是伤。”

夭夭关切的道:“那他后来怎么样了?”说完话就知自己多嘴了,连忙用小手捂住嘴巴。

高阳续道:“后来小男孩躲在一间破庙里面,饥寒交迫,他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要这么死去,正绝望之际,忽然来了一个大人。那个大人见男孩可怜,就给男孩喝了一壶酒暖了身子,又帮他治好了伤……”

“……到了第二ri,小男孩醒了过来,但那个救命恩人却已经不见了,只在庙里留下了一些银两,好让小男孩安安稳稳的过ri子……小男孩渐渐的长大了,他娶了老婆,有了孩子,也在江湖上闯了名堂,生活幸福美满……”

“这就完了?这叫什么故事,你这也太瞧不起小孩子的智商了吧!”夭夭撅着嘴巴,恶狠狠的盯着高阳,显然极不满意,觉得高阳是在敷衍她。

高阳为之失笑,长叹了一声,接着续道:“其实小男孩一直有个心愿,就是想找到当年那个恩人,报答他的一酒之恩。后来经过他多年的明察暗访,终于知道了恩人的身份,于是他就马不停蹄的赶去相认,谁知道当他赶到恩人家时,那一整家子都已经被jiān人所杀。恩人弥留之际,把一个年纪三四岁的小女孩交给他,让他抚养9……”

夭夭想了想,道:“后来小女孩长大了,帮他爹爹报了仇,对不?”

高阳摇头道:“后来这个小女孩失踪了,没人知道她在哪里。”

夭夭顿时急了起来,叫道:“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稍安勿躁嘛。”高阳心平气和的抚了抚夭夭的小脑袋,道,“后来啊,小男孩将恩人的女儿带回了自己家里,为了避免仇家追寻,他就在家里建起了一间草堂。他跟老婆孩子说,他要在草堂里闭关练功,五年之内谢绝一切探访,连老婆孩子也不见,但其实他是为了保护这个女孩……不过当时所有的人都误解了他。三年后,他的老婆忍受不了他的行为,就带着孩子回娘家去了,谁知天降横祸,在一次渡河中遇到风浪,他的老婆孩子就全都遇难死了……”

夭夭顿时听得哭了起来,道:“他好傻啊,他为什么不把这件事情和老婆说清楚呢!为什么不说清楚、大家一起去保护小女孩啊!”

高阳叹道:“因为他知道背负一个秘密的辛苦,因为他爱自己的老婆孩子,因为他不想让他们受到伤害啊!”

夭夭抹了抹眼泪,道:“那再后来呢?”

高阳道:“咱们的主人公当时却不知道老婆孩子死了,一直在草堂里守了五年。那时候,小女孩已经像你这般大了……”

夭夭很是认真的道:“才没有呢。那小女孩当时才八岁,但夭夭已经十岁了。”

高阳也不理他,接着讲道:“主人公见小女孩已经懂事了,就把她托付给一户极其普通的农家,而他自己则开始追查当年杀害恩公的凶手,他花了四年的时间,终于知道了凶手是谁,但他知道凭自己的力量,暂时还没法替恩公报仇,所以他就到了一个山头,潜心修炼。这一练,便又过了四年。”

夭夭一边听着,一边掰着手指头,嘀嘀咕咕的说着些什么,高阳问起,她才嘟着小嘴,一脸不服气的道:“那小女孩也长得太快了,一下子就十六岁,比夭夭大多了,见了面我得叫她姐姐,多亏呀……”牢sāo了一通,又道,“再后来呢……”

“夭夭,该回宫去啦……”

高阳正要再说,这时候,远处传来一声呼喊,乃是佳佳在朝亭子这边招手。在她旁边,则是一脸欣慰的香姐,笑眯眯的看着这两个孩子。

夭夭就很是不舍的从高阳怀里爬了下来,道:“高阳哥哥,我要回宫去了,记得下次再接着讲故事哦。”

高阳笑着说好,随即讶道:“你不是住烟雨楼的么?”

夭夭就耷拉着脑袋,小大人似的叹气道:“以前是的,可是不久前姐姐把我送到宫里,我现在已经是小宫女了,往后出宫就越来越难,出来一次少一次……”她叹了一阵,很快又眼神炽热的望着高阳,道,“所以,高阳哥哥,你要把故事写好一些,不然夭夭会不高兴的!”

高阳紧紧的握着拳头,应道:“我会认认真真的把故事写下去,把它写成一个传奇!”他将夭夭送到佳佳身边,将姐妹俩送到门口,看着夭夭远去的背影,心中却是想起了那个小女孩,这一个真正的高氏后人,她现在,又是在什么地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