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没有再打电话给她。

“我吃了才出来的。”许伯伯明显有些心不在焉,隔一会儿才问:‘阿眉,你跟道克己是不是很熟?”

罢走下三级楼梯,一群学生边走边笑,迎面而来。颜眉一眼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手上一个不稳,一大叠作业本直摔下去。她急忙弯腰去捡,却已来不及,几本书沿着楼梯直滚下去。

颜眉已经问过自己一万遍,却始终没有答案。

道克己耸肩“谁说不是呢?”

“我还忘了一件事。”张廷已经走到门边,想想又掉转头说:“那个男孩子,已经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儿了哦。”

“颜小姐,外线。”接线生朝她打了个手势。

“颜…颜眉?”略带迟疑的嗓音平空出世“是你吗?”

颜眉点头。这座古旧的小楼,委实不适合再住人。

“阿眉…”道克己看不见她的动作,又久久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他感到一阵心慌,站起来摸索着朝她的方向走去。

颜眉站在原地不动,她本来应该过去搀扶他,或者说一句话,但是不晓得为什么,她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站着。

“阿眉?”他越发慌乱地唤她,身上的擦伤让他走起来跛得厉害,但他没有停,朝她伸出双手“阿眉,你在哪里?”

颜眉仍然不说话,残忍地看着他就在她身前咫尺,茫然地寻找着她的方位。

“阿眉,阿眉,你已经走了吗?”想到这一点,他惊慌起来,一手攀着门框,想要跨过门槛,却因为目不视物,右脚在高高地门槛上绊了下,重重地跌倒在青砖地面上,发出沉重地闷响。

颜眉的眼睛渐渐模糊了。

道克己支撑着坐起来,脸上多了几处擦伤,他坐在青砖地上,眼神茫然得像个孩子,低声问:“阿眉,我知道你还在这里,你就这样恨我?连一句话也不愿意对我说?”

“不,我不恨你。”颜眉想要平静地说话,开口却是颤音“我只是无话可说。”

他沉默,很久以后终于叹了口气“说得也是。”

颜眉打开刚才收好的急救箱,在他面前蹲下,准备替他上葯。

他听到她的声音就在自己身边,急忙伸手抓住她的手腕,紧紧地握着,再不放手。

“别乱动。”颜眉沉静地说“你又擦伤了,我给你上葯。”说着用葯棉蘸了消炎软膏敷上伤口,好在后来的擦伤都不严重,只是稍稍破了皮。

虽然看不见,道克己的一双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脸庞…

“我要回去了。”颜眉收拾妥当,站起来“你走不走?”

他点头。

“那就一起吧。”颜眉这样说。

道克己扶着门框站起来,全身上下不知道有多少擦伤,酸痛得要命,他咬唇,只是忍耐着。

颜眉完全没有去扶他的意思,静静地站在门边等。

“这里,是门槛。”在他又一次要绊倒之前,颜眉终于看不下去,伸出手臂托了他一下,又迅速松开手。

“谢谢你。”他低声道谢。如果是平常,他根本不会走得如此惊险,也许是因为她在身边吧,道克己苦涩地想。

两人出了青砖小楼,颜眉站在路边等车。

“我们就这样走回去,不好吗?”他迟疑了下,问她。

“你确定你可以?”虽然没有伤筋动骨,但是那么多小伤口也够他受了。

他拉住她的手“我们走吧。”

他的手,跟五年前不一样了,温热的,带着平和的气息,一如他的人。颜眉怔了下,轻轻挣脱,把手插进裙袋。

他只好尴尬地道歉:“对不起。”

颜眉笑笑,表示不介意。又忽然想起他看不见,叹了口气,却不想再出声解释。

两个人沿着镇江塔路慢慢地往前走。

“这座楼政府已经征用了,通知还没下来,意见也没统一,有人说夷平,有人说作文物保留,总之是不会再住人就是。”道克己边走边说。

“江华路的公寓是你买的?”颜眉问。

他摇头“是市政府给拆迁户的补贴。我最近常常回这里,也许是第六感吧,”他笑“没想到竟然真的在这里遇到你。”

“沈梓衣对你好吗?”颜眉犹豫着,终于还是问了。

“她?”道克己身形微微僵滞,很快又恢复正常“她很照顾我,这几年里,如果不是她帮我,我…”他摇头,不再往下说。

“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不,没有。”他说。

颜眉停步,咬牙道:“撒谎!”

罢才给他上葯的时候,她明明看到的:在他的腿上、胳膊上,那么多青青紫紫的淤伤,新的旧的,那么多…

他苦恼地皱眉。

“骗子!”颜眉冷冷地说“你很习惯欺骗对不对?我告诉你,不必了,以后你不必再如此辛苦,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你也不必再苦苦掩饰什么,道克己,你才是最狠心的那一个!”

“阿眉,你怎么了?”他完全不明白她为什么生气。

颜眉扬手拦了辆出租车,从皮夹里摸出一张五十元钱递给司机“麻烦您到江华路57号,新晴小区。”她回头“上车吧。”

“阿眉,我…”

“上车吧!”颜眉打断。

他只得沉默地上了车,颜眉“叭”的一声甩上车门“可以走了。”

“阿眉,你不走?”道克己惊问,他以为她会跟他一起上车的。

“再见。”颜眉冷冷地说完,车子起动了。

又一辆出租车停在她面前,颜眉上了车道:“麻烦您,跟着前面那辆车子,去新晴小区。”

“小姐,是前面那辆吗?”

“没错。”

“是不是跟踪男朋友?”司机一脸兴奋,笑嘻嘻地问“现在这种事很多,男人嘛,是得管着点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