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的,是那双碧蓝的眼,犹如池寒潭。

李太后闻讯后也来,但宫眷终究不宜抛头露面,便在御座后设挂珠帘,李太后垂帘而坐。

李嬷嬷道:“你虽然好意请我,但若不吃岂不没趣?”

这样的念头刻到骨子里,染尽了老槐夜色,犹如一根针从心头挑起,血都是黑的。

陈瑞目光仍须臾不离地望着手中的羊皮条,他脸上虽平静如常,眼底却掩藏着异样的神情:“献俘。”

醒了的封荣一捅身侧的香墨,轻笑一声,道:“听,德保在骂奴才呢!像不像你?”

封旭坐的久了,忍不住皱眉。见安氏一直不言,索性起身便要出去。

战火中的肯斯城雪夜里唯一热闹的是酒肆,连一束君严厉的陈瑞,也不会限制在这些军士以命搏杀之后的狂饮寻欢。

而那纹身轻颤着。

可并不是惯常火焰的颜色,伴着焦裂的味道的,是极为清澈的青色焰火。

说罢,依旧是东抓抓西弄弄,不多时就被一枚黄簪定住了。

佟子理闻言冷冷一笑,不再理会女孩,转头撩起帘子望向窗外。窗外露润黄土,万条半黄柳丝,如绿藻般沉沉坠下。

自五月之后,陈瑞再也没有进过契兰的房门,所有人都知道她恩宠不再,可蓝青绝不曾想到她会落到这般境地。

穆嫔也倚在栏杆上,一手撑住下颚,沉默了半晌,道:“姐姐说的也不对,穆燕虽然不产名花,但宝石香料这些名贵的却一样不少,只可惜顶不了吃食。”

燕脂手不由紧紧抓住扶手,黄梨木凸凸棱棱的雕花,冰冷的攥在手心。

蓦然张眼,床畔一盏彻夜长明的灯光,如阴云下星色,落在薄如蝉翼的床帐之上,一片海棠红,又一片鸭卵青,仿佛叠坠的多覆上了一层霓纱。双重纱外含珠宫的羊脂桌紫金凳,恩宠辉耀,沐在这样的夜色里,便都只是朦胧的阴影。

一面说,一面教小内侍取过鞋,换下湿靴。

一连串的变故之后,李太后也不禁怔一怔,目光微微一凛,但随即笑容又浮在靥上,如宛转的春风,对杜子溪道:“这是做什么?皇后何必……”

麻绳紧勒进了肉里,针刺一般的痛蓝青习惯了。可眼前的一切于自己性命相关,不由自主的周身从里凉到了外,无法隐藏的颤抖。

香墨想笑,终究无法笑出,只用涂抹了殷红丹蔻的手指狠狠按住了唇,压抑住其下不知是哭还是笑的哽咽,喃喃自语:“我恨……”

香墨虽没有回头,但扔听见德保轻轻的一声笑。她暗自一咬牙,索性伸手解了腰上的十二色攒芙蓉花宫绦。待回过头来时,神色已一如既往的淡漠,说一声:“跟我来。”

蓝青一惊,忙出声道:“不能点火!”

脚下一个踉跄,几乎摔倒在热毒的沙上。身后唤作戈登的少年,伸手一推蓝青,压着嗓子,声音轻得只剩一股气:“贵族的少爷,走快一点,别连累着我们吃鞭子。”

车内一下子暗了起来,封荣被晃的一眨眼的功夫,香墨已回身投入他怀中。

说完眼睛扫向香墨。

香墨仰面那样孩子一样的执拗的神色,忽然泪流满面。

待到后院时候,安氏等人已然被惊起,披了斗篷站在廊下。

说什么呢?

香墨的眼里,泪水之下一层无奈,最深的痛苦就泼撒出来。

也不知站了多久,直至耳边兀的一声:“是你?”

佟子里也不禁一笑,随即思量了一下,一指身后的蓝青又道:“你……先把他安置一下。”

语罢,轻笑了一声。

“太后就这么忌惮那个贱奴?!还是连太后自己都被那贱奴整的毫无招架还手之力了!?”

笑意下想的是,这双手曾经带给自己多少苦痛,现在却只能握着,仿佛握住了自己的一生。然而,能握上一生吗?大抵不能吧……

“你方才想要求我什么?”

蓝青却一把拽住拉住香墨的裙裾,坚持着隐忍住的泪终于自碧蓝眸子中滚了下来

这辈子,这样的事只做过那么一件。她不知道做惯了这种事的别人是怎么过的,她也总是有很多事情,妻妾无休止的争斗、正室安氏打压、丈夫的冷遇、对燕脂的挂念,满满的添了她的每个日子。然而,偶尔也会梦见,午夜梦回依稀看见那双碧绿的眼,心中就百般煎熬,辗转不能再眠,惊痛难渡……

香墨有些跟不上封荣的步伐,脚下被长裙拖得有些踉跄,可他的双手仍旧是紧紧地抓住她,手指依旧冰冷。

杜江这才冷冷一笑,面露讥讽道:“我没事可不愿去给李氏磕头,算了吧。”

“原来的陈王府空着也是空着,朕想赐给了香墨,可是不知道叫什么府邸好。”

这一声,将封荣自恍惚中唤醒过来,眼一转随即以异常温柔的语气说着:“走吧。”

倒似新房一般。

香墨一时语塞,眸光转动间便不由细微地颤动着。蓝青本是一脸不在乎的笑着说的,然而她那一瞬的波光,潋滟而温软,柔软的带走了他的哀伤,他的心痛,一切都似融化在她的眼波间,竟想从此沉沦。

清脆的声音响起时,泡在浴桶里的蓝青还来不及反应,帘子就被掀开,香墨拎着一桶热水走了进来。

平洲并不是什么繁华之地,因而不论伶人怎样将声音掐得凄凄切切,仍旧只让人只觉得恹倦。香墨强打精神去看,一旁坐着此次一同赴京的陈瑞和他的正室夫人安氏,新纳的第七房宠妾契兰。

李嬷嬷为太后李氏的乳娘,素来蛮横,听巧蓝这么说不由得一嗤道:“这都快晌午了太妃还没起,莫不是病了吧?”

见香墨仍旧迟迟不敢起身,竟亲自拉起了香墨坐了自己身边:“我刚也是气极了,没打疼吧?”

“少在这里给我装什么弄鬼的做出一副猥琐相,都说了我是奉了王妃的命来的,给我滚开!”

封旭的母亲是波斯贡上的胡姬,一双蓝目肌肤赛雪,曾经甚得陈王宠爱,可是生下的男孩却是一双碧绿眼眸。那时陈王日日同胡姬腻在一处,虽明知胡姬不可能偷情,但仍旧是心有芥蒂,于是慢慢的疏远了胡姬,连带着对这个长子也不甚喜欢。

香墨不敢耽搁,转身又回到后院。此时陈王妃已经起了身,想是刚刚梳洗过,几个丫头手里捧着银盆,手巾胰子等物刚打了帘子出来,看见香墨忙都站住了,未语先笑道:“香墨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