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帐下,沉香榻上。秦英拥着荣安郡主,柔声道:“女儿家的身子就是娇贵,这样也暖不热你,可见我真的是没用。”

这位僧人法号从清,对于荣安郡主来说,亦是故人。三年前,就是他亲手将秦英的接引灵牌安放在地藏殿的灵龛注释中。郡主见到他,分外亲切,笑道:“有劳从清法师了。”说着,一行人踏着洒满浑黄天光的石阶,从一侧偏门进入平等寺,绕过重重殿宇,直往小宅而去。

深秋的凤州城南郊,是一片秋ri田园的怡人景象。

整座寺院并不大,配殿僧舍,早已被岁月风化,埋没于繁茂的古树yin藤、戚戚荒草中。曾经的山门,也只剩下石制地基,一块被风雨腐蚀过的石碑立在山门外的不远处,yin刻着汉体大隶:大通寺。

长夜无眠的滋味,是她此生第一次体会,闷在心里的炽热情思无处宣泄,甚至无法言说。这种无望的迷恋,令她心生嗔怨,骤然翻身,负气似的背对着莲花小灯,逼着自己闭上了眼。然而,翻滚在心猿意马中的情涛,却悄然为她编织着一场梦境……

有这样的目光追随,伽摩耶那双琥珀sè的眸子里,隐隐透着一丝清傲和得sè。人,往往如此,迷惑于眼中所见之物。

他的心中,不由的暗自称奇,禁不往伸手触碰,却不料手到之时,这符贴瞬间风化为尘,消失不见了。伽摩耶暗自吃惊,立刻收回手,鄂然而立,不知所措。不多时,他觉得洞里寒气越来越重,不由伸手环往自己。

一阵乍起的风吹乱了篝火和舞者的彩裙,风里裹挟着浓重的沙土味和似有若无的腥味。商队领突然蹙起眉头,ing觉的凝眸于风起的方向。与此同时,骆驼莫名sāo动不安起来。

幼年时,父亲是沙雅城的采办官吏,家中常有长安吏使、过往客商往来。这些到过长安的人,或是自小生在长安的人,总会为他讲述那个远在东方的伟大城市。他们口中的长安乃天下第一城,繁荣昌盛、无奇不有。一个个闻所未闻的新奇故事,像一只无形的手,推开了一扇向往之窗,令稚嫩的心,萌生希冀。

三ri后,黄昏时分,胭脂带着青莲回到仙缘洞。许是在芙蓉城玩累了,一回来,青莲便爬上石床,倒头睡去。夜灵坐在石床边上,慈祥的望着她安眠在黑田梦乡,疼惜的摇遥头。

公主突然咳嗽了两声,黯然说道:“回府吧。”

只是,这却是夜灵的情劫。一次错付,不仅害了她,也害了青莲。这种笑,本该透着女儿家柔情的芬芳,却被薄情的人染上了仇恨和血腥的味道。所以,这种笑早已被记忆风干,封藏在心间的暗室里。如若不是眼前的画中人,她永远也不愿想起,自己也曾爱过。

胭脂有些心急,沉声道:“我不配,只有她配。”

石丫望着胭脂,问了一句:“阿nǎi呢?”

回望前世,对夜灵来说是残酷的。特别是青莲死前那一汪悲痛的泪水和最后一声娘。这一切,虽已被岁月沉淀在记忆深处,却是一抹浓重血sè。

渐渐的,她似乎悲音已尽,收敛了泣意,叹息一声,娓娓说道:“我本家姓刘,ru名倩娥。因家中贫苦,六岁时,被爹爹卖到石家做童养媳。十四岁那年,与丈夫圆房。只是,圆房三年一直未孕,被婆婆嫌弃,非打即骂。”

终于,她看不下去了,一把拎过柴草自顾背上,笑着说:“我帮你背回家吧!”

夜灵回,抬手掀开风帽,露出如仙的静容,只是嘴角含笑却神情凝重。迈起秀足,缓缓向胭脂走了过去。

阳光下,白菩提子被一个人轻轻捻起。正是如期而至的空也,穿着一身洁净如雪的白sè僧袍,浴在阳光里,无声的凝视着藏于yin影中的夜灵。

一种莫名的力量,驱使着夜灵缓缓闭上眼,她的额间隐隐亮起一片白sè的祥光,照亮了一方秀丽的眉宇。起先,她的表情很平静,忽又有了一丝悲愤之sè,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恢复了平静。

空也不语,久跪于像前。地藏菩萨的金像庄严肃穆。一双半沉的眼睛,仿佛在回望空也。

他缓步靠近夜灵,立在她的身后。含着一腔似水温情,轻声说道:“抬起头,向上看!”

说话间,一股清风扶面而来,白狐腾起四爪,奔跑起来。眨眼间,不见了踪影。

空也的答复,令玄魌心生向往:“他们生活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玄魌不禁问道:“他是谁?”

听着夜灵的娓娓讲述,胭脂时而惊奇愤怒、时而黯然神伤。她渐渐走进了这个曲折动人的故事,认识了自私无情的赵承恩、可爱又可怜的青莲、神秘的布衣尚和来历不明的玄魌。难怪第一次见她时,看不出她的来历。原来,她背负了太多难解的机缘。缘起缘灭之时,将她一步步逼向地藏湖,成为现在的她。

公子不解:“夜灵?还请姑娘赐教,是哪两个祥字?”

不知道看了多久,才如梦初醒一般,露出醉人的笑靥。随手摘起一朵紫莲,披着一层朦胧的月sè,踏水上岸……

玄魌单手提枪,一步步逼向她:“我不知道,你从何而来,因何杀人。但是,你让舅舅寝食难安,这便是你的罪孽。今夜,我定要让你死在龙珠赤焰枪下。”

乌蚕本是平常的蚕,因为吃了不平常的东西而变得ing贵无比。它们食用的桑叶,是从山崖边的古树上摘下来的,那三颗古桑拥有五百多年的树龄。

玄魌笑而不语,从自己穿着的黑sè衣袍上,撕下一小块独特的布料,小心翼翼的浸入水中,将丝仔细包好,缓缓捞出水面。

他知道自己的xing命难保,丢掉手里的刀,无力的跪下,以头抢地,口不择言:“山神娘娘饶命,山神娘娘饶命……”

“假如你要找的人,身在轮回中,又脱轮回外,生死簿里便没有她的名字。”

随着一声令下,他的身边凭空降下两位高大魁梧的独角黑面鬼差。他们身穿虎皮袄,手持笞鬼七星鞭。细长的鞭子上升腾着淡淡的黑气,与锁魂链上的一般无二。看这阵式,免不了要战上一场。雁娘咬着冷冷的獠牙,双手屈爪,将两团猛烈的冥火握于掌中。既然被现,怕也无用。

一股浓浓的失落向她袭来,她沉默了。也许鬼新娘是对的,她是等不到莲儿了。就像她等不到自己的夫婿一样。

公主放心的点了点头,望着玄魌脸上的面具说道:“这只金丝面具戴着还舒服吧?前些ri子新制的尺寸,也不知道合不合适。既然已经回家了,就把它摘掉吧!”说着,便伸手去摘。

玄魌凝神观之:“果然不是人为!”说完便与宫墨狸一同推门而入。

见到他这副模样,雁娘深感厌恶。原本是个意气风的俊美男子,在生死面前竟然这般不堪。猫儿戏鼠的快意很快就消失了,她咬着牙说:“夫君,地狱火海茫茫,煞是好看,为妻送你一程吧!”

雁娘仰天,笑的癫狂。笑着笑着,眼眶里滚出两行冰冷的泪:“为了莲儿,地狱又有何惧?”说罢,毅然绝然的奔向崖边,纵身跃下。

这一刻,她心中凄怆无比。做人命短,做鬼也不长久!玉泉寺里的那句永远与娘在一起,是她此生听到的最美的话语。然而,终成了一句空愿。难道菩萨不慈,不愿意护佑那些善良且平凡的人吗?恶人欺善凌弱,好人却横遭惨死?这究竟是为什么?莲儿你可知道,如有可能,为娘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你的命……

雁娘说:“是!你们……”

这一翻情意绵绵的话,如同一贴灵药,将杨含烟心里的怨愤化去了几分。只要她依旧是赵承恩今生的唯一,什么都可以商量。

婢女强忍着笑意:“郡主您想啊,青莲小姐邂逅心仪公子时,后面还跟着丈母娘,可是个什么情景。”说着已经捂住嘴,笑而不止。

荣安郡主被她这句话真真是逗笑了,假意嗔道:“哪里来的这么大胆子,敢在我面前嚼我这个义妹的舌头?”

婢女笑道:“知道郡主最疼青莲小姐,奴婢明天一定把青莲小姐给您完完整整的接来,定不让孟夫人跟来。”

荣安郡主笑着斜了她一眼,这才叫她退下。

这么一闹,她的一身乏气倒散了几分。起身缓步绕过牡丹纱屏,来到绣架前,望着在灯下折shè流光的细腻红锦,淡淡的笑着。

自从那一年在平等寺偶遇青莲后,得知她是凤州刺史孟子良的独养女儿,便将她认做了义妹。从那以后,青莲时常走动,到秦候府陪她说话解闷,伴她熬度寡居的寂寞时光。小小的一个丫头,倒是一枝难得的解语花,不仅心灵神秀,善良仁厚,身上还独有一股令人心醉的异香,见者无不称奇。所以,荣安郡主对青莲多了一分另眼相看,并自真心的喜爱青莲。

明天,有了青莲来帮着一起绣,不用几ri,这幅寿幔便会完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