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薇也没理睬杨氏,打了水进屋里替崔世福抹了把脸,便坐下跟聂秋染说起话来。

“我不要她的房子!”崔敬忠说到这儿时,脸上闪过一道阴冷之色,杨氏还来不及夸赞自己儿子是个有出息的,便听他接着说道:“如今小妹年纪不小了,模样长得倒也可爱,我瞧着也不差,县太爷一向最疼爱模样乖巧的小女孩儿,我想将她送给县太爷作妾,这也是她一场天大的福气与造化!”

这个情况看得崔薇跟聂秋染二人都不住的抽眼睛,眼前这货真的还能称为猫吗?这么勇猛,连比它大了几倍的蛇它都敢抽耳光,这货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屋里黑背听到动静,也忍不住跟了出来,那蛇情况有点儿不大对劲儿,身上鲜血淋淋的,估计如今正是冬季,大大影响了它的行动力与凶残性,毛球抽了它一耳光,它调头就想跑,崔薇一见蛇跑了,松了口气,刚想将毛球唤回来,谁料这该死的臭猫不知道穷寇莫追的道理,竟然一下子又冲了上前,抓了人家身体一下,嘴里出凶残的叫声,一口在它身子上重重咬了下去!

晚上时崔家那边也没传个消息过来,不知道崔敬平究竟好了没有,倒是崔世福过来了一趟,又给崔薇提了几个蓝子过来,听他说崔敬平并没有好,高热没褪。

崔世福进了屋里来,看到屋里桌椅翻腾的情景,顿时脸上又更难看了一些,那为的汉子一见到这情况,连忙挥了挥手道:“兄弟们,咱们和气生财,刚刚吓坏了崔二嫂,还不赶紧将这些东西给收拾齐整了?”几人应了一声,手脚利落很快的又将翻倒的桌椅又重新转了过来,一些被砸坏的椅子是没办法了,杨氏心疼得直流眼泪,那头崔世福却是看也没看屋里一眼,只是伸手从怀里掏了掏,取了一大袋铜钱出来。

“你给我闭嘴!”崔世福听到这个儿子如此自私的话,顿时气得浑身颤抖,他没有料到崔敬忠读了这样多年的书,竟然读成这么一个德性,若是早知道如此,当初便不该听杨氏的话,送他去读劳什子的书,一个月交到私塾都是好几十块铜钱,若不是为了他,家里何至于会过得如此紧巴巴的,可就这样,却供出了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东西!崔敬平在外头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昨儿他已经说过,崔世福就算是没有亲眼看到,想着也心疼,他这个当哥哥的不止不想着照顾弟弟,竟然敢说出这样的话来。若是往后时间久了,岂不是要将他们这两个老的也赶出去,由着他们自生自灭了?一想到这些,崔世福便觉得心寒,冷着脸道:“这屋子是我的,三郎也是我儿子,自然要回来住,没有让他出去的道理,你如今年纪大了,也成了家,给你成婚花了不少的钱,你念书多年,想来也是个有本事的,你搬出去自个儿找地方住吧,那屋子让给三郎!”

崔敬平不想走,可是他又不得不走。外头杨氏哭得声音都快震天响了,恐怕四周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的,崔敬平年纪虽然小,但他一向人小鬼大,也知道杨氏这样闹了对崔薇没好处,因此刚刚杨氏在唤他回去时,崔敬平便自个儿收拾了东西出来。他原本过来住时根本没带什么东西,这一回去崔薇倒是给他做了好几身衣裳与鞋子,崔敬平眼睛有些湿,低垂着头抱了自己几件衣裳走了出来,看到杨氏坐在地上不住扑腾,崔世福竟然一时间有些制不住她,崔薇冷冷站在门口边看着这场闹剧,也没有上前劝说,崔敬平只觉得心里酸。

崔敬平一起来了,杨氏原本还有些不大痛快的脸色突然间便变了个模样,脸上露出慈爱之色来,连忙朝崔敬平迎了过去,一边温和道:“三郎起来了?可是饿了?娘在厨房里头给你留了些饭菜,这会儿给你端上来,吃了再出去玩儿,啊?”杨氏一边说着,一边进屋里打了水拧了帕子就要给儿子擦脸,忙完了还要替他端早饭上来,若是换了以前,这些事便是崔薇给她做的,如今她给儿子做着,不止没觉得哪儿不好,反倒是心里极为快乐,像是看儿子吃得高兴她也欢喜般,不时还替崔敬平理理头。

杨氏这会儿早已经等在了罗里正家里,估计是怕她反悔了,看到崔薇时她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松了口气的神色,接着又是一阵狂喜,显然是以为她借到了钱。幸亏中午时没将她那表情放在心上,否则若自己是原主,真将她的难受当了真,恐怕这会儿难受的便是自己了!崔薇从怀里掏出早已经准备好的三两碎银子,一面当着罗里正一家人的面交到了杨氏手上,看杨氏迫不及待便要往兜里装的样子,崔薇认真看了她一眼:“娘,这是我买了自个儿的银子,往后就算是我过的日子再苦,也不会找崔家讨一口饭吃,可同样的,我自己过得是好是歹,也不希望娘再打我的主意,这次我把自己买了,往后便由不得娘作主了,今儿当着罗大叔一家人的面,各位叔伯可帮我作个证了!”崔薇说完,便冲众人俱都行了一礼。

那帕子是崔薇准备用来卖给林家的,这林家若是喜欢了,肯定不会亏待了她,与这样的人家打好关系,对她并没有坏处。而这花样卖也卖不了几个钱,可图个新鲜,寻崔薇自然不可能为了一点儿好处,便将这花样流落出去让众人都有了,因此闻言便摇了摇头。那掌柜看她年纪虽然小,但说话时却跟大人般模样,自然知道她说这话不是自己三言两语能哄得到的,因此叹息了一声,自然不提了。

这户人家一看就极为有钱,连两个守门的都穿得这样的整齐,许多来赶集卖东西的人就算是穿着最好的衣裳,可都已经半新不旧了,许多人衣裳就算是没有打补丁,也没法子与这两个小厮相比的。那被称为林管事的人指使着人将东西放进了屋中,一边又招手唤了个小厮过来吩咐了几句,不多时从里头便有一大群人从里头出来了,每人按东西得钱,人人拿了钱时都满脸欣喜的样子作揖感恩的退了出去,崔薇被留在最后,不知为何,那中年人就是没有先点到她的名字,崔薇小巧的鼻尖上沁出了细细的汗珠来,她也不着急,捉着背篼带子就安静的等着,直到院子中人走得差不多了,那林管事才冲她招了招手。

崔薇眼中闪过一丝亮色,慢吞吞的收拾了衣裳:“我去罢。”她主动开了口,杨氏不由松了一口气,对于今儿早晨花了去的一百钱有些怨怼女儿的心里总算舒坦了些。崔薇这会儿伤着还知道做事,令杨氏心里多少有些难受,想了想原是要说自己去洗的,不过看到王氏受伤的样子,显然没办法抱孙子,昨儿崔薇才跟王氏闹了一回,说不准这会儿心里对于崔佑祖恐怕还有疙瘩,想了想动了动嘴唇没有开口,那头王氏听到崔薇服软,又变回了之前的样子,只当她昨日是不知中了什么邪,又被自己抽了一耳光才作了一回般,顿时心里又大意了起来,摆了摆手道:“猪圈后头还有我的衣裳,你去帮我拿过来洗吧!”

“秋文,出来!”崔薇正回头盯着聂二,没注意到门口,这会儿见声音响了起来,聂二竟然身子僵了一下,显然怕得厉害,竟然慌不择路,转头便往最近的猪圈跑去了!见他这样子,崔薇笑得险些眼泪都要流出来,这才转头往门边看,谁料门边刚刚还没人的,这会儿竟然站了一个比她高出了两个头的人影,阴暗都将她挡住了,她抬头一看,见一个年约十二三岁的少年站在门口,容貌俊俏,气质斯文,身材消瘦,竟然算是崔薇来到古代之后头一回见到的美少年,此时也低头看她,一双眼睛幽黑冰冷,见到她脸上的笑意时,顿了顿,冲她拱拱手道:

崔薇原本是现代一个白领,没料到半年前醒来时就已经变成了古代一个名叫崔薇的小女孩儿,此处名叫大庆王朝,崔薇想尽了法子,甚至撞头都私底下撞过好几回,痛晕过去倒是有,可是没一回却是能回到现代的,渐渐的也就熄了那个心思,又怕崔家的人现了她的异样,整理了原主的记忆之后,她整日闷不吭声的,学着原主沉默寡言的默样,这才没有引起旁人注意,过了大半年。

那事儿哪里是她答应的,分明是聂秋染自个儿做的主!原本她是想将孙梅许给聂秋染做妻的,谁料聂秋染猪油蒙了心,非要娶崔家这死丫头,幸亏他自个儿有出息,中了举人,自家那大嫂知道孙梅配他不上,这才肯松口答应将女儿送过来为妾,否则这事儿恐怕还真是没完。如今聂夫子对她已经很不满了,若是将娘家人也得罪,往后连个走亲戚都没去处,孙氏哪里敢。

“那只是你胡言乱语的,如何能做得真?孙梅现在年纪大了,那样的事还是不要开玩笑,否则坏了人家的名声。”孙氏心里对这个大儿子又是气,又是恨,忍不住板了脸便教训他。

可聂秋染哪里是她拿捏得到的,听她这样一说便冷哼了一声,刚刚脸上还带着笑意,可下一刻便是阴沉了起来,冷声道:“长兄如父。秋文一门婚事,我还不信我不能替他决定了,这些事儿娘不要管了,难道娘不知道三从四德?”聂秋染这话一说出口,孙氏脸皮不由自主的便抽搐了好几下。

她当年年轻的时候刚嫁给聂夫子时,很是被他收拾过一通,教她背过三从四德,无外乎就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而夫死从子罢了!可现在问题是孙氏是要将自己的侄女儿嫁到自个儿家的。而自己的小儿子比孙梅可小了足足三岁,孙梅现在已经十七了,已经成了老姑娘。如何配得上秋文,孙氏又气又怨,却是看着聂秋染说不出话来。

这件事聂夫子并不会管,聂夫子前几日便已经给她撂过明话了,若是她有本事说服聂秋染纳了孙梅。只是一个妾而已,他不介意,可若是聂秋染不愿意,她要自个儿没本事拿捏着,聂夫子当然也不会帮她,孙氏左右为难。一时间急得都险些哭了起来。

那头聂明擦着一双早已长了冻疮化了脓的手,裹在胸口中进来了,感觉到屋里的气氛。又看到孙氏铁青的脸色,她也不敢开口,目光闪烁了几下,便站到了孙氏身后。聂晴抬头看了崔薇二人一眼,眼中不由自主的闪过一丝亮色。突然就开口怯生生的笑道:“大哥,您对大嫂真好。大嫂头上的钗花也漂亮,比大姐的嫁妆还好看呢。”她说完,便咬了咬嘴唇,眼中露出羡慕之色来。

聂晴一开口,屋里几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就落在了崔薇身上,崔敬平看着聂家人的模样,沉默着坐在了聂秋染身旁。

崔薇头上的两朵小绒毛球是用雪白的皮毛制成的,上面用两颗细小的猫眼石点成了眼珠,又用一颗小的黑曜石点成了嘴,看起来确实精致可爱,孙氏看得一阵眼馋,那头聂明也跟着难堪的低下头来。孙氏见到女儿这脸色,顿时眼中生出一丝贪婪,也顾不得再跟崔薇说纳妾的问题,连忙就道:

“你年纪小,戴这东西也没用,反正都成婚了,哪里用得着这个。大丫头的婚事已经定下了,那罗老头儿如今已经不行了,听说家里人寿衣都准备好了,只吊着一口气,想等大丫头冲喜过去,恐怕就是在这几天的事儿,家里一时间忙,也没来得及准备什么东西,毕竟之前大郎让我去给长辈进孝道了。”说到这儿时,孙氏虽然有心想要从崔薇这儿掏些好处出来,但仍忍不住语气里露出埋怨来,显然很是记恨之前聂秋染将她送去那姨祖母家受折磨的事儿。

末了,孙氏也不敢看聂秋染的脸色,说了一句心中痛快了,这才又接着道:“反正长嫂如母,你是个能耐的,连大郎如今都被你迷得神魂颠倒的,可见是个有本事的,不如大丫头的嫁妆,你这做嫂子的帮她置办了吧,反正你也只得这么两个小姑子!”

这话里的意思竟然像是要让崔薇往后也替聂晴出嫁妆一般。若是这孙氏是个好相处的,而聂明、聂晴两个又是跟她合得来性格好的丫头,出些钱崔薇也不在意,可如今孙氏对她又不怎么样,前一刻才说要抬妾进来,后一刻便说要让自己给她两个女儿出嫁妆,孙氏是将自己当成冤大头了吧!

聂秋染拉了她的手要说话,崔薇这会儿气得狠了,拧了聂秋染一把,一下子站起了身来,看着孙氏便冷笑:“婆婆这话我就听不懂了,人家长兄如父,长嫂如母是对的,不过那可是在父母双亡的情况下,如今公公婆婆还在世,要让我们这做哥嫂的给小姑子出嫁妆,岂不是咒婆婆你死了?我可不敢那样做。”崔薇嘴舌伶俐的,一句话将孙氏噎得半晌回不过神来,等她一旦悟过味儿来,顿时便勃然大怒,一下子站起身来,气得脸色铁青,身体不住颤抖,指着崔薇便道:

“好大的胆子!你这小贱人,你敢咒我死了,这大过年的,你敢说这样的话……”

崔薇无辜的回头看了聂秋染一眼,看他无语的神色,故作不解道:“聂大哥,我这话没说错吧?我是个年纪小的,又不知道什么道理,但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聂秋染眼角不住抽搐,看孙氏气得要疯了,深怕她等下暴动起来不顾一切揍崔薇,忙将这小丫头拉到自己怀里护好了,这才看着孙氏,满脸诚恳的道:“娘,薇儿说得对,你跟爹现在活得好好儿的,我们实在不能触这个霉头,这样吧,到时聂明出嫁,我到时必定好好替她在祖宗面前烧几柱香,保佑她往后过得顺心。”

他这话一说出口,不止是孙氏脸皮抽动,连聂明兄妹也跟着眼皮跳了起来,崔薇也忍不住想笑,忙低了头,死死咬了一下嘴唇,这才这将到嘴边的笑意又咽了下去。

孙氏这会儿是看了出来这个儿子已经铁了不是站在自己这边,这个儿子算是白生了,根本靠不住,顿时心里生出一股悲凉来,也不愿意再坐下去由着这对夫妻给自己气吃,忙站了起来,恨声道:“你们舍不得银子便罢了,反正我自个儿的女儿,我自己赔嫁就是,但孙梅我回头挑个好日子,给你们送过来!”

“只要娘能腾得出手来,尽管送就是!”聂秋染这会儿也不再掩饰自己眼中的寒意,看了孙氏一眼,语气之中暗含了警告与暗示,孙氏想到他当时将自己弄去给人做牛做马的情景,顿时激伶伶便打了个冷颤。这个儿子不是好相与的,若是惹恼了他,恐怕最后吃苦受累的反倒是自己,而且聂秋染手段层出无穷,惹了他,恐怕不止是心里难受,连身体也吃不住,孙氏心中犯怵,也不敢再提孙梅的事儿,骂着两个女儿,一边拧着她们,一边气冲冲的便出去了,结果毛球不知从哪儿又跑了出来,吓得孙氏跑也跑不赢,没一会儿便不见了影子。

“这下我要恭喜聂大哥了,早日娶得如花美眷,往后给你生儿育女呢。”等孙氏一走,崔薇看着聂秋染,含着笑便说了一句,只是她眼神中却是丝毫笑意也没有,全剩下些冰冷,冻得崔敬平打了个哆嗦,干脆站起身来,一边慌忙道:“我去隔壁瞧瞧爹。”说完,取了斗笠,一边也跟着如同火烧屁股般跑了。

聂秋染看着崔薇,顿时硬着头皮哄她道:“没有的事儿,这孙表妹可是秋文的未来的媳妇,你不要胡思乱想了。”最近崔薇好像对他过好几回脾气了,这可不算是一个好现象,令聂秋染既喜且忧的,喜的是崔薇现在越来越没把他当做外人防着,也会对他脾气了,可忧的却是这小丫头如今越来越不怕他,自己根本治她不住,反倒像是被她给治住了。

崔薇一想到之前孙氏的话,顿时心中就不痛快,现在听聂秋染这样一讲,抬了一下眼皮,嘴角边笑意更浓:“我都没说是聂大哥的孙梅表妹,你怎么就提了她的名字?看来聂大哥心里早就有主意了。”聂秋染哑口无言,顿时欲哭无泪。

早上崔世福将崔薇后头养的一大群羊和牛给喂过又挤了奶之后刚跟崔敬平挑着奶过来,就看看到屋里奇怪的气氛。

第二百二十二章针对

虽说崔薇不想在崔世福面前跟聂秋染争了,但崔世福到底还是看出了几分端倪来,忍不住就转头看了儿子一眼,崔敬平小声冲他道:“早上聂二他娘来过了。”因他以前跟孙氏是一个村里头的,跟孙氏也算熟悉,那句姻伯母崔敬平实在是唤不出来。崔世福一听这话,顿时大怒,将羊奶桶担到厨房里放好了,这才沉着脸道:“薇儿,你婆母是不是又跑到你门前跪着哭来了?”

若是任由孙氏这样三番四次的闹下去,恐怕村里人就算是再收着崔薇的工钱,也会有些风言风语的传出去了。崔世福好不容易才看女儿从崔家出来,如今目子稍微过得好了些,当然不希望她再出个什么波折,因此语气就有些不好听。只是这事儿崔薇心里却知道,她跟聂秋染脾气也就是了,也不想让崔世福担心,因此就摇了摇头,一边道:“爹,没事,村里这次的工钱可是算出来了?我正好今儿在家里头,把工钱给结了,正好没几天就过年了。”

崔世福虽然仍想再说上几句,但想到崔薇如今已经出了嫁,并不是以前自己还能时时的护着,哪个儿媳妇到底都要在婆母手下讨生活,因此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下午时村里人陆续过来将工钱给结了,有人心里虽然好奇,也想留下来跟崔薇这个举人娘子说说话,但看到一旁聂秋染不声不响坐着的样子,虽然他没摆出脸色,也没出声赶人,但众人心里就是不由自主的觉得敬畏与不自在,因此领了钱感谢了几句,便出去了。

最近也不知道是不是流年不利。前两日孙氏还说回来是给聂明主持婚礼的,但谁料回去没几天,罗家那边便派人过来说罗老头儿不行了,非要让聂家现在便将女儿嫁过去。那罗大成如今已经十八了,本身也是拖不得,两家之间本来是早就已经说好,又早过了媒聘,原本就想等到聂明十六岁一满便将人抬回去的,如今出了这个意料,罗家想要抬人。孙氏又怕自己一旦将女儿嫁过去便又要回聂夫子的姨母那边侍候着,本来是不想同意,可谁料罗家救人心切。竟然又答应只要孙氏肯在这会儿将女儿嫁过去,便愿意再加二两银子给孙氏做添头。

如此一来,不过是提前一些时间而已,可却能凭白得二两银子,孙氏心中顿时大喜。哪里还顾得上冲喜的名声不好听,自然聂家便开始操办起婚事来。

这事儿崔薇躲也躲不脱,提前一天便被孙氏唤了过去帮忙。这几天雨还没停过,外头冷得厉害,崔薇早晨天不亮便睁了眼睛,聂秋染也跟着她一块儿起来。看着外头漆黑的天色,屋顶上还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两人热了些羊奶喝了。地上湿嗒嗒的,深怕崔薇会着凉,聂秋染拿了厚斗蓬替她裹得严严实实了,两人出了门,一股寒风刮来扑在脸上。跟刀子在割似的,聂秋染看崔薇冷得厉害。一边将她搂进怀里,一边把伞往她那边移了些,嘴里不由叹息道:“这样冷的天,你只管睡就是了,起这么早干什么。”

“还不是你娘唤的!”崔薇说一句话就抖一下,钻进聂秋染怀里直哆嗦。

聂家这会儿灯火通明,远远儿的就听到了屋里传来的人声,门口大开着,隐约能瞧见里头红影闪烁的情景。崔薇两过来时,聂秋文早已经穿着一身新袄子坐在门口边儿上了,看到聂秋染二人过来时,他顿时便兴奋得跳了起来,连忙冲两人招了招手:“大哥,你们可来了,这会儿里头热闹着呢,有糖果子,只是没有崔妹妹做的好吃,我去替你……”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聂秋染瞪了一眼:“喊的什么呢,没个尊卑!”他语气有些冷,一边替崔薇取着披在身上的蓑衣,那表情吓得聂秋文身子一缩,不敢再开口了。

天上还下着雨,院子里没半个人影,但厨房里倒还有人忙碌着,兴许是听到了外头的声音,堂屋里走出来一个穿着身洗得已经有些褪色的青布袄子的中年妇人出来,看到外头的几人时,那妇人脸色刷的一下便沉了下来,眼里闪过嫌恶之色,尖声道:“我倒是谁呢,原来是染哥儿回来了。你们这两个做大哥大嫂的,怎么不来得再晚一些,以为自己是来做客的,还知道找得到家啊。”

这妇人脸貌生疏,不像是自己见过的,崔薇打量了她一眼,听她说话尖酸刻薄的样子,顿时就抬头看着聂秋染,眼里带着询问。聂秋染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来,看也没看那妇人一眼,便与崔薇细声道:“这是大舅母。”一句话便点明了这妇人身份,崔薇脸上顿时浮现出似笑非笑的神情,难怪这妇人一大早便气不顺,原来也是有缘由的。

赵氏心中气不过,原本自己的女儿本该做那举人娘子的,可却不知道从哪儿冒了一个死丫头出来,累得如今孙梅只能做个小的,如今妾身份低微得很,一般人除非是家里过不下去的,都不愿意卖了女儿受人戳脊梁骨,但因聂孙两家本来就是姻亲,孙梅又是聂秋染的表妹,聂秋染如今身份又不同了,孙梅给他做妾人家只会说结两家之好,不会有什么难听的话传出,赵氏又知道自己家里的情况,当初女儿嫁给聂秋染这个秀才便都已经是高攀了,如今他考中了举人,就算是不娶崔薇聂夫子也不会准孙梅嫁给他。

可赵氏心里明知道这些,但谁料聂秋染娶的不是什么大家闺秀,而是跟孙梅一般的乡下小丫头,她心中自然是气不过。此时看自己说了一句话,本来以为聂秋染会跟自己解释几句的,可谁料他根本像是没看到自己一般,赵氏心里的火气不由更大,脸色耷拉得厉害,忍不住便气愤道:“染哥儿,你不要中了举人便忘了长辈!”她这样一大声嚷嚷着,屋里孙氏等人听到动静,忙就跟了出来,正好看到聂秋染跟没事儿人一般护着崔薇进来了,孙氏深恐聂秋染在这会儿说出自己不娶孙梅的话,忙就开口道:

“你们怎么来得这样晚?”她说完,又看了崔薇一眼,想借此阻了聂秋染回答赵氏的话,便将气朝崔薇,故意骂她道:“你这小贱人,故意这样晚过来,你要是不愿意过来,自个儿回去就是,没哪个求得你过来的!”孙氏这样一开了口,那头大舅母赵氏与她娘戴氏的脸色顿时便要好看了许多,孙氏心里刹时便松了一口气,可谁料这会儿崔薇脸色却是一下子了就沉了下来,冷笑了一声,将之前才挂在墙上的蓑衣又取了下来披上,扬了扬眉头道:“既然婆婆不想我过来,也不想看着我,那我就回去了!”

刚刚屋里跟出来的孙梅看到崔薇身上披着的那件鹅黄色披风,鲜艳的颜色就算是沾了些水珠,可是衬得少女还带了稚气的面容像是能滴出水来一般,顿时心生妒忌,咬紧了嘴唇站在一旁,险些将衣袖都给拧破了!

孙氏没料到自己一句话崔薇真的要走,顿时就慌了,连忙看了聂秋染一眼,谁料聂秋染也跟着将拿在手中的伞又撑了开来,一边揽着崔薇就要走。这样正大光明跟着媳妇儿走的举动顿时将孙氏气得愣,又害怕他当真走了,等下聂夫子问起来不好交待,忙不迭就唤他:“大郎,你去哪儿?”她原本骂崔薇是想要出口气,又是想要借骂她而转移赵氏等人注意力,也有着想要给自己娘家人挣脸面的意思,谁料崔薇这样不给她留脸子,若是等下村里人过来帮忙了,看到自己家中聂秋染不在的情景,恐怕聂家要丢大脸面,而聂夫子也饶不了她!

一想到这些,孙氏心里气得便慌,忙忍了怒气,陪着笑慌忙将这两人给拉住,一边死死捏着崔薇的胳膊,一边勉强笑:“你这孩子,气性也太大了些,我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而已,你们这就要走,小小年纪,哪来这样大的脾气。”孙氏这会儿心里气得想吐血了,却是不得不将人好声的给哄着了。

崔薇手臂被她扯得生产,皱了眉头便将自己的胳膊扯了出来,由着孙氏又笑了几句,她自个儿给自个儿搭了台阶下了,这才跟着留了下来。孙家的人心中对此既是愤恨,又是无奈,看崔薇的目光都带着敌意,尤其是一个年约十五六岁左右,身材略为粗壮的少女,看着崔薇的目光时既是有嫉妒,又是有怨恨,还有伤心。光看此人坐在孙家那边,年纪又到了,再加上看着聂秋染的表情带着哀怨,崔薇便猜得出来这个恐怕就是孙氏之前想让聂秋染纳的孙梅了。

这姑娘年纪看起来不小了,若是男子家没成婚便还好,像她这样现在还没个着落,又没正二八经说亲的,恐怕孙家还真应该着急,难怪想让聂秋染接着。只是崔薇可没有跟人共侍丈夫的打算,看了孙梅一眼,又见到一旁还在上窜下跳着找糖吃的聂秋文,顿时忍不住嘴角边露出笑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