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后来,随着匡家的掌舵人匡赵氏的去世,匡家日渐分崩离析,陈旧腐朽的家族宗法制度再也经受不起时代的冲击,匡家债台高筑,濒临破产。这个时候,也是虞光霁冲他们伸出了援手,这才有了匡家今日,也才有了霍家今日。因此,匡敏敏对虞家和虞光霁是十分感激和尊重的,连带着对虞绍琮也是爱屋及乌,十分维护,虽然匡家原本的大半江山都是落在了虞家手里。

裴嫣然怔了怔。

床上还放着她自己来时穿的裙子,她看一眼就觉得头皮麻。可那是莫家琛送给她的,虽然它让自己看着难受,可是她却仍然不打算丢掉它——如果可以的话,她更想把她自己丢进垃圾桶里!

她和莫家琛在一起,是莫家琛先追的她。那时候她才不过大四,她外婆托了人把她安排在临州军区文工团里实习,当时团里正好在跟部队合拍一部军旅偶像剧,负责接洽的正是莫家琛的部队。

可她却觉得恐怖极了,难堪地别过了头。

裴嫣然的脚步一下子停了下来,她脸色惨白,蓦地转过身来,怨恨地瞪着虞绍琮,大声道:“你这个魔鬼!”

立在一旁的何管家见他这样,不由有些惊讶。他在虞家服侍多年,深知虞绍琮的脾气,这位少爷是由虞家老爷子一手带大的,从小就被当做家族的继承人来培养,性情冷清,杀伐决断,一向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很少将什么人放在眼里,也从不对女人假以辞色,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他这样小意地对待一个人。

虞绍琮淡淡看了他一眼,眼神微微有些复杂。他径自走到沙上坐下,轻轻一招手,立即就有佣人将红酒奉了上来,他两指夹了杯子稍稍品了一口,懒洋洋地靠在沙上问:“怎么这么晚过来,有什么事吗?”声音有一丝不同寻常。

夕阳已经完全沉了下去,屋子里暗了下来。他就这么伏在她身上,探手去摸书桌上的控电器。只听屋子里“啪”的一声,霎时一片雪亮,裴嫣然反射性的,紧紧闭上了眼睛!

他不由苦笑了声:“怎么追?我跟家琛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兄弟。他比我大两岁,从小就罩着我,有什么好东西也会想到我,我们认识了二十多年,你让我去挖他的墙角?这种事我可干不出来!”

“当然好听。”紧接着便是他父亲的声音。他记忆中的父亲虽然早已面目模糊了,但一直都是严肃的,从未有过这样温情脉脉的时刻。他不由讶异地挑了挑眉毛。

裴嫣然笑着冲他摆了摆手。

她有气无力地回到住处,洗了澡,又找了两颗感冒药来吃,这才一头倒在被子里狠狠地睡了一觉。好在那感冒药效果不错,第二天醒来竟然神清气爽,人也精神了很多,心里不由暗暗庆幸!

虞绍琮莞尔。若真是如她所说的那样她只是学了个“皮毛”,那么她外公就定然不是个凡人了!不过她不愿意说他也不会强人所难,此情此景,傻子才会去破坏气氛。

裴嫣然有气无力地点点头。这枚戒指是莫家琛特地飞到巴黎定制的,和他的是一对,全世界再也找不到第三只,自然无比珍贵。

虞绍琮哪能看不透?没想到这小姑娘人儿小小的,戒心倒挺重!他轻轻笑了笑。

“嫣嫣,刚才跟你说话的那个男人是谁啊?”

这昙宁河不过四五米宽,两岸桃红柳绿,随着清风徐来,桃花簌簌而落,柳枝轻拂水面,只见那河上分花拂柳间缓缓地荡过来一只小船,船头袅袅娜娜地立着一个秀丽绝伦的女子,这女子一身白色长裙,长如墨,眸如点漆,肤白如玉,阳光下如明珠美玉,美得令人挪不开眼!只见她手执一柄竹青长笛,红唇微启,一阵优美的笛声顿时从她唇边荡了开来,笛声时而婉转,时而高亢激越,时而百转千回……起起伏伏,或抑或扬,令人情不自禁地涌起无限遐思……虞绍琮生于美国、长于美国,还从未见过这样清丽脱俗的东方美人,一时间竟有些怔了,等他回过神来,那船上的女子已经按要求完成了表演,正对着四面围观的人群友好地绽出一个微笑……

裴嫣然进了客厅,她母亲正和莫东源和陈述坐在沙上说着话,陈述看见她,便笑眯眯地抬手招呼:“嫣嫣回来啦!”又同贺清持客套:“我们嫣嫣真是怎么看怎么漂亮,跟夫人您真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语气十分的热络。

贺清持却是个不怎么多话的人,闻言只是笑:“哪里,您真是太客气了!”吩咐裴嫣然叫了人,又问她:“这阵子都干什么去了?好久没见你过来。”口气虽不满,但语气仍是极轻柔的,让人听来只觉如沐春风。

裴嫣然知道贺清持是极不喜欢她在人前出风头的,闻言只是道:“没什么。”便不说了。贺清持见了,不由蹙了眉,眉眼轻轻敛愁,想说什么,又没有开口。

几个人又寒暄了一番,陈述便拉了裴嫣然坐在了她身边,笑着问:“怎么,跟家琛吵架了?他要是欺负你,你只管跟我说,我给你做主!”

提到莫家琛,裴嫣然便觉得鼻头一酸,眼睛瞬间就红了,却强忍着,回答道:“没有,他没有欺负我……”

陈述便有些好奇,问道:“那是怎么啦?昨天家琛很晚才回去,喝得烂醉如泥不说,说着话,眼泪竟然就掉下来了!都人高马大的人了,我还是第一回见到他这样!如果不是他欺负你,那难道还是你欺负他啦?”语气虽是玩笑的,但明显是雄了——这本就是人之常情。但凡天下间的婆婆,只要儿子和媳妇闹了矛盾,没有不偏向儿子的。即使有那些通情达理的会为媳妇说话,但一旦见了真章,闹起来,维护的也还是自己的儿子!

裴嫣然听到陈述这样说,已雄得无以复加,一开口,眼泪就掉了下来:“真的,他真的没有欺负我,是我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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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贺清持听了,便有些不解,蹙眉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又乱脾气了?”她是知道自己的女儿的,她外公外婆自小娇惯得紧,难免就养成了一些小脾气。这个时候,态度是很重要的。她不等裴嫣然说话,便转头对陈述歉然道:“嫣嫣自小就是她外公外婆带大的,老人家总会多宠着点,她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还请您多多担待。”话音才落,却听裴嫣然哭着道:

“是我的错,我喜欢上别人了……”

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陈述目瞪口呆,待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道:“什……什么?”一脸难以置信地看了看莫东源。

莫东源也目瞪口呆。

裴嫣然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快要被揉碎了,她恨不能找个地洞钻下去,只低着头,默默垂泪。陈述只觉得不可思议,在她心里裴嫣然无疑是个极乖的孩子,此刻竟然说出这种话来,这让她觉得有点荒谬!她上上下下地看着裴嫣然,忽然间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一把就将她脖子上的丝巾扯了下来!

屋子里响起低低的抽气声。贺清持几乎快要昏倒了,陈述“你”了半天,好容易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厉声问:“你昨天晚上去了哪里?”

裴嫣然只觉得自己如同被人扒光了衣服丢在大街上展览一样,无地自容、羞愤欲死!她低垂着头,恨不能把自己埋在尘埃里!陈述却不是什么肯吃亏的主,她一把抓起她,咬牙道:“你这个贱人!”抬手就给了她一掌!莫东源想阻止已经晚了!陈述气得浑身抖,指着裴嫣然大骂:

“平时看着倒是斯斯文文的,像个大家闺秀,谁知道骨子里却是个水性杨花的东西!”眼角扫到边儿上的贺清持,见她竟然还坐在那里,手捂胸口,一副娇娇娆娆的模样,不由怒火中烧,破口大骂:“母女俩都是一路货色,水性杨花的贱人!”

贺清持只觉得心如刀绞,眼角渗出一滴泪,手捂胸口,向后就要倒过去,却听耳边有人叫道:“清持!”紧接着便被人抱进了怀里。

虞光霁抱了贺清持,一面唤人叫医生,一面厉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东西,敢在虞园撒野!”

莫东源见了来人,不由脸色青,歉然道:“对不起虞先生……”

陈述却并不认识他,嘴里依然不依不饶,“贱人”长“贱人”短的,只气得莫东源连连拍腿大叫:“你给我住嘴住嘴住嘴!……”

裴嫣然满脸是泪,倾身去握了贺清持的手,轻声唤:“妈……”却不妨贺清持突然奋力推开她,大声骂:“你给我滚……”裴嫣然躲闪不及,一屁股摔坐在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