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岚并不是那种听到这种说法而沉默或沮丧的人,他看到过许多信徒的脸,知道他们需要什么。于是他说:“在我来看,你的说法很对,”他的声音很温柔,许多信徒都是这么说的,“但是最好不要在平民面前说出来,这只会让他们更加痛苦。”

当然,在这个封邑制度的年代里,除去经商的人,就剩下贵族与农民这两种身份了。农民脱离其地位有几种方法:他可以成为战士,或是成为某个行业的学徒,甚至成为教会的神职人员。就安娜这种情况而言,她是很干脆地选择了逃离。她可以申请进入黑色假面公会,但是通常要经历一个相当繁复又亢长的程序,很能理解她没这个耐心。

“你才七岁而已,不应该去威胁一个大叔!”诡夏严肃地说。

路痴神马的,尊是可悲!

“我会加入黑色假面公会!”女孩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如此明亮,比某种昂贵的矿石更加坚硬。

谢远白皱皱眉头:“你不会不知道这些衣服我不能穿吧?”

这是一个枯燥而繁复的工作,他一个人能不能完成,他是不知道的,毕竟已经过了起码几百年了。但是,他必须那么做。这条地铁还保持着原来的景象,也许这个世界上还有以前文明留下的遗迹,但是未必会这么完整。这个地方与世隔绝,是一块非常难得的研究地点。他身上的现成食物可供几个月食用,分给诡夏和安娜的话,自己也应该能用上一两个月,其余冷冻的食物也有,用电机插上家电的话,应该还能支撑一段时间。问题是水源,随身空间里带的水虽然多,但是加上生活用水的话,可能还是少了一点。

他们身上的衣服非常破烂,但是依然能看得出那不是属于领地内的款式。从安娜的角度看过来,大部分都是背影而已,她奋力想要看个仔细,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你看,他们到这里来的时候,一个人也没有。这里不可能有人,因为这是一条封闭了的古代通道,最近的一次开通——按照诡夏的说法,奥利维亚伯爵夫人有七十多岁,在她父亲死去的时候,离现在起码有五十年了,这条通道怎么会令这么多的人存活下来呢?换一个角度来说,这些人在这条封闭的地道里,依靠什么生活呢?

“头很漂亮,”谢远白拿出皮筋给安娜扎了一个马尾,“如果剪掉的话,很可惜。”

“嗯,”谢远白在诡夏的身边坐下来,“是厨房里的同事知道……我要来这里,特意为我准备的。”那时候,时间十分紧急,但是厨房里热火朝天,研究所里食材非常多,大家都恨不得都做好了放到随身空间里去。

“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诡夏忽然回过头说,“我们走了这么长的时间,大概已经走出城堡了,这个方向的话,我们很可能快要到迷踪森林了。”

“我有食物和水,”谢远白轻声道,“如果你们想上去,我也想留下来。”

“好亮!”诡夏盯着手电筒,“这是什么?”

“呀,真是缺乏美感的攻击,”诡夏躲避的动作流畅地如同阳光下滑动的阴影一般自然,“你可真是糟蹋了‘雪后’这种强大的召唤兽。”

虽然第一条做的不太好,不过这不妨碍针对第二条的努力。

脑海里闪现一个人的身影,难道是——

谢远白愣了愣,看着安阿德一下子推门走了出去。他的视线就在那瞬间被那把刀给吸引住了——如果没有估计错的话,那把刀的刃长差不多有三十公分。

“算了吧,”谢远白看了诡夏一眼,“我可不打算和你同路。”跟这种人继续扯上关系,很可能就没办法脱身了。不管怎么说,在奥利维亚遇害的那一时间,城堡里绝对谁也顾不上谁,那时候自己趁机逃跑,应该没什么问题。

“不过大部分的私生子,都会在父亲或者母亲死去以后,被赶出家门,”诡夏说,“当然也有留在领地上终老的,反正大部分境况都不太好。”

“你真的不去安慰他吗?”绮罗犹豫了一会儿问,“他很伤心,而且也是你唯一的家人了。”

这令人伤感,但是无法停止。

“你们不是一个公会的吗?”谢远白愣了愣问,他一直以为他们是一起的。

诡夏深深吸了一口这里冷清的空气,这片地方埋葬着怨恨与恐惧,到处弥漫着血腥味,就像所有进行黑魔法的场所,连角落里都堆积着怨恨和痛苦。

“我可以听听看。”谢远白说,这个地方散着一种被掩埋的血腥味,他对此非常敏感,毕竟他跟谋杀打了好几年的交道了,“谁让我必须为你服务呢。”他讽刺地说。

虽然是很大的诱惑,为了避免自己沦落到新一层的算计中,谢远白还是很干脆地拒绝:“很感谢您的好意,不过我该回自己房间了。”他迅转过身——以表示自己坚决的态度。

埃罗莎呆呆地坐在床上,狭窄的女仆房间里只有桌子上杯子里的一小束花有些生气,阳光已经从地平线消失了,这里显得阴暗而冷清。

克洛斯另一只手抓住安娜,示意两人都不要出声。

“做些什么!”女孩过啦一把抓住他的手,眼睛里涌出了泪水——即使面对那些食人的蜥蜴人也没有露出丝毫胆怯的女孩,用乞求的视线看着他,“……救救我哥哥……”

不但懂得群体协作,还会利用视线的盲点进行攻击。

她站起来,深深地吸了口气,空气中并没有什么血腥味,夏末的风伴随着草木的香味和沼泽特有的腐臭混合在一起。

虽然谢远白不明白,不过多少能理解了,在酒精的作用下,干什么事都不奇怪。

“咦?”埃罗莎惊讶地抬起头。

“我正在看呢,”谢远白习惯性地抱怨,“你别总问的那么直接,我需要时间。”

“别多管闲事!”埃罗莎叫道,她为了晚上的舞会有些体力透支,这个好奇宝宝还在那里打听那些与其无关的事情。

安阿德的脸色越来越差:“这个……男主人去了妓、院,所以没有回来,而那个女人……她的肚子里的胎儿被人拿走了……”

黑色的夜与丛林的血腥都是些无所谓的事情,只有这件事情——

“你没见过这种灯吗,”修斯吹了个口哨,“全世界通用噢,只是上面的花纹不一样。”

“我不打算报警,”他向他们解释,“我可以当做没看见,但是请你们告诉我,这里是哪里?”

更远的地方可以看到一些白色的水鸟飞向天空。

他谨慎地查看四周,然后慢慢蹲下来查看这具骨骼。

这很简单,有家人的人,谁也不愿意来到这么个鬼地方。

“还有流亡的贵族,”塔布不满地说,“就像今天早上的委托人一样,英俊而忧郁。”

“今天早上的委托人不在你床上吗?”诡夏问。

“他回去了!”塔布瞪着他,然后在他们对面的沙上坐下来,“我们开始进入正题吧?诡夏,需要工作吗?你的搭档呢?他也需要证明吧?”

“没错,”诡夏很高兴能进入正题,“我的搭档需要身份卡和假面,另外……我想要介绍她……”他指向安娜,“进入黑色假面公会,由我做她的推荐人。”

“她?”塔布终于将视线放到那个不起眼的女孩身上了。那一看就是一个穷人家的女孩,干巴巴的头和皮肤,但是却有一双明亮的琥珀色眼睛,以及紧抿着的唇,那里呈现一个倔强的弧度,“还有吗?”

“一张全国通用的教会资料室的证件,以及一份工作,”诡夏伸了个懒腰说,“我们会在这座城市呆上一段时间,赚点零花钱。”

塔布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将烟管点在烟灰缸里,看着安娜:“你几岁了,女孩。”

“八岁,”安娜回答,她看向这个女人,碧绿色的眼睛让她想起了森林中某种狡猾的动物。

“我喜欢孩子,因为她们有可塑性,我更喜欢女孩……”塔布笑起来,她在传递一种友好,那是一种她认为的友好,但是在别人眼里看来却是狡诈,“因为她会成长成一个女人,而女人比男人的心更狠。”

“那倒是真的,”诡夏由衷地说,他记得在古代通道的时候,这个女孩在一片尸海中,一只手拿着灯,一只手紧握着刀的情景,勇敢而强悍。

“女孩留下,你们可以走了,”塔布说,“资料室的证件我需要一段时间,教会的证件越来越难仿造了,至于你们的工作,我会在傍晚的时候来紫罗兰旅店交托给你们,连同那名委托人。”

在这之后,一直到离开布兰达城之后,谢远白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安娜。直到三年以后,那个女孩站在他的面前,他几乎认不出来,这个人就是安娜。她有着如同贵族家的女孩一般良好的气质,而在拿起刀的时候却又如同深渊中的狩猎者,带着黑色假面特有的黑暗气息与冰冷的死亡触觉。

谢远白的一位朋友轻轻摇着头:“完全看不出来,她那么漂亮,应该在贵族家庭里养尊处优,是一切的中心。”可是并不是这样,她来自一个贫困而无助的家庭,失去亲人的痛苦,对自己力量的绝望,没有食物的饥饿,没有尽头的黑暗,这些她都经历过了,她从来不是一个贵族女孩,她知道这个世界最真实的黑暗,因为她身处其中。

作者有话要说:1金纱:一种重量轻的织布,以金线织于其中。大致上来说,只有皇室才能使用这种布料,但是富有的贵族,或者一些富有的商人也可能偶尔会购买一些此种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