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虽鲜有人客往来,却是通往锦朝西都镐京的必经之地。

“是,少爷先来一趟,过了片刻胡伯急急忙忙的出门,随后少爷也急急忙忙进那家酒楼去了。”

梦颖此来本是为了求墨天痕安慰,期待墨天痕温柔软语安慰一番,不料伤心之下听到这句话,竟有触景生情之感,宇文魄不就是那只偷了她“点心”的可恶老鼠吗?她虽生活上有些呆萌,但并不蠢笨,这事情中的利害关系,她看的很透彻。如果天痕哥哥得知真相后一怒之下找上宇文魄怎么办?宇文魄武功比他们两人都要高出不少,不但坛内党羽众多,父亲还是自己的师傅,如果师傅一味袒护自己的儿子呢?而且这种事情如果传出去,自己在正气坛该如何立足?在胧烟书院的父亲又会有什么想法?尊礼崇德的父亲是会逼自己嫁给那个讨厌但是看光自己身子的溷蛋?还是为了心爱的闺女与心中的正义底线找上宇文魄?但就算父亲愿意为自己出头,宇文魄有心发难,父亲也是难以招架梦颖心乱如麻的想了很多,得出的结论却是“绝对不可以告诉墨天痕!”。

墨天痕心头狂跳,他清楚的知道,此人若想杀他,只需在腕脉处稍稍吐劲,就能让他全身经脉爆碎而死!面对即将死亡的恐惧,墨天痕双目紧闭,眼前却如走马灯一般,书院时光,惨遭灭门,饮霜倩影,梦颖娇颜,一一呈现。

”墨天痕心中诧异,问道:“你怎会来此?”翠衣少女星目圆瞪,蛾眉微竖,轻怒道:“你还说,你一走就是两年未有音信,我问遍同门,却四处打听不着你的消息,所以就自己找来咯……”话说到一半,翠衣少女秀眸妙目间,竟闪起涟涟荧光,樱唇一撇,大大剌剌的一把抱住墨天痕,轻声泣道:“天痕哥哥,我好想你……我到了这里,听说墨家出事了,吓的馒头都掉地上了……”墨天痕听她话中意思,不禁莞尔,感情她是一边啃馒头一边问路,这边走边吃的习惯还是一点没变。“我就自己先祈祷那个墨家不是你的墨家。后来听说就你活着了……啊不不。”少女感觉这么说哪里不对,忙改口道:“听说就剩你一个了……啊,也不对,不能这么说……”少女从墨天痕怀中脱出,仰着头仔细想了会,发现好像怎么讲都感觉很惨的样子,性放弃了思考,接着道“不管啦,就是听到这个消息以后,我才把馒头捡起来。到了你家以后,听说伯父已经下葬了,我又急急忙忙跑到坟地找你,谁知道到了那还是没找到你。我又打听到你是这里了,我就找过来啦。等我到了这里,天已经黑了,但是守门的小道士好凶,就是不让我进去,我只好在这门口守着等你出来啦!”少女叽叽呱呱的讲完一长串,墨天痕却敏感的被那句“就剩你一个了”激的心头猛抽,哀容满面,颓然道:“是啊,就剩我一个了……爹娘,墨禹,琴叔,他们都不在了,墨家都不在了……”少女见墨天痕面容愁惨,又急急抱住他,想抚背安慰,伸手却摸到了墨武春秋,没地方下手,只得摸上头,一边抚着,一边安慰道:“天痕哥哥,不要难过了……你……你不是一个人啊,你还有我对不对,梦颖会陪着你的!”感受着怀中软嫩娇躯,听着梦颖的细语安抚,墨天痕抽痛的新渐渐缓和,他并非已茕茕孑立,他还有这最后一的一道暖阳相伴!“梦颖……”墨天痕心怀感激,怀中少女不远里,只为来此见他一面,知他困苦,又如此贴心安慰。他像以前一样,抚上了她秀致的小脑袋,却不料触感冰凉,抚了一手的水珠。墨天痕这才发现,梦颖柔滑的青丝上,竟满是朝露,忙心疼的用衣袖替她擦拭干净,问道:“梦颖,你在这等我多久了?”梦颖抬起远远地小脸,朝墨天痕娇憨一笑,道:“天痕哥哥,你真笨,我都说了是天黑过来的,在门口一直等你啦!”她竟在这雾重气湿的山上等了一夜!墨天痕心中一暖,却是鼻头发酸,又心疼的揉了揉梦颖的小脑袋,道:“快随我去换件衣服,对了,你还没吃过早饭吧?天痕哥哥请你吃好吃的。”梦颖用小脑袋瓜在墨天痕掌心蹭了蹭,似是很享受这亲密的动作,当听到墨天痕要请她吃“好吃的”时候,少女一对星眸瞬间闪闪发亮,连忙道:“好啊好啊,不用换衣服了,我们去吃好吃的吧!”看着少女猴急的样子,墨天痕又好气又好笑,拉着她往观里走,边走边说道:“不行,你看你,衣服都被露水打湿了,赶紧去换一件干爽的再去吃!”走到一半,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头朝站在一旁目瞪口呆的科玄智及清微众道施了一礼道:“科大伯,抱歉,今天稍晚点启程,我得先把我妹子照料好了。”说完又头拉着少女走开了。

话分两头,陆玄音极招“大音希声”击穿结界,产生一瞬耀眼白光,常人根本无法察觉,却惊动了两处人马。此刻清微观最深处两座原本黑暗的卧房之中,已燃上灯火,其中一屋冲出一名年约三旬,眉眼刚正,留一缕山羊小胡的白袍道者,目光凝重,望向墨家方向。

声,低头一看,却是一约十七八岁的俊逸白衣生员,正在摆弄手上的一只木鸟,一旁生员正指指点点,掩嘴偷笑。

敌手攻势稍缓,墨天痕得片刻喘息,丝毫不敢停驻,当即再催阴脉真元,刹那间,墨武春秋周遭烟尘涌动,雾气迷蒙,遮蔽雁众人视线,随即,墨狂剑啸,清音越透重云,声扬万里!云飞声扰,震的雁众人耳鸣目眩,正是墨狂八舞剑啸万里云!墨天痕一招蒙蔽对手视听,急忙向晏饮霜处看去,却见那华服公子摇扇晃脑,闲庭信步的走到晏饮霜身前,温言谈吐间掌间逸散森寒之气,竟是与黄衣人对峙起来!墨天痕焦急问道:“晏师姐!你没事吧!”

晏饮霜平日养尊处优,首次遇见逼命之事,仍对方才危机深感后怕,听到墨天痕关切询问,才稍有好转,急促娇喘答道:“天痕,我没事这位公子救了我。”

见到晏饮霜转危为安,墨天痕心头稍定,但仍是不敢怠慢,他虽不明这华服公子是敌是友,但眼下梦颖与柳芳依仍被缠斗,他又脚步不停的帮梦颖逼退敌手,吩咐她跟在自己身边,随后墨剑陡沉,散出古朴沉拙之气,转至柳芳依身边,“剑断妖邪路”

手起刃落,只听“叮叮当当”

三声脆响,围攻柳芳依的雁门三人同感手腕先沉后轻,三条长剑已被墨武春秋齐齐斩断!武器被人一击斩断,三名雁门徒面面相觑,心中惊惧不言而喻,不约而同后退数步,紧握断剑的手因受巨力和心中畏怕而抖动不止!墨天痕一剑立威,将柳芳依和梦颖护在身后,退至晏饮霜身边,再度关切问道:“饮霜,没事吧?”

他情急之下,也顾不得礼教之防,叫的亲切起来。

晏饮霜被他这么一叫,俏目一凝,但见他关切神色,心知他关切自己,也没多说,只是澹澹点头道:“多亏这位公子出手相救。”

墨天痕与华服公子相互点头致意,未及交流,上官归鸿又带着人围上来,面色带煞,质问华服公子道:“阁下是何方神圣,竟敢在此干涉雁门行事!”

他两天被墨天痕用同一招逼退,已是奇耻大辱,想到自己带来十数人竟奈何不得对方数人,反而被人断剑破围,心中更为恼火,但如今墨天痕一行似得强援,单看华服公子的服饰气度,怕是某名家之后,到时若是给雁门带来不必要的纷争反而不妙。

举棋不定间,只见华服公子从容走至众人身前,折扇一收,薄唇轻挑,自报家门道:“在下玉龙山庄,寒凝渊。”

玉龙山庄!上官归鸿心中一惊,鸿鸾城地处中原偏北,虽与玉龙山庄并无交集,但对玉龙山庄之名,可谓如雷贯耳!玉龙山天生险峻,纵横万里,终年白雪纷飞,气候极寒,更是一山横隔中原北海两境,成为中原之北的天险壁障,其唯一的路口,便是紧邻玉龙山庄的极北铁壁葬雪天关!葬雪天关虽连通了中原北海,却也镇住这门户之地,与西方御天关、西北绝龙壁垒、南方屠狼关、狼烟边城,西南破虏雄城、东方那片一望无垠的沧越天澜(注)一道,构成中原四面天堑,从古至今,护佑中原。

数年前,北海妖境大举来犯,锦朝守军难以支持,就在天关倾颓欲危之际,玉龙山庄横空出世,一举击退妖族入侵,其后数年岁月间,天关虽战事频发,却在玉龙山庄的全力支持下屹立不破,玉龙山庄,几乎以一己之力抗拒北海妖族连年袭扰,于冰雪绝地中御守中原数年!这样一个从战火中磨砺出的世家&a&,其实力岂容上官归鸿小觑?只是上官归鸿虽是心惊,仍是不大相信这华服公子的言辞,玉龙山庄之人常年有驻防重任&a&,在中原走动极少,好巧不巧,就在这里碰上了?还在帮助自己的对头?犹疑不定间,上官归鸿又问道:“在下听闻玉龙山庄上下尽皆姓寒,敢问公子是寒家哪一房子?”

他暗自思忖玉龙山庄家大业大,旁支驳杂,若是这华服公子是哪一家偏房子,自己也不必太过忌惮。

寒凝渊轻笑道:“家父寒璧,现为玉龙山庄庄,叔父寒玺,现为二庄,在下家中排行第二,家兄名讳:寒凌峭!”

一口气报完三个名讳,寒凝渊略有深意的看向上官归鸿道:“你还有问题吗?”

听着寒凝渊自报家门,上官归鸿倒吸一楼凉气,只觉自己的心脏已快凝固,后背嵴一阵阵发凉,决意复仇之心也被浇灭不少。

寒璧、寒玺、玉龙山庄的本代当家,继承祖上玉雪双龙的名号,不但武艺高强,在江湖中亦是德高望重之辈,而少庄寒凌峭,更是年轻一辈翘楚,曾在一次妖族侵袭中,率一支精锐人小队,趁月色星光雪夜奔袭,直捣妖族营,生擒领军妖首,同时斩获大妖五人,破敌近千,一夜之间,瓦解妖族攻势,名扬两境!上官归鸿暗自忖道:“眼前这名不见经传的少年若真是玉龙山庄嫡系一脉,先不谈自己如何以武伏人,单论这少年身世,就不是雁门招惹的起的,可”

一转念,雁少心中大骇道:“玉龙山庄之人出手帮助飞燕门人,难道说,飞燕盟与玉龙山庄已暗自结盟?”

这一惊非同小可,吓得上官归鸿面无人色。

梦颖看见上官归鸿脸色煞白,身躯颤抖,忍不住嘲笑道:“喂!秃眉毛的,瞧你吓的,是不是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呀?”

上官归鸿仍是咬牙不语,他虽不敢妄动,眼神却死死盯住墨天痕一行。

墨天痕亦不甘示弱,春秋剑锋正对上官归鸿仇恨目光。

寒凝渊则是一副好整以暇,毫无担心的姿态,轻笑以对场间剑拔弩张!就在双方气氛渐凝之际,一道尖细男声传来:“各位爷,可得注意身子,别伤到了啊!”

这一声来的突兀,瞬间将对峙众人的注意拉向声源所在,只见一名长相秀气阴柔,打扮举止却极为妖异艳丽的男子,着一身华贵醒目的大红裙袍向众人走来,捏起兰花指的手中还拿着一块艳红的丝帕,姿态可谓花枝招展,妖气十足。

然而晏饮霜和寒凝渊却同时察觉道:“此人以内力发声,却能用这软绵绵的阴柔语调强行打破在场这么多人的对峙气氛,功力着实不低!”

尖细声音的人拧腰扭胯,迈着妖娆的小碎步一路走到两拨人近前,谄笑道:“几位来我醉花楼都是客人,何苦大动干戈,砸了我的生意呢?若是花某有招待不周的地方,直接与我提便是了,何必伤了和气?”

他只字不提两拨人无故斗殴,却把责任一股脑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无形间便化解了两拨人马的紧张对峙。

寒凝渊更是暗暗道:“此人处理这类事件举重若轻,手腕当真圆滑。”

柳芳依与上官归鸿识得此人身份,知道此人现身,双方已再无动手的可能,便各自收兵刃。

上官归鸿仍是面有怒色,却不敢在这妖艳男子面前粗声大气,恭敬道歉道:“花楼,此次醉花楼损失,雁门会负全责。”

那妖艳男子用他那尖细嗓音应道:“上官公子,您也是咱醉花楼的常客了,平日里也是温文尔雅,怎么今日脾性却如此暴躁,把我这小店砸的如此狼藉?

听闻妖艳男子问起缘由,上官归鸿忆起仇恨,眼一红,牙一咬,手已不由自的搭上剑柄。

妖艳男子细眼一撇,兰指骤翻,将手中丝帕轻巧盖上上官归鸿扶剑之手。

丝帕薄如蝉翼,几近透明,本是轻盈之物,可此刻上官归鸿只觉丝帕之下的那只手宛如被铁饼盖住,压的他无法拔剑!上官归鸿勐然失色,他与醉花楼有过几面之缘,之前只是从父辈口中听说此人武功甚高,没想到此人内劲竟如此巧妙!妖艳男子暗中运招,不显山不露水的便制住上官归鸿,表面上却不动声色&a&,和刚才一样尖声尖气嬉笑道:“上官公子,出门在外,和为贵,和为贵呀。”

上官归鸿被他这一手治的动弹不得,只得叹了口气,无奈道:“我明白了,今日给花楼面子,不再在这动武。”

妖艳男子咧嘴笑道:“好说,好说,上官公子一言九鼎,花某信服的很。”

说着便将那丝巾撤下,上官归鸿瞬觉千钧离身,再也不敢向柳芳依衅,只得咬牙恨恨道:“柳芳依,你们飞燕盟欠我雁门的,就算今日讨不,也总有一日会让你们付出一样的代价!”

柳芳依不是第一次被他被放下狠话,挺起胸脯,全然无惧道:“飞燕盟从来就不欠雁门什么,你若硬要强加这莫须有的事情与飞燕盟,那飞燕盟也不是好欺之辈!”

纵然心中不服,但醉花楼横亘当中,上官归鸿只得“哼”

的一声,率众而去。

墨天痕见对头远走,这才放心,收起了戒备姿态。

柳芳依心知今日若非寒凝渊与醉花楼出手,两拨人定难善了,于是便向醉花楼道谢。

醉花楼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掩住涂满艳红丹脂的嘴唇咯咯一笑道:“柳姑娘肌肤真是吹弹得破,外表更是艳倾鸿鸾,让花某好生羡慕与嫉妒呢!”

柳芳依听他称赞,不禁俏脸微微泛红,虽然眼前之人行为举止都妖娆如妩媚女子,但毕竟还是名男子,不禁让她有种即被男子欣赏,又被女子嫉妒的怪异错觉。

在柳芳依向醉花楼道谢之际,墨天痕三人也与寒凝渊攀谈起来。

晏饮霜再度谢过寒凝渊,此刻终于有机会仔细打量起这浑身透发寒气的英俊男子,他凤眼狭长,唇薄齿皓,面容极是俊美,皮肤白皙却不见血色,平时看来颇为高贵冰冷,此刻开口,却是谈吐温文高雅,令人如沐春风一般,然而这俊逸容颜上,却隐隐透出一股病态,正是这股似是从骨子里散发出的病态,让他整个人的气质都略显阴柔,若是他如醉花楼那样换上女装,恐怕也是一名带着病态娇柔的绝世美人。

“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在下不过不想看见姑娘徒遭辣手,这才动用了自家名号。”

梦颖对寒凝渊的功体十分有兴趣,凑上前着急问道:“漂亮哥哥,你是怎么变出冰块来的?”

寒凝渊身量极高,梦颖在他面前还不及胸膛,二人身长反差极为有趣。

寒凝渊笑道:“不过是家传的功法而已。”

他嘴角微挑,看似坏坏的笑容中略带一丝澹澹的邪气,却不让人觉得讨厌,反而更具亲和与正气。

“那,能教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