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晓面无表情的看了一下对面,满不在乎的“哼”了一声,回瞪了一眼,然后转过头来看萧静姝:“吓唬谁呢!”

圣人的眼中闪过了一抹愠怒,但他并没有立即发作,反而笑了一笑:“哦,原来是尉迟爱卿的女儿啊。你且退下吧,朕知道李信是你父亲的爱将,但尉迟爱卿一直都很明白何谓大局为重,此事非朕喜怒之事,而是国家大事,非谁一人可决。朕相信,若今时今日在此的是尉迟爱卿,他也不会只因私交就对李信网开一面。一切,都要交给国法审判,何况,便是朕有心轻判李信,但朕总要给突厥众位使臣一个交代,对不对?”

她凑到了尉迟晓耳畔低声问道:“你不担心李将军的安危?”

萧静姝闻言也忍不住的掩唇而笑:“其实我便是不说也不至于出什么大事,你和李将军既然见了面,就算你真的狠打他一顿,他总也是能当面跟你解释清楚的,我多几句嘴,至多不过是让李将军少受些皮肉之苦而已,当真算不得什么。”

蒲桃酒,正是后世的葡萄酒。

如今仪清公主新丧,突厥可汗却依旧不惜亲身来大都,一方面是因为我泱泱华夏天朝大国,两国交战还不斩来使,肯定不会把突厥可汗扣下不走,另外一方面,他愿意前来这个行为本身,在权贵们看来就已经是一种示好了。

安钰之在“刺杀俪明”事件里首尾做的太漂亮,来来去去几乎是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无论是刺客还是其后的消息鼓动等等,若不是康卓记得‘惜花公子’齐演齐德操的声音,怕是整件事情真的成了石沉大海,根本找不到一点他涉入其中的证据了。

她的脸色不由自主的就多了几分阴沉,红姑明显的看出了她的情绪不悦,不禁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一直等她情绪平复了抬头一笑,这才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还在起伏不定的小心肝:方才萧娘子的表情好可怕呐!

安钰之这时候心里又是一连串的无语,她就问这么一个问题就跑了?后续呢?她知道了前因难道不想商量一下后果?比如说齐王会怎么报复,他们要怎么帮助安采薇之类……

只是齐王会跟闺阁之中的小娘子有什么仇?

萧静姝当下跟安采薇都唧唧咕咕的捂着嘴唇笑起来,两个人的脸上都多了几分得意的促狭。安采薇最初是因为安钰之的事情才跟萧静姝走的近了起来,最开始的不过是浅浅的,因为她愿意帮助安钰之的感激,可是等到两个人的接触多了,两个人的关系却日渐亲近,安采薇在家里是要做一个真正的名门淑媛的,换个词就是一板一眼一切不能越矩越轨,但她心里,其实也有一些属于这个年纪的活泼和天真。

想起高楠这样的信任,萧静姝的心里就涌起了一股热热的暖流。就好像连手下猞猁滑顺的毛皮也有了别样的生命,她的下手愈发快而精准,随着奶糖最后的一下轻颤,她俯身在它耳边以一种很温柔的声音诱哄道:“主人以后是吃香喝辣,还是每天清汤寡水,就看你啦。今天赢了这一场,回去给你顿顿吃鹿肉,连着吃一个月,怎么样?”

萧峻摇了摇头,眉间犹有担心挂念聚而不散,只眉峰已平,怒气不再,他下了决定就不再犹豫,只转身对萧升说道:“你代我执笔写信给皇后,姝姐儿尚未定亲。我膝下独此一女,只不愿她嫁的太远,日后山高水长,相见不便,除此之外,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小女婚嫁之事亦在此之列,此后也交由圣人及娘娘定夺。”也就是说,我并不愿意让我女儿远嫁,但若是皇家非要如是逼迫,我亦无可奈何,此乃为人臣的本分。

萧静姝“哈哈”一笑置之:羡慕我的无拘无束?也许更多的理由,是因为她们两人之间并没有利害冲突吧?

在历史之上,真正的消除贱籍是要追溯到雍正朝,而且其中阻力重重,雍正之所以能够改革成功,也许很大的一部分原因,还要归功于满清入关时候对江南读书人的大肆屠杀和文人脊梁骨的消失。

想来也是,安采薇的日子肯定是不好过。

夫妻这么多年,哪里会不知道皇后的性子。

圈内,正是齐王和安钰之二人。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安家肯定不会竭力保全他,相反的,若是安擎苍心狠一点,就此放弃他这个远房侄儿都不值为奇。

但离火会那边表示,合作的诚意之一就是消息的灵通性,他们既然要展现自己这方的合作诚意,那么之后京城的大事小事,举凡萧静姝要知道的,都需要通过这个门房来进行传递……所以这人,她就勉勉强强的收下了。

它看着趴在那儿一动不动,但石宏一点也不怀疑,若自己对萧静姝稍有异动,这只看着又乖巧又无害的懒洋洋的大猫,会瞬间暴起,拿它那锋利的爪子撕破自己的头皮。

他出风头的后果,就是自己这方毫无团队精神,输的一败涂地。

郑慧心不喜欢看不懂的人。她最讨厌的,就是变数。

“好好努力,”他没安慰康卓,“日后为父的官爵和地位还不都是你的?只要你日后能一鸣惊人,那些人自然会仰望你。”

“那该怎么办?”春华面上露出了十分担忧的神色,“要不小姐,咱们去想法子请个马球师傅来,哪怕临时抱抱佛脚也好啊!齐王可不是个讲道理的主儿……这万一输了……”

心里就算是抗拒,就算是不愿,就算是想要反抗,可也要自己想一想,有没有这个力量。

春华秋实护主,这时候立时左右张望,恰好瞧见一侧一个身着白衣头戴金冠的男人正拿着一副金弹弓站在一丛花树之后笑嘻嘻的冲着他们这里张望,瞧着一脸的从容,半点也没有打了人之后的张惶,春华立时怒气冲冲的大步上前,分开绿枝指着他恼喝:“你是谁家儿郎,怎么如此无礼!”

平心而论,这翠娘虽是下人之女,一身皮肉却白如玉,水润光滑,都说一白遮三丑,她这容貌大约只有八十分,加上这身白肉,却大约能有个九十分了呢。

里头女人的哭叫越来越响,越来越凄厉,也越来越接近。

萧静姝若想要甩脱她,不过就是一个挥手的事儿。

她低了头:“女儿……女儿确实不愿入宫。”她的语音清脆,掷地有声,“可女儿不愿入宫,是为一己之私,是为一己之快……”

不过,保下他倒也不是没有好处。姝姐儿身边的同龄男性本来就不多,康卓这样的身份,日后又无亲族和宗亲掣肘,独夫要用起来最是简单,萧峻仔细想想,也就不觉得纯是一笔赔本买卖了。

俪明浓眉一耸,吃力的低□去拾起了画卷,不出所料的,在那上头看到了一个有着蓝色眼珠,和他有六七分相似,身材修长俊朗的青年。

“……”董钰目瞪口呆,半响结结巴巴回答,“我……我需要回去想一想。”

董钰和萧徴荣对了一眼,彼此都觉得有些棘手:这位的来历这样古怪,态度又冰冷难近,他们就是想多问几句,也真觉得是热脸却贴人家的冷屁股啊,难得很!

便是别的不说,将其擒下后严刑拷问离火会的头儿是谁,之后不管是要一网打尽好自而用之,还是要交给朝廷明正典刑,都比就这么白白放走的好啊。

萧峻微微一笑:“柱国将军不必如此激动。我既然忝为一郡之守,那这全郡的子民,便都在我的庇护之下。萧某虽然不才,但治下子民随意被人砍杀,却也不能视而不见。”他的言辞渐渐锋利,如剑出鞘,可见锋芒,“姑且不论将军是否和旁人有旧,但要在我治下犯案,是否需先问过我有没有聋哑,能不能就此视而不见!”

***

萧静姝看着她的神情,忍不住的又是一声低低的轻叹。

快饿死的除外,没饿死的谁还敢喝可能掺了霉米的粥!饮鸩止渴啊,开玩笑么!

董正平凝神听着,听到最后脸上也显出了几分讶然:“姝姐儿……真的要如此?”

地上的粥虽然混了黄土,但从被打翻的桶里看去,其实还是一片新雪一样的白,雷大管事这会儿也只好咬死了不认,他知道,如今想要保住自己的命,唯一的办法就是死不松口:“你娘会死,说白了谁也怪不得,只能怪你不孝!你也知道你自己出门十数日,这种天寒地冻的日子,你却把你娘一个人落在家里,老年人一个不小心,被风冻着了,晚上被子盖少了,甚至只是出门滑一跤,说不定都就此一病不起!你又凭什么怪到我们雷家头上!”他挣了挣,挣不脱遂怒吼道,“若没我们雷家施粥,你娘说不定都活不到这个时候,你要是个孝子,又怎么会让你娘有儿子却要落到来吃我们家施舍的一碗粥的地步!你说我们家粥有毒,好!”他发了狠,重重一挣,那施四被他一番话说的有些怔愕,手上略略一松,雷严便脱了他的掌控,看向周围,望四处一拱手,“诸位都听见了,这人说我们家的粥有毒,老朽便吃给你们看!看到底是这粥有毒,还是他不分青红皂白,非要把他娘的死,栽到我们雷家头上!”

先硬后软,先抑后扬,俪明很清楚,自己不可能在兵士涌上之前斩杀这位一方大员,更不可能杀了当朝皇后的亲眷还安然脱身,而萧峻话,更是给了他足够的台阶下。

萧静姝咬了咬唇:“我自然也想!可是高师傅,”她指了指这康卓,“这小子现在一点根基都没有,您就算再悉心教导,等他能和我过手,那得要多久啊!”

“爹爹的意思,是想要帮他一把么?女儿总觉得,这人是个烫手山芋,若是换了我,指不定就不想帮呢。”萧静姝嘟着嘴说道。

车夫还未回话,萧静姝就已经看见了在前方石板上静静躺着,被撞出了几米地远,衣衫褴褛生死不知的人。

雷文茵原本秀眉微蹙,见是萧静姝,眉峰也没完全松开:“是我们家大管事负责,我近来……”她隐约叹了一口气,“实在是无心关切那些了。”

她揉了揉额角,不知为什么,越看对方无辜又清纯的眼神,她就越是不耐的很:“我先去给祖母请安,”她看了一眼桌上的沙漏,“二妹妹,你有一刻钟去换好衣服在角门等我,你若是想不明白,听不明白,弄不明白,又或者是装不明白,那今日也就不必跟我去了。”

萧静姝的心痒痒的,可惜她爹故意不告诉她,她虽然特别想知道,不过估计暂时是很难的了。

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俪明心里当时就“咯噔”了一下,隐约皱了眉,面上却依旧带着笑:“不管是怎么回事,我叫人去查一查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