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仪清公主新丧,突厥可汗却依旧不惜亲身来大都,一方面是因为我泱泱华夏天朝大国,两国交战还不斩来使,肯定不会把突厥可汗扣下不走,另外一方面,他愿意前来这个行为本身,在权贵们看来就已经是一种示好了。

有些事情,到底是女孩子自己的小算盘,还是整一个家族的计划,所能产生的效果是远远不同的。

她的脸色不由自主的就多了几分阴沉,红姑明显的看出了她的情绪不悦,不禁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一直等她情绪平复了抬头一笑,这才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还在起伏不定的小心肝:方才萧娘子的表情好可怕呐!

因为他很清楚,面前这个女孩子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在康卓进萧家的最初,她也是心不甘情不愿挑挑拣拣,但两个人相处到后来,她照旧是对康卓照顾有加。

只是齐王会跟闺阁之中的小娘子有什么仇?

“要做别人手里的刀,也自然要有刃卷折断的觉悟。”安采薇笑道,“若不是姝姐儿你的奶糖争气,现在哭丧着脸的人,就是姝姐儿你啦。你可别对那刘婉生出什么不该有的怜悯之心啊。”

想起高楠这样的信任,萧静姝的心里就涌起了一股热热的暖流。就好像连手下猞猁滑顺的毛皮也有了别样的生命,她的下手愈发快而精准,随着奶糖最后的一下轻颤,她俯身在它耳边以一种很温柔的声音诱哄道:“主人以后是吃香喝辣,还是每天清汤寡水,就看你啦。今天赢了这一场,回去给你顿顿吃鹿肉,连着吃一个月,怎么样?”

萧峻长久的凝视着这一行小字,良久脸色陡然一变,他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萧升:“看来皇后是要打我女儿的主意了。”问这些话,都是在试探我。

萧静姝“哈哈”一笑置之:羡慕我的无拘无束?也许更多的理由,是因为她们两人之间并没有利害冲突吧?

她皱了眉头,“你知道,这件事的阻力会有多大么?”她摇了头,“这不是我,也不是我爹能给你们承诺的。”要消除妓籍,再扩大一点就是消除贱籍的存在,这要拨动的是很多既得利益者的那根弦。

想来也是,安采薇的日子肯定是不好过。

她摇了摇头:“安娘子的性子有些清高倨傲,尉迟家的那个简直就是个野猴子,至于郑娘子么……我就觉得她心机太重了些。”

圈内,正是齐王和安钰之二人。

她本来请求安钰之在球场上针对齐王,这事儿还不涉及私人恩怨。

但离火会那边表示,合作的诚意之一就是消息的灵通性,他们既然要展现自己这方的合作诚意,那么之后京城的大事小事,举凡萧静姝要知道的,都需要通过这个门房来进行传递……所以这人,她就勉勉强强的收下了。

石宏默默的看着室内,脑内忽然浮现了他们会中专司信息分析那人的一番话,说“萧家娘子性格务实,虽心有机巧,但在她面前,只要守好‘本分’二字,就绝不会出错了”。

他出风头的后果,就是自己这方毫无团队精神,输的一败涂地。

萧静姝松了一口气,和她拜别之后就和安采薇走了。

“好好努力,”他没安慰康卓,“日后为父的官爵和地位还不都是你的?只要你日后能一鸣惊人,那些人自然会仰望你。”

春华咬了咬嘴唇,依旧是有些不忿的样子。

心里就算是抗拒,就算是不愿,就算是想要反抗,可也要自己想一想,有没有这个力量。

她微微笑着点了点头,一边用眼色吩咐春华塞了个红封过去,潘宝生没推辞,笑眯眯的就接了。

平心而论,这翠娘虽是下人之女,一身皮肉却白如玉,水润光滑,都说一白遮三丑,她这容貌大约只有八十分,加上这身白肉,却大约能有个九十分了呢。

“大爷您这就说对啦,”萧静姝眯着眼睛笑得十分亲和,细长眸子好似月牙儿弯弯的,瞬间就多了几分八卦和随性,少了几分贵气凌人,“我是外地刚刚进京的,这不是巧了么,路过这儿见热闹呢,就挤进来看看。”

萧静姝若想要甩脱她,不过就是一个挥手的事儿。

这江山,曾是他们萧家的。这夷陵,曾是他们治下的土地。

不过,保下他倒也不是没有好处。姝姐儿身边的同龄男性本来就不多,康卓这样的身份,日后又无亲族和宗亲掣肘,独夫要用起来最是简单,萧峻仔细想想,也就不觉得纯是一笔赔本买卖了。

宁平郡主此时长身而起,劈面就把自己原本放在一侧的一卷画轴往他身上丢来:“好你个俪明,你瞒了我多少年?我待你一片真心,对你全心全意,这一次,为了替你争一个统帅的名分,我爹和我哥哥又替你出了多少力,你自己心里清楚!可你……你又是怎么对我的?我说成儿死了你怎么无动于衷,原来你早就在外头养了一个野种!”

“……”董钰目瞪口呆,半响结结巴巴回答,“我……我需要回去想一想。”

康卓看了他一眼,垂下了细密而纤长的睫毛:“我如今乃是无父无母,无家可归之人。若非萧伯父收留,如今也不知飘零何方,至于什么师承来历,一概没有。”他似是毫不讳言自己的身世,说了这么一番石破天而且明显是惊吓到了面前二人的话后,方才闭了嘴。

便是别的不说,将其擒下后严刑拷问离火会的头儿是谁,之后不管是要一网打尽好自而用之,还是要交给朝廷明正典刑,都比就这么白白放走的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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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管家在一侧点头哈腰:“老爷这些都是去年的陈米,只是发了霉,反正如今来喝粥的很多都是些身强力壮的大男人,里头就没几个真的会冻饿而死的灾民,咱们这施粥……又何必非要用上等米?”

快饿死的除外,没饿死的谁还敢喝可能掺了霉米的粥!饮鸩止渴啊,开玩笑么!

他一到现场,立刻先派人疏散了人群,一群军士很迅速的就把萧静姝保护了起来。

地上的粥虽然混了黄土,但从被打翻的桶里看去,其实还是一片新雪一样的白,雷大管事这会儿也只好咬死了不认,他知道,如今想要保住自己的命,唯一的办法就是死不松口:“你娘会死,说白了谁也怪不得,只能怪你不孝!你也知道你自己出门十数日,这种天寒地冻的日子,你却把你娘一个人落在家里,老年人一个不小心,被风冻着了,晚上被子盖少了,甚至只是出门滑一跤,说不定都就此一病不起!你又凭什么怪到我们雷家头上!”他挣了挣,挣不脱遂怒吼道,“若没我们雷家施粥,你娘说不定都活不到这个时候,你要是个孝子,又怎么会让你娘有儿子却要落到来吃我们家施舍的一碗粥的地步!你说我们家粥有毒,好!”他发了狠,重重一挣,那施四被他一番话说的有些怔愕,手上略略一松,雷严便脱了他的掌控,看向周围,望四处一拱手,“诸位都听见了,这人说我们家的粥有毒,老朽便吃给你们看!看到底是这粥有毒,还是他不分青红皂白,非要把他娘的死,栽到我们雷家头上!”

俪明冷冷的看着他,眼底毫无温度:“听说府君家中,新来了一个远房亲戚家的男孩儿寄住?我便不信,府君难道会不知道他的身份!”

萧静姝咬了咬唇:“我自然也想!可是高师傅,”她指了指这康卓,“这小子现在一点根基都没有,您就算再悉心教导,等他能和我过手,那得要多久啊!”

萧峻看她噘嘴噘的能挂油瓶的样子就觉得好笑,自打父女两对续娶的事儿有过一次交谈之后,自家这个女儿再不摆出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来了,反而是爱娇得很,倒是让他格外多了几分慈父情怀,这会儿忍不住伸手轻抚狗头笑而不语,等她终于特别不耐烦的甩了甩脑袋,这才笑着开口:“这人,我倒是知道几分。”他说着渐渐没了笑意,严肃起来,“上次俪成书信当中,提到的那个人可能就是他了。那封信,宋氏和俪成都看过……也不知是谁……”他语声渐低,变为喃喃,连近在咫尺的萧静姝也没听清他后头的几个字。

车夫还未回话,萧静姝就已经看见了在前方石板上静静躺着,被撞出了几米地远,衣衫褴褛生死不知的人。

萧静姝心里很是同情她,凑过去找她说话的时候,也就格外的多了几分小心翼翼:“茵姐儿,我方才瞧着你们家也有开施粥棚子,如今这事儿,是谁在管着呀?”

她揉了揉额角,不知为什么,越看对方无辜又清纯的眼神,她就越是不耐的很:“我先去给祖母请安,”她看了一眼桌上的沙漏,“二妹妹,你有一刻钟去换好衣服在角门等我,你若是想不明白,听不明白,弄不明白,又或者是装不明白,那今日也就不必跟我去了。”

“嗯。”萧峻抚了抚自己的短须,脸上也露出了几分沉吟之色,“也不知道宁平郡主是得罪了谁,看来那人是万万见不得……”他话没说完就意识到了什么,干咳一声看向萧静姝,“姝姐儿,你倒是分析给爹听听,王七这件事,你觉得那幕后人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俪明心里当时就“咯噔”了一下,隐约皱了眉,面上却依旧带着笑:“不管是怎么回事,我叫人去查一查先。”

萧岓轻轻叹了一口气,看着王氏的眼中,满满的全是失望:“你还不明白么?我在赏花宴上见过你四堂姐,也见过你。是我在两人之中定了你的。”

萧峻豁然抬头,冷然说道:“王氏既然敢算计我的女儿,那她最后自己被套了进去,有什么值得可怜的?她若不引俪家人来夷陵,嫒姐儿就自然不必定这门亲,可既是她自己作茧自缚,又能怪得谁来!便是嫒姐儿,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有这样一个拎不清的母亲,须怪不得我这个大伯!”

屋子里的人都是一愣,看向门口,瞧见两个女孩子一左一右的扶着一位老太太进来了。

路上收到了凶信,他和宋氏就星夜兼程赶到了此地,他们两人就这么一个嫡子,从来就是养的金尊玉贵,谁又能想得到,不过是他性子跳脱了一些,先行来了夷陵,却竟会殒命于此!

萧静姝顿了一顿,忽然弯唇一笑。

萧静姝似乎犹豫了一下,旋即摇了摇头:“我没事儿,叔母您既然松快了,那咱们走吧?”

萧静姝回房之后,就按照老太太的意思让两个大丫鬟给她打扮着衣。

瞧着萧静嫒神色疲惫,萧静姝这才陡然换了话题:“对了,我听下人说,前几日思柔你在街上被人冲撞了?可有受伤?”

萧静嫒一脸不忍,萧静姝听了那狸奴这一番话,反倒是点了点头。

既如此,又何必拘着她?就好像二房长子的事儿,有时候心比天高,却偏偏命如纸薄。命数早在生死薄上定下,旁人便是再怎么折腾,也不过是无用功罢了。

颉利可汗想了想又说道:“不过事情若有波折,倒也不必强求。毕竟我们最重要的目标,依旧是公主的陪嫁,我路上叫人打听过了,大梁现在的皇帝很疼惜唯一的那位中宫嫡出公主,到时候我们就先要求要娶嫡公主,等皇帝不舍了,再退一步,到时候再大索陪嫁,皇帝不好一拒再拒,想必就能一举中的了……”

众人都是点头:要知道颉利可汗可不只是勇武过人,这一任的可汗,从小就仰慕中原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