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这就是他们素日的饮食了。

而要针对的人,在场上也没有别人了。

假若萧静姝有读心术,肯定会明明白白的告诉忧心忡忡的二姝:她才不是为了安钰之担心,而是她在想,假若那个男人要来问她讨债,那她要怎么处置才好……虽然和安钰之只有一面之交,可是她一点也不怀疑,那个男人的脸皮厚度。

……一直下雨下雨下雨,偏偏这时候就晴了,天命难违吗?

旁人或许不知道萧家底蕴,以为梁朝宋氏打压前陈萧氏数十年,萧氏早已经颓败残破连血脉都凋零不堪,但对于云集了下九流的庞大人口,于消息打听之道尤为精通的离火会而言,这样的想法,却只是一个笑话而已。

竟然都不听我的利诱威逼就直接开口特别爽快的说“你提条件我看着答应”了么……

郑慧心心里明白的很,可嘴上却不会这么不识趣。

“有人给你筑基过了?”只是稍稍过了几手,俪明就示意他停下了手里的长剑,疑惑的问道。

“诶?可是公主不是说……”春华有些疑惑的睁大了眼睛,她记得,虽然齐王蛮横又不讲理,可是安荣公主却一直是十分温和客气的啊,还帮着镇压齐王呢。小姐怎么这么说?

萧静姝瞧了一眼春华和秋实,又想起方才齐王的恶劣行径,那男人的脸孔倒是英俊成熟,但做出来的事情却岂止“恶劣”两个字能概括的!根本就不像个王爷,像是个地痞流氓!

仔细琢磨他这话,表面上在夸皇后跟公主性子好,实际上却是另有文章。

刘娘子点了点头,咬了咬自己的嘴唇欲言又止。

萧府大门只是虚虚掩着,里面传来女人的尖叫和哭闹,门口一排彪形大汉挎着腰刀目不斜视的站着,外头的路人指指点点,俱是脸有怒色,却似乎都是敢怒不敢言。

她们服侍萧静姝日久,都知道她和雷文茵的关系早已经大不如前,此时都颇为警惕,看着雷文茵的眼睛里全是提防和疑惑。

直到他这一辈,当今的圣人继位,他们前陈宗室的名望渐渐磨蚀,而大梁统治固若金汤,圣人这才松了松手,方有了今天的他。

康卓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方才,大娘子也问了我一样的问题。”

“好。”宁平郡主又是一笑,这一年里,因着俪成之丧,她这做母亲的很少展颜,反而是因为心伤爱子之死,连敦伦之事都常常以心情不佳为由退却,更别说是这般笑颜如花了。

萧静姝微微一笑:“董家哥哥是觉得,康卓他生的好看么?”

只是一则康卓深居简出,很少和他们往来接触,平日里自己打理起居,也就只有一个小厮偶尔去给他送送饭,那人还是大伯身边的亲信,他们便是想多打听,也是不得其门而入。二则,因着是大伯亲口说了,这位是皇后娘娘家的远亲,虽不知是多远的远亲,但只要跟帝皇家沾亲带故,谁都得多给几分面子,也就无人敢去招惹于他。难得今日康卓竟也他们出了门,在日光之下,他一见也是吓了一跳:这位的眼珠子,竟是胡人一般的蓝色!

萧峻伸手虚虚一按,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笑道:“你可是要说那离火会的事儿?”

萧峻似乎是把她的这种反对当成了一件有趣的事情,这会儿便拿出来打趣她了。

议完了正事,萧徴荣便说了一些书院里的事儿,读书上的一些进益和他自己的想法,萧岓静静倾听,时不时的点一点头,好一幅父慈子孝图。

雷文茵冷冷的看着她:“你既然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

萧静姝一直在冷眼旁观雷靖阳和雷严做戏,计是她出的,可真的看着这人用出来,哪怕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为了大局,她心里还是膈应的很。

还有人想要煽动人心再鼓气而上,偏偏此时远处沙尘滚滚,一群人匆匆而来,领头的却是街坊们都很熟悉的,萧静姝也很熟悉的一个男人,她此时还剑入鞘,远远抛还给了那游侠儿,面上竟是浮起了一层温柔又腼腆的笑容,以一个极标准的淑女姿态,敛衽向来人施了一礼:“董伯伯。”

她就更不必说了,雷家这桩事,是她爹给她练手的,她能做的好,日后便天长水阔,她爹也少给她点拘束,多信她三分,她要做不好,砸了自己的脸面……那以后想如何如何的话,就是她自己也没脸说了。

正午的阳光惨白的照在屋子里,映亮了对坐两人的脸孔。

听得萧峻的一席话,康卓面上先是露出了满满的惊喜,接着却又看见了萧静姝的抗拒和疏远,他脸上原本的喜色就渐渐退去,抿紧了嘴唇低了头,脸上只余下了满满的失落和难过。

结果看她不管不顾的就跑了进来,萧峻立刻直起了身体,露出了几分讶异的神色:“姝姐儿,这是怎么了?”

她萧静姝可以活的光明磊落,不用阴毒手段和卑下讨好,是因为她萧郡守那样的爹爹护着她,可她雷文茵,既然没有这样的好运气,那不用一点手段,她又怎么可能活得下去?人各有命……羡慕不来。

上次见面,雷家家主还只透露出了这个意图,可至今不过月余,她在闺中都已经听说了,雷家的那位当家雷靖阳定了来年开春将迎娶二八年华的冯家三女为继妻,冯氏女虽为庶女,在家里也算不受宠,但其父正任黄门侍郎之职,有个这个每天可以面圣的官儿做岳父,对正致仕在家日日想着如何让圣人记起他来,重回朝廷去重新补个缺儿的雷家家主来说,正是一门求也求不到的好亲事。

萧静姝挑了挑眉玩味的笑了笑:“二妹妹穿的厚?”怕是穿的豪奢吧!萧静嫒的一贯作风了。

萧静姝当时就剩下了一个念头:谁家培养的出这等死士,简直就是……嗯,华夏好下属啊!她这一辈子,大概是不可能养的出这种连自己的死都能拿来做武器的下属了。

上一次征伐高句丽,举国上下一共出动了三十万精装兵马,负责后勤的人员大约一两百万。

在萧峻还未出仕的那几年,王氏和何氏都往里面填了不少嫁妆出息,而王氏之所以敢在后院作威作福,这也是最大的理由。

到底是老太太憋不住,半响终于先出了声:“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虽然嫒姐儿不是你的女儿,但到底也是咱们萧家人,本来三书六礼未过,此事可以就此作罢。你怎么就偏偏能答应了那俪家这样无礼的要求?你心疼姝姐儿我知道,可嫒姐儿也不是那路边的野草啊!”

宋氏脸上隐约显出了一抹得意的冷笑。

若是换了之前,为了二房的荣哥儿,她说不定真就按着王氏说的去帮她算计了,可有了方才和姝姐儿的一番对话,她越思量,就越觉得自己之前想的岔了。

老太太心烦意乱,听得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当即就拿了手边的茶壶掷了过去:“贱婢!我不是说了我要休息么!”

萧静姝轻轻抚了抚胸脯,拍了拍仿佛定惊一般,原本失色的花容,也像是渐渐恢复了血色。

萧静姝双手接过秋水剑,珍而重之的将它系在了自己的腰间,换掉了原本挂在那边没开封的钝剑:“高师放心,我必不以此剑为恶,必不使高师蒙羞。”

雷文茵皱眉瞅了她一眼,这丫头这会儿正心情不好呢,“哼”了一声连虚应故事都懒,索性扭过了脸就不说话。

萧静嫒只瞧了一眼皱紧了眉头,低低一声惊呼:“大姐姐,这是不是太残酷了?”

萧静姝面上隐隐一红,虽然知道不过是父亲的玩笑,却依旧跺脚嗔着不依,父女二人笑闹片刻,先前一番你来我往试探之间的隐约兵戈,倒是化于无形。

“猞猁!”萧静姝的眼睛瞬间亮了。

可刚刚运动完,来不及要水来不及换洗,老太太肯定又要说小姐没个姑娘样子,二房的二姑娘也肯定会在一边阴阳怪气的拈酸吃醋,秋实一想到这些,心里就沉甸甸的……她的确不明白,小姐这样的出身,为什么非要坚持每日早起习武不可,还是那样艰苦的,连成年男子都未必坚持的下来的锻炼。

“……”安钰之无声的点了点头。

宫中会有什么危险?

安荣公主虽然是个自私的性子,但表面上做的光称,连高声命令她们几个都不会。况作为伴读,若有行差踏错名声损伤,倒霉的不只是她们自己,连公主也会被牵累。

就算是为了安荣,她的那几个至亲之人也不会下手算计她们的。

宫中也就那么几尊大佛,其他的妃嫔连个子女都没有,战斗力不成气候的紧,萧静姝压根就不认为她们有算计安家嫡女的能力。

这么一想……她若有所悟,又看了安钰之一眼:“安二郎你言下之意,到底什么样的状况会需要我的看顾?是于她有害,还是实际上于她有益但她不会喜欢?”

这问题问的一针见血。

从他简单一句“看顾一二”就想到了“安采薇不希望但可能于她有益”之事,安钰之略略有些讶异于面前女子的思维之敏捷,片刻这才笑道:“萧大娘子既然问出了这个问题,那自然应该是有答案了啊,不是吗?”

萧静姝“嗯”了一声:“这大梁朝,配得上安家嫡女的人并不多,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