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忖夺,或者是昨儿晚上没睡好也未可知。正想着,老太太在屋里喊她们,“是黛儿和珺儿来了罢?”

闻言,红绡一愣,随即笑起来,道:“姑娘哪里是做梦,可不就是姚黄几个说话呢。香橙出去说她们了,没想还是晚了,姑娘还是惊醒了。”又说:“时间还早,姑娘还是再躺会子罢?”

林飞果然当了真,一脸担心的跑去卢慧娴床边,拉着他娘的手问:“娘,不要弟弟,娘,不要弟弟。”

贾母道:“他们都说我偏疼了凤丫头和宝玉,哪里知道这两个孩子的好。”

宝玉是个通透的,见黛玉一再推辞,便知她是嫌弃这东西经了他的手。顿时就冷了心,又恨黛玉无心,又恨自个儿不长记性。正要甩袖走人,却又忍不住担心黛玉脸上下不来。只得按捺着仍旧坐着,不过面上淡了些儿,道:“我正舍不得呢。”

不想,才过十五,林家忽然传出消息,林琰出京游学去了,两三年回不来。

好似变了个人。

荷塘不大,容不得大船,只有一个小巧的划子,不过能站二三人罢了。老太太恐怕她们兴致来了要上船,特意交代程氏过来看着。

是说镇国侯是神京人士,一家人回来守孝。

卢太太忙说:“以前是隔得远,想见一面都难,于今都在京里,几步路就到了,哪一日想我们飞儿了,我就过来玩几日,只怕到时候老太太又嫌我来得太勤。”

崔嘉怡笑道:“果真像你们姑娘说的。”

黛玉林珺和崔嘉怡三个凑到屏风中间的缝隙上往外看,三春和宝钗愣了愣,还是探春最先反应过来,也凑上去,惜春紧随其后,迎春顿了会子,方才咬着嘴唇也凑了上去,宝钗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肯上前。

林珺便指着她笑道:“好个不要脸的丫头,你自己开的口,丫头才拿给你,你自己不好意思了,偏又这么说。你自个儿说说,从头到尾,我们可有说一句话?”

卢太太也是高兴,摆了摆手,笑道:“这样大的喜事,我也该向老太太道声喜。”说罢,便向卢慧娴说:“你也太不懂事了,”言罢扭头从屋内看了一眼,又说:“飞儿才睡,不睡够一个时辰怕也不会醒。”

就为他一个,这么热的天,屋里也铺着毯子,不就是怕他摔着了?何况,自学步起,哪一日不摔个几跤?知她母亲是心疼孩子,不好争辩,她母亲说一句,她便应一句。

赵太太笑着问黛玉几个道:“听说你们包了粽子孝敬我和老太太,别不是哄我们的罢?”

一时也想不清楚缘由,却知必定是方才的言语哪里冒犯了她,连忙说:“姐姐这是怎么了?想必是丫头惹了姐姐生气,姐姐且告诉老太太,只管撵出去。”

郑老太太就说:“懋儿媳妇是个好的,想来她妹妹也是个好的。”

贾母方才悟过来,想来薛姨妈是要求娶。和她不相关,贾母自是无可无不可,只当闲话,就问鸳鸯:“记性不好了,前次去他们家里还问过,竟记不大清了,你还记得?”

既应了三春,索性就多送了几瓶,有贾宝玉贾环弟兄的,王熙凤和李纨那里也各送了两瓶,因薛家住在贾府,送了贾府诸人,不送不好,便托三春带了一瓶单给宝钗。也是因和宝钗有一面情谊,不至于失了礼数,也不是亲戚间来往。

老太太也禁不住笑起来,因说:“去取一坛出来。”那丫鬟忙答应着去了。

几个人都尝了一个,吃罢酒,又逛了会子才回去。见座中少了几人,张凤娥说是回去了,黛玉就不大理论。

一行人方进夹道,里面就有两个婆子迎出来,“姑娘们要进园子?”一行说着,一行往里面让。

贾母这么说了,崔太夫人方才作罢,众人重新叙了座位。自然是崔太夫人居中,贾母和老太太左右相陪,俱是一塌一几,有海棠式的,有梅花式的,有荷花式的,有葵花式的,有荷叶式的,有方的,也有圆的,各式不一。老太太之下,是许太太,余下人等,一应排开,都是一椅一几。

“已经进门了,怕是一会子就来了。”果然,过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湘帘响起,就听外面说:“三太太琅大爷和珺姑娘来了。”

林海已料着,便说:“正是犬子。”

一时进去,崔老爷已然在,见了林海及其子女,笑呵呵地连道了几声好,便顾不上别的,拉了林珗林琰两个就问起书来。

只因张凤娥每日中饭后必定要陪老太太一个时辰,或是念经,或是数佛豆,有时黛玉也去,才有这一说。

知是情面话,到底圆了体面,贾母道:“不必你说,我也知道,她娘向来孝顺,我这玉儿啊,随了她娘。”

黛玉见他这话大有不通,与他之前言行也多有不符,遂问:“可有说法?”

因是作客,红绡便不与她争,由着她进了屋里,自仔细穿好衣裳,去外面要了水洗漱。

这一日,正好变天,乌云密布,似要下雪的样方。

林海:“我们这一大家子七八口人,过去恐有不便。再说,我虽一直没回来,家里也留了老仆,凡事都是现成的。老太太跟前,我明儿过去再请罪。”

却见她虽怯懦,倒也知礼,心里便添了几分喜欢,忙上前携了张凤娥的手,不教她行礼。

卢氏自己也笑了起来,“今儿庄子上进了些野鸡,我吩咐厨房里炖了汤,今儿咱们就用这汤烫菜吃,如何?”

“混说什么?这读书的事儿,哪里能如此?今儿下雪,路上不好走,我便要告假,那明儿下雨,路上更是不好走,岂不是也要告假?咱们这边的天儿,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年三百六十日,恨不能有三百日下雨,那不是不必读书了?”黛玉正色道。

宝玉好容易坚持读了几天书,见这刘先生与自家学里的太爷果然是不同的,并不一味说些仕途经济的话,也不一味刻板,总是讲一段书,由其出处,说些风土人情,诗词雅事等,今儿正听到兴头上,贾母使人来叫,又舍不得还未听到了,约定了下午再过来,这才忙忙地往贾母这边来。

贾宝玉笑着上前请安,说:“原该赶早过去拜见刘先生,不过也该先去学里辞了才是。昨儿晚间才想起来,各处已落了锁,不好过去。孙儿想今儿还是去上学,待下了学,与先生说明情况,待下午再过去拜见刘先生,也显得郑重。”

赖大家里的就笑着说了声老太太好福气,又说:“孙子媳妇个个都是好的,这外孙媳妇也是个好的。”又把怎样的人品气度,怎样会说话,恨不能把这天底下好的词都说一遍,才算作罢。

这话正印证了红绡方才的猜度,如此,便又后悔起来。黛玉原因贾家要接了她家去而恼了外祖家,这会子又把这东西拿出来,不是招惹她么。

香螺听出来了,立时便笑了,道:“妈妈连面也未曾见过,哪里知道太太怎么算账。”

季嬷嬷果然不大相信,叹道:“竟有这样的事。”

几个丫鬟吃了饭,姚黄去传了水进来,黛玉洗了澡,出来见香橙眼巴巴地看着她,笑道:“有现成的先生你不去请教,偏要舍近求远。”说完,便一指红绡。

卢氏这才知道,黛玉早猜出是香橙放的,戏弄了这一屋子的人,对这个小姑子是又爱又恨,便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咬牙骂道:“淘气。”

年前贾敏身子愈不好后,贾母便有信来,替二房的嫡次子贾宝玉求取黛玉,当时贾敏便拒了,与林海说的话是:两位兄长不成气候,及至珠儿这一代,就他一个还强些,却又和二哥一样的性子,迂腐不堪,偏还没了。宝玉我们也未见过,单听母亲讲,聪明倒还是个聪明的孩子,只瞧养在內闱妇人之手,就知将来前程有限。且因当年的误会,二嫂子与我有间隙。母亲求亲,瞧着也未与二嫂子通个音讯,太也不为我着想,不为黛儿着想。

黛玉似乎被吵着了,忽而扭动了几下,林海慌忙在她背上轻轻拍了两下,黛玉往林海怀里偎了偎,抓着如海袍子的手也紧了紧,这才砸了砸嘴又睡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