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凤娥也笑道:“谁让你说中她的心思了?”见林珺看过来,方接着说:“她屋里原有一套木头雕的,正想竹子的,找了几回,都没有中意的,偏你又来招她。”

胭脂一样的酒,配着五彩的琉璃,光华流转,说不出的绮丽。

崔嘉怡拣了一颗鱼皮花生,向张凤娥问道:“下午还是看戏?”

林海迎到门前,因作揖说道:“您老人家怎么来了,可教他们怎么当得起?”

贾母却又想起张凤娥来,若说起来,那个孩子的年纪也合适,今年也是十四,虽出身差了点,却是郑老太太的侄孙女儿,且在林府养了两年,行事上虽比不过卢慧娴,比起迎春,那强了不是一星半点。这个年纪了,家里没说接回去的话,郑老太太也没说送回去的话,也不知是不是有这个意思在里面。

卢慧娴不担心林珗不中,却担心林珗中了。入了翰林院倒是好,若是选了官,放到了外地,她是跟过去还是不跟过去?若要说不跟着,她心里自然舍不得;若要说跟着去任上,不说辜负了贾敏的心意,老太太跟前,她也说不出口。

崔太太接了这话说:“就是这个话。”一行人又给崔太太行礼,自有表礼,比老太太的略次一等,林珗林琰的只把金锞子换成了银锞子,又添了一对笔锭如意的银锞子,黛玉和张凤娥的则是一个项圈并一对笔锭如意的金锞子,卢慧娴的也是一副头面。

一壁说着,一壁迎上去,见许景满额头的汗,便说:“只怕身上也汗湿了,”便喊丫头烧水来,又回头去瞧张凤娥和林黛玉,见她们两个也是满头满脑的汗,又说:“叫丫头们拿衣裳来,你们也得换一身,别着了凉。”

“不识好人心,”贾母笑骂了一句,便招手喊宝玉到自己身边,劝慰了几句,又骂熙凤,道:“活该她输钱。”

贾府的规矩,伺候过长辈的,比年轻的主子还体面些儿。原黛玉还奇怪,鹦哥是老太太身边的二等丫鬟,在府里,也只有老太太身边的一等丫鬟当得起她一声姐姐。可袭人分明是宝玉的丫鬟,这就有些不通。

吃罢晚饭,王熙凤因问怎么安置,又说:“知道林妹妹和张妹妹要来,旁边的跨院是一早就收拾好了的,原还预备了娴丫头的屋子,只她又回去了。”

林海点了点头,说:“又抬轿子来做什么?把马牵来就是。”

定的是出月初十二走。

这张凤娥,乃是张县令原配的正房太太徐氏所出,这徐氏,也出自平安州徐家,说起来,还是老太太的内侄女儿。

听言,香橙便说:“下午念珠姐姐过来,说老太太说了,今儿雪大,让大奶奶和姑娘不用过去。”

“姑娘再睡会子,到了时辰再叫姑娘。”

鸳鸯看着有些布落忍,忙就伸脚踢了离着近的那一个,喝骂道:“耳朵聋了不成?奶奶问话呢,还不赶紧回。”

说到这刘先生,贾母又是恨又是无奈。她写信给林海的意思,不过是要林海把林珗和林琰的启蒙恩师荐过来,因那先生就是林家远房的一个亲戚,正好联系两家的情谊,不过是白养活一个人罢了,过个三年五年,她再花些钱给他捐个官,也让那人承了情,也叫林海承了家里的情,正是一举数得的好事。

宝玉哪里肯,扭股糖似的在贾母怀里痴缠,“老祖宗,今儿林妹妹头一天来,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都在,独我一个不在,好没意思,明儿去也是一样。”

红绡从外面进来,笑道:“绿豆汁已经端进碧纱厨里了,我才出去要点心,这么会子功夫,姑娘就出来了。”

卢氏点了点头,说:“也好。”一时便起身要回去。

季嬷嬷便笑道:“难怪我尝着有几样果子的味儿,”又问:“也难为她们是怎么想出来的,竟拿那果子来做酱,也这样好吃。”

绿翡和姚黄两个摆好了早饭,一碗绿豆碧粳粥,一碗百合胭脂米粥,又有一碟一寸来长的小饺儿,一碟小儿拳头大小的包子,并四个小碟子,有胭脂鹅脯,有凉拌莴苣丝儿,有醋泡的花生米,有麻油鸡丝。

“有红绡姐姐和香螺姐姐在呢,哪里许我们近身?并没进去,只在外边远远地瞧了两眼,连哪是哪都没分清,哪里就热着了?”黛玉笑着驳了一句,又与卢氏说:“正好会子太阳升起来了,咱们去东边的屋子,中午就在我这边用饭。”

贾琏道:“还是你记性好,我不行,四五岁时的事儿都不记得了。小时候背书,总是挨先生的板子,回到家里,祖父检查功课,必然也要挨一顿打,珠大哥记性就好得多。”

等着水,红绡又送了点心进来,林珗仍旧叫她出去了。

先时见红绡虽是责骂,却是笑脸,青鸟便没想着,这会儿见黛玉责罚,一时也未当真,但见黛玉脸上无半点笑,才害怕起来,心里急起来,忽而就想起自己做错了什么,忙跪下请罪,又说:“再不敢了。”

卢氏便吩咐丫鬟,“去搬个杌子来给念珠姐姐坐。”

黛玉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摆手,道:“些须小事罢了。”

如今从黛玉嘴里听见“兰草堂”这几个字,王嬷嬷高兴得眼泪都出来了,连念了几声佛号,又笑着说:“果真如此,锦绣阁那边一片的石榴,也不见一朵花儿,偏兰草堂就开了,可不是太太有眼,她心里就盼着大奶奶进门呢。”

“好。”等了许久,就在林海以为贾敏睡着了时,贾敏才悠悠地应了一声。

湘云便说:“赶早不赶晚,林姐姐这会子就写罢,晚些就叫厨房里试着做,说不得晚上就有得吃。”

宝钗伸指就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笑骂道:“把你馋死了,就这么等不及?”又说:“谁整日无事,把这做菜的方子带在身上,你这会子问她,她又从何而来?”

林珺便说:“我说你们有近路偏要走远道,何必一心等着方子。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拣两颗拿到厨房里,叫她们尝一尝,保管明儿就得了。”

听言,宝玉就抚掌道好,又说:“我们这么些人,竟没想到。”立时就要人送去。

宝钗笑道:“你也太急性了,这东西还没拿来,又拿什么送去?”说得众人都笑起来,宝钗见他脸上讪讪的,恐他脸上下不来,忙又拿别的话来说,引开了话题。知道林珺是才来京,不免问起路上的风土人情。

说了一时,莺儿才拿了一个琉璃瓶过来。湘云见了也是爱得不行,宝钗瞧出来。因她向来怜惜湘云无父无母,靠着叔叔婶婶过活,平日里不知如何艰难,今见她喜欢,又如何肯不给,就说:“你既喜欢,连瓶也一并给你。”说到这里,又指着黛玉说:“原是林妹妹送我的,于今我做主送给你,想来林妹妹也不见怪,你只谢她去。”

湘云来谢,黛玉便不肯受,只说:“原我送的也不是瓶子,何况,东西既给了薛姐姐,该如何论处,自然随薛姐姐。”湘云本与宝钗好,自然领她的情,便趁势又去谢宝钗。

上回张凤娥和黛玉住的院子仍旧收拾出来,鹦哥和云雀在那边伺候。因这次林珺也过来了,贾母恐太过逼仄,就要黛玉随她睡,黛玉便说:“往日在家里,有时说话忘了时辰,我们三个还一个床上睡呢。”贾母见她如此说,也就罢了。

吃了晚饭,在贾母这里说笑一回,见贾母倦了,才都回去,三春便往黛玉她们这边过来,说:“我们说说话。”

偏宝玉送她们出来,正听见这话,便说:“这早晚我也睡不着,一起说话也热闹。”便也要过去,打一旁台矶上站着的小丫鬟说:“进去和你花大姐姐说一声,就说我去林姑娘那边了,说会子话就回来。”

张凤娥三个都不大愿意,要说不让他去,毕竟她们是客,没有个客赶主人的道理,而且还有三春在,遂不说话,只随他。

宝玉浑然不觉,犹和宝钗说:“姐姐一个这会儿回去怕也无趣,不如也过去坐会子。”

宝钗本是要回去的,宝玉留她,她倒不好走了。遂点了点头,说:“许久没见张姐姐和林妹妹,我也怪想她们的。”便也跟着一起过去。

几个刚走了几步,袭人便撵出来,手上挽着一件斗篷,问了好,便过去替宝玉系上,一面说:“这天儿虽说一天天转暖,到底晚上有些凉,这会子又起了一阵风,明儿你的好日子,又病了可怎么说?老太太问起来,又是我们这些人的不是。便是不为我们,你也该多爱惜自个儿的身子。”

宝玉原要说不冷,因听了那后面的话,哪里还说得出来。

黛玉听了先头的话还站住等着,待听到后面,便不以为然,遂不肯等着,抬脚就走。张凤娥和林珺两个见黛玉都不在意,更是不在意。她们三个一走,三春自然跟着。宝钗见她们都走了,独留宝玉一个站着也不好,若是独她不走,又恐她们笑话,一时踌躇不定。湘云见宝钗立住不动,不知她心里难为,只当她是等宝玉,便说:“瞧在你得了东西还想着我的份上,我也等你一等。”

宝玉见黛玉三姊妹和三春去了,急得不得了,一叠声地催袭人,见她们两个站着等他,又喜得无可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