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们达成协议时是握了手的,不是吗?你像个正人君子那样答应了他。”

我们是动手术还是不动手术?”

“不,这是你的过铬,因为你拒绝执行飞行任务,”科恩中校反驳道“以前,当他们觉得自己别无选择的时候,不管我们要求他们执行多少次飞行任务,他们都心甘情愿地执行了。可现在,你使他们有了选择的希望,他们就开始不乐意了。所以,这全都怪你。”

“谁走了?”

“我倒希望我们能叫他失踪!”卡思卡特上校从角落里气呼呼地脱口说道,“就像他们对付邓巴那家伙那样。”

“是的,长官,他要求你未经他审批不得向你手下的任何人布任何命令。”

“你最好跟我们走一趟,神父,”站在牧师另一边的一个身材瘦削、长着一张鹰脸的少校用恭敬而悲伤的语调拖着腔说道,“我们是政府派来的。我们要问你几个问题。”

内特利摇了摇头。他又是害臊又是悔恨,脸色沉了下来。“他们不会让我停飞的。我找科思中校谈过,他告诉我说,要么多飞几次,要么送我回国。”

“狗杂种,”约塞连说,“他们逃走了。”

“你还是不明白,是吗?你不想说‘认输’,我们是不能硬逼你说的。你明白吗?当我们叫你说‘认输’时,别叫我叔叔,好吗?说‘认输’。”

但是,抛弃奥尔的帐篷就等于抛弃奥尔,那样一来,奥尔会遭到这四个急等着往里搬的笨蛋军官的排挤和侮辱。这些咋咋唬唬、嘴上没毛的年轻人偏偏等到一切都安排就绪才露面,而且居然获准进驻这岛上最舒适的帐篷,这实在太没道理了。但陶塞军士却解释说,这是军规,因此约塞连只能是在给他们腾地方时用狠毒而又抱歉的目光瞪着他们。待到他们搬进他独居的帐篷并成为主人时,他又主动凑上前指指点点地帮忙,以表示他的歉意。

“不错,长官。你大概死了很久了,我们原先不过没觉察出来罢了。”

麦克沃特紧张而又小心地扳回操纵杆,让飞机逐渐爬升。约塞连掐着麦克沃特脖子的双手瘫软下来,滑下他的肩头,无力地晃动着。他的火气全消了。他感到难为情。麦克沃特转过身来时,他觉得很难过,那双手竟然是他的,他真恨不得有个地方把它们埋藏起来。他的手上毫无感觉。

他的资料从来都不是有可靠出处,却总是源自可靠出处。佩克姆将军常常迫于无奈,许多任务常常义不容辞地落到他的肩上,他行动起来常常是万分勉强,他永远记得黑和白都不是颜色,当地想表达口述这个意思时,他绝不用口头这个词,他善于引用柏拉图、尼采、蒙田、西奥多。罗斯福、萨德侯爵和沃伦·加·哈定的名言。一个像沙伊斯科普夫这样思想单纯的听众对佩克姆将军再合适不过了。他的到来使将军兴奋不已,因为他给将军提供了一个大展身手的机会。将军可以向他打开自己那令人眼花燎乱的知识宝手,尽情地运用双关语、俏皮活、诽谤、说教、轶事、谚语、警句、格言、隽语以及其它尖酸刻薄的俗语。佩克姆将军彬彬有礼地微笑着,着手帮助沙伊斯科普夫上校适应新环境。

“他一直在增加次数。你***怎么啦,多布斯?问问亨格利·乔,他捆好多少次行李了。”

“是的,医生,他的确疯了,”邓巴肯定他说,“他每天夜里都梦见自己手里拿着一条活鱼。”

阿费乐不可支地高声大笑起来。“像她这样的妓女有好几百呢,街上到处都是。而这一位也谈不上有多漂亮。”他先是声音甜甜地窃笑了几声,然后又声音洪亮地用轻蔑而又充满权威的语气说,“哼,你竟跑上前去为她开门,好像你已经爱上了她似的。”

没人意识到他还有个漂亮迷人、充满激情的妻子——让他爱得几乎狂,三个蓝眼睛的小孩,他们的相貌显得陌生,因为他已记不太清他们的模样了。将来有一天当他们长大了的时候,他们会将他视为一个怪物。他的职业会给他们在社会上带来种种尴尬,为此他们可能永远不会原谅他。为什么就没人明白他实际上并不是个怪物,而是一个正常、孤独的成年人,竭力想过一种正常、孤独的成年人的生活?假如他们刺他一下,难道他就不会出血吗?如果有人呵他痒,难道他就不会笑?看来他们从来就没想过,他,同他们一样,有眼、有手、有器官、有形体、有感觉、有感情。和他们一样,他也会被同样的武器所伤,因同样的微风而感到温暖和寒冷,并以同样的食物充饥,虽然在这一点上他被迫做出让步,每一顿都得去不同的食堂用餐。只有一个人似乎意识到了牧师是有感情的,这个人就是惠特科姆下士,而他所做的一切只是想方设法去伤害这些感情,因为正是他越过了他的上司去找卡思卡特上校,建议向阵亡或负伤士兵的家属寄慰问通函。

“哈,小羊排!”这位B25指挥官立即作出响应。“是上好的小羊排吗?”

到处是闲逛着的赤裸裸的人体,大多数都很丰满,亨格利·乔的魂都不在了。他惊讶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任凭姑娘们从容轻松地走进来,舒舒服服地坐下来。后来,他突然尖叫一声,像脱了弦的箭一般冲向门口,想回士兵公寓去取他的照相机,可半路上又想到即使他离开片刻,这个可爱的、刺激的、丰富多彩的异教徒的天堂便会从他这儿被掠走,不复再有,这使他感到害怕,脊骨一阵冰凉,于是狂叫一声,停住了脚步。他在门口停了下来,唾沫飞溅,脸上和脖子上的筋脉剧烈地动着。那老头坐在那张了霉的蓝色扶手椅里,就像坐在宝座上耽于享乐的魔王,两条细长的腿上裹着一条偷来的美军军用毛毯御寒,带着胜利的喜悦望着亨格利·乔。

“你想让咱俩把他给蓄意谋杀掉?”约塞连可不赞成这主意。

弗拉拉

“那就好。我很高兴你使他确信《星期六晚邮报》的编辑们不可能重复登载那种相同的故事,去宣传某个不出名的上校。在野地里过得怎么样,神父?还能对付吧?”

“瞧,做祷告给在英国的这些人带来了多大的好处。《星期六晚邮报》上登了一幅上校的照片,每次执行任务前,他的随军牧师都要做祷告。如果祷告对他有作用,那对我们也应该有作用。假如我们也做祷告,他们也许会把我的照片也登在《星期六晚邮报》上。”

他身体极为健康,必须出院。在此关键时刻,走道对面的一个病人开始看什么东西都是两个图像,这可救了约塞连。那个病人未作任何说明,突然坐在床上大叫起来。

“他能听得见你说话吗?”

约塞连用力点了点头,大笑着,一只手突然从她的衣裙下插进去。姑娘大吃一惊,随即明白过来了。她赶忙将两条腿从约塞连的身边移开,屁股也转了过去。她又惊又窘,脸羞得通红,连忙将裙子拉下,一本正经了起来,还不住地侧目看看餐馆的四处。

“天哪!”他痛苦而又吃惊地朝阿费大叫。“你给我从机头滚出去!你疯了吗?滚走!”

“我在对讲机里听不见你说的话,”约塞连愈无可奈何,便大声咆哮道,“你必须返回去。”

“什么样的煮蛋?”德·科弗利少校问。

卡思卡特上校狂喜,因为当初是他自告奋勇要求让自己的部下去轰炸博洛尼亚的,从此,他便以英勇闻名,但现在,又解除了这次令他进退维谷的轰炸任务,却丝毫无损他已赢得的名声。攻克博洛尼亚,也着实让德里德尔将军心花怒放,但他对穆达士上校极为恼火,原因是上校为了告诉他这一消息而叫醒了他。司令部同样也很高兴,于是,决定给攻占博洛尼亚城的指挥官授一枚勋章。所以,他们把它给了佩克姆将军,因为佩克姆将军是唯一一位军官主动伸手要这枚勋章的。

“你凭什么断定梅杰少校就是共产党人?”

“军士,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于是,梅杰少校即刻改学美国历史,但事不凑巧,这时,联邦调查局已经开始对他立案调查了。有六个人和一条苏格兰狗,住在那个梅杰少校称之为家的偏远的农舍里,而其中的五个人和那条苏格兰狗,原来竟是联邦调查局的探子。没过多久,他们便已掌握了大量不利于梅杰少校的材料,他们可以随意处置他。然而,他们能找到的唯一的处置办法,便是送他进6军部队,当一名二等兵,四天后升他为少校,这样,议员们因为没有别的什么重重心事,就可以匆匆忙忙地来回走过华盛顿特区的一条条大街,边走边反复念叨:“是谁提升梅杰·梅杰的?是谁提升梅杰·梅杰的?”

“我保证决不惩罚你们,”沙伊斯科普夫少尉说,“谁要是跟我说了实话,我一定会很感激的。”

“算啦,你就别为这事费神了。让我自个儿来烦心吧。你知道,我其实没什么肝病,只是有了些症状而已,是加涅特-弗莱沙克综合症。”

亨格利·乔这一反诘,突然让约塞连茅塞顿开。他问得没错,为什么就不能天天晚上做噩梦?这样,每天晚上梦魇时痛苦地狂叫,也就可以理解了。比起阿普尔比来,这就更容易理解了。阿普尔比一向严守规章制度。在一次前往海外执行飞行任务途中,他曾授命克拉夫特,下令约塞连吞服阿的平药片,尽管当时他和约塞连彼此早已不再搭腔。亨格利·乔比克拉夫特要懂道理得多。克拉夫特已经不在人世。当时在弗拉拉,约塞连再一次把自己小队的六架飞机导入目标上空,一台动机爆炸了,克拉夫特就这样死于非命。飞行大队连续轰炸了七天,还是没有炸悼弗拉拉的那座桥梁,尽管他们使用的轰炸瞄准器十分精密,可以在四万英尺的高空把一枚枚炸弹扔进一只腌菜桶。早一个星期前,卡思卡特上校可是自告奋勇要部下在二十四小时内炸毁那座桥。克拉夫特是宾夕法尼亚州人,小伙子长得极瘦弱,没丝毫要害人的坏心眼。他唯一的希望就是讨人喜欢,然而,就连这一点点有辱人格的卑贱的愿望,也终究注定要破灭的。他死了,没有受到别人的怜爱,就像熊熊燃烧的烈火堆上的一块血淋淋的炭渣,无声无息地离开了人世。就在那架只剩一片机翼的飞机快坠落的当儿,谁也不曾听见他在生命最后的宝贵瞬间里说了些什么。克拉夫特与世靡争地生活了一小段时间,然后到了第七天,在弗拉拉上空随烈火一起消逝。当时,上帝正在安息,麦克沃特将飞机调了头,约塞连引导他飞至目标上空,作又一轮轰炸飞行,因为第一轮轰炸飞行时,阿费慌了手脚,结果,约塞连没能扔下炸弹。

丹尼卡医生一声不吭地站了起来,驼着背——长年来,生活中的种种不公平,始终是沉重的负担,压弯了他的腰——把椅子挪到了帐篷外面。他实在是讨厌跟自己同帐篷的人聚在一块。

“旋转木马坏掉时,我常叫他爸爸的那个脸色苍白的驼背老头儿在哪里呢?”

“因为我想要——”

上一回,他和克莱文杰曾相互谩骂对方是疯子,当时,他们有四人在场,一起围坐在军官俱乐部里的一张桌子旁。他们坐在后面,紧挨那张双骰子赌台,阿普尔比一上这赌台,总会想办法赢钱。

他的体温计查看时,现他竟死了。

“太棒了!”牧师欢呼起来。他得意地把一个装满约塞连衣服的枕套扔到床上。“逃到瑞典去吧,约塞连。我要留在这儿,不屈不挠地坚持下去,是的,我要不屈不挠地坚持下去。每次我遇到卡思卡特上校和科恩中校时,我都要找他们的碴儿,跟他们胡搅蛮缠。我不怕他们,就连德里德尔将军我也敢找他闹事。”

“德里德尔将军调走了。”约塞连一边提醒他,一边套上裤子;

匆匆忙忙地把衬衣下摆塞进裤腰里。“现在是佩克姆将军当指挥官了。”

牧师依旧信心十足地唠叨着“那么,我就找佩克姆将军闹事,甚至找沙伊斯科普夫将军闹事。你知道我还要于什么吗?我下回见到布莱克上尉时要朝他的鼻子狠揍一拳。是的,我要朝他的鼻子狠揍一拳。我要找个周围有许多人的时候揍他,这样他就没有机会还手了。”

“你们两个都疯了吗?”丹比少校抗议道。他内心充满了痛苦、敬畏和恼怒,两只突出的眼球楞睁着。“你们两个是不是都失去理智了?约塞连,听着…”

“我告诉你,这是个奇迹,”牧师宣布道,他一手抓住丹比少校的手腕,拾起胳膊肘,拖着他转着圈子跳起华尔兹舞来。“一个真正的奇迹。如果奥尔能划到瑞典去,那我只要不屈不挠地坚持下去、就一定能战胜卡思卡特上校和科恩中校。”

“牧师,请你住嘴好吗?”丹比少校一边有礼貌地恳求着,一边从牧师手里挣脱出来,焦虑不安地轻轻拍了几下自己那汗淋淋的前额。随后,他俯下身去对正在伸手拿鞋子的约塞连说“可上校那儿…”

“他那儿怎么样我才不管呢。”

“但这实际上可能会…”

“叫他们两人全都见鬼去吧!”

“但这实际上可能会帮他们的忙,”丹比少校固执地坚持道“你想过这一点没有?”

“让这两个杂种升官发财去吧,我才不管呢。既然我没有办法阻止他们,我就只能靠开小差来给他们捣捣乱了。现在我有我自己的职责,丹比、我一定要到瑞典去。”

“你绝不会成功的,这是不可能的。从这儿跑到瑞典,单从地理上讲,就几乎是不可能的。”

“见鬼,这我知道,丹比。可我至少得试一试。在罗马有个小女孩,要是我能找到她、我想把她救出来。要是我能找到她,我就把她带到瑞典去。所以、这并不完全是为了我自己,不是吗?”

“你绝对是疯了。你的良心将使你永远不得安宁。”

“上帝保佑我的良心吧。”约塞连哈哈大笑。“我要是没有什么担惊受怕的事情就觉得活不下去了。对吗,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