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吃惊地转过身去,看见面前站着一个又矮又胖、气势汹汹的上校。这个人脑袋很大,面色红润,留着两撇小胡子。他以前从来没有见过此人,“是我,有什么事?”牧师的胳膊被这个人的手指捏得很痛,他使劲地扭动着胳膊,可就是挣脱不出来。

“她对你就这么重要吗?”

“是邓巴吗?”他喊道。

“不,不,说‘认输’。”

“那你为什么不把他的东西搬走?”

丹尼卡医生猛地抬起头来,愤愤地望着他们,疑惑不解地问:

是的,从长远来看,和麦克沃特一起飞行要安全得多。可是,和麦克沃特一起飞行也可以说是一点都不安全的,因为麦克沃特太喜欢飞行了。奥尔失踪后,卡思卡特上校从机组补充人员中挑选了一名轰炸手给他们,他们带着这个新手完成飞行训练返航时,约塞连坐在机头里,麦克沃特驾驶着飞机冒冒失失地从离地几英寸的地方轰鸣而过。轰炸训练场设在皮亚诺萨岛的另一头。从那儿经过岛中部的群山往回飞时,麦克沃特把机腹紧贴着山脊,让飞机懒洋洋、慢悠悠地飘行着。突然间,他非但不保持高度,反而开足两个引擎,猛地把飞机向一侧倾斜过去。更叫约塞连吃惊的是,麦克沃特快活地摆动着机翼,让飞机顺着斜坡飞快地冲下去。飞机时而飞腾,时而下跌,出刺耳的隆隆巨响,轻快地掠过绵延起伏的山峦,就像一只吓傻了的海鸥在汹涌的浊浪之中穿行。约塞连吓得呆若木鸡。那个新来的轰炸手故作镇定地坐在他身旁,着魔般地咧嘴傻笑着,一个劲地吹口哨。约塞连真想伸出手去在这个白痴的脸上扇一巴掌。就在这时,飞机钻进了遍布巨石的丘陵地带,一排排树枝劈里啪啦地从他眼前和头顶擦过,随即在他的身后模模糊糊地一闪即逝。约塞连给震得东倒西晃。谁也没有权利拿自己的性命冒这么可怕的危险。

佩克姆将军略施小计就成功地实施了一项将会使他的实力增加一倍的策略,而且,德里德尔将军喝醉酒的次数越来越多了。看来,前途十分美妙。佩克姆将军满脸堆笑,上下打量着这位新来的生气勃勃的上校,越看越喜欢。

多布斯淡淡一笑,“那时候我只完成了五十八次飞行任务,”他美美地吐了一口雪茄烟,解释道,“可现在我行李都捆好啦,就等着回国了,我已经完成了我的六十次飞行任务了。”

“我没有抱住达克特护士的胸脯,”约塞连说。

“别担心,”约塞连以尽可能友善的口气劝他说,“你有可能还会碰见她。所有妓女爱呆的地方我们都知道。”

显然,牧师现在已意识到自己并不特别适合干目前的这份工作。他常常考虑,如果他到部队的某一其他部门去服役,比如说去步兵或野战炮兵部队当一名列兵,或者甚至去当一名伞兵,是不是会比现在开心点。他没有真正的朋友。在没遇到约塞连之前,在飞行大队的任何一个人面前他都会感到不自在,即使同约塞连相处,他也感到局促不安。约塞连常常表现得十分粗鲁,并不时爆出一些反抗行为,这常使得他感到紧张不安,并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心情,既开心又惶恐。当牧师同约塞连和邓巴一起呆在军官俱乐部里,甚至同内特利和麦克沃特呆在一起时他才感到安全。同他们在一起,他便无需再与其他人坐在一起了;他该坐在哪儿的问题也就解决了,他用不着再同那些他不喜欢的军官坐在一起了。平时,每当他走近这些军官时,他们无一例外地用过分的热情来欢迎他的到来,然后又非常不自在地等着他离去。他使得那么多的人不舒服。大伙都对他非常友好,但没有一个人真心待他。人人都同他说话,但没有一人同他说过真心话。约塞连和邓巴要随和得多,同他俩在一起,牧师几乎没有什么不自在的感觉。那天晚上,当卡思卡特上校又一次想把牧师从军官俱乐部撵出去时,他俩甚至还保护了他。当时约塞连气势汹汹地站了起来要进行干预,内特利想阻止他,就大叫了一声“约塞连!”卡思卡特上校一听到约塞连的名字,脸色顿时煞白,而且让大家感到吃惊的是,他吓得六神无主,一个劲地往后退,最后竟撞到了德里德尔将军的身上。将军气恼地用胳臂肘将他推开,并命令他立即回到牧师面前,叫他从今天开始每晚都到军官俱乐部来。

“集团购买力能使得一切都大不一样。比如说,想来点裹了面包屑的炸小牛排也成。”

姑娘们这才变得友好起来,大声对马车夫说了个地址,马车夫便赶着马得得地载着他们穿过半个城市,来到一个他们以前从未光顾过的地段,在一幢坐落于一条漆黑的大街上的古老而高大的楼房前停了下来。姑娘们领着他们爬过四段又陡又长、踩上去嘎嘎作响的木楼梯,穿过一个门廊,走进她们自己的富丽堂皇的公寓套房。

“我冷。”斯诺登在对讲机里用微弱的声音啜泣着,接着又出一阵痛苦的哀怨声,“请救救我吧,我好冷啊。”

对有些下级军官,卡思卡特上校仍然认为有必要表示一点敬意,尽管他不愿意也没有把握是不是非得把——德·科弗利少校包括在内,但他还是把他包括进去了。对他来说,——德·科弗利少校是个极为神秘的人物,就像他本人对梅杰少校和其他所有曾注意过他的人来说也很神秘一样。对于——德·科弗利少校,卡思卡特上校不知道该持什么态度,是尊敬呢还是蔑视。尽管——德·科弗利少校比卡思卡特上校要年长许多,但他只不过是个少校。不过,许许多多其他的人如此尊敬、敬畏甚至害怕——德·科弗利少校,因此卡思卡特上校觉得他们也许都知道些什么事情。——德·科弗利少校是个不吉利的、不可思议的人物,他使卡思卡特上校常常坐立不安,就连科恩中校也得提防他;每个人都害怕他,但谁也不知道为什么。甚至没有一个人知道——德·科弗利少校的教名是什么,因为从来没有人敢冒冒失失地去问他。卡思卡特上校得知——

牧师差点笑出来。“是的,长官。”

“是的,”上校说,“不过我想知道,你是否认为做祷告在这儿会起作用。”

“我没有冰袋好放在上面。”

“我跟你们说,他没问题。”每次结束他的社交访问之后,那个得克萨斯人总是这样鼓舞人心地向他们汇报。“他内部完全是个正常的家伙。只不过是他现在还有点儿怯生,有点儿不踏实,因为他不认识我们这儿的任何人,而且也不能说话。你们干吗不都走到他面前去介绍一下自己?他不会把你们吃掉的。”

“好吧,约塞连,”她有点抱歉地柔声笑着答道,“现在我就让你和我睡觉吧。”

约塞连抓住阿费身上的降落伞具的皮带,将他推回到爬行通通。也就在这时,飞机猛然间剧烈地抖动了一下,被击中了。这一抖动使得约塞连感到全身的骨头全散架了,连心脏也停止了跳动,他立即意识到这下子他们全完了。“快爬高!”他看到麦克沃特还活着,便冲着对讲机朝他尖声大叫起来。“快爬高,你这个杂种!爬高,快爬高,爬呀,快爬!”

“你说话还得大声点,”基德·桑普森说,“我还是听不见你说的话。”

“一只蛋,”米洛答道。

“他们攻占了博洛尼亚,”科恩中校告诉他说,“我想你大概会希望知道这个消息。”

米洛没有被说服。他断然拒绝中止梅杰少校的饮食,即便梅杰少校是共产党人——对此,米洛心里亦颇有怀疑。米洛生来就反对所有破坏常规的革新。他有相当坚定的道德原则,断然拒绝加入这场光荣的效忠宣誓运动,直到后来,布莱克上尉带领他的代表团前来拜访他,请求他参加。

阿普尔比转身离开中队办公室,内心却很困惑。他刚走到外面,便觉得自己看见一个长得颇有些像亨利·方达的高个子黑皮肤军官从中队办公室的窗户里跳了出来,接着拐过弯,飞奔而去,便不见了踪影。阿普尔比收住脚步,紧闭了双眼。令人焦急不安的疑惑袭上他的心头。他怀疑自己是否得了疟疾,或许更糟糕,因服了过量的阿的平药片而引了什么后遗症。当初,他服用的阿的平药片,出了规定剂量的三倍,因为他想做一名出色的飞行员,强过其他任何人三倍。他依旧紧闭着双眼,这当儿,陶塞军士突然在他的肩上轻轻拍了拍,跟他说,梅杰少校才出去,要是他愿意,他现在就可以进去。阿普尔比这才又恢复了信心。

于长辈,梅杰少校一向是很恭敬的,可长辈却讨厌他。只要是长辈的吩咐,他什么事都做。他们告诉他,遇事要谨慎,于是,不论遇到什么事情,他一向都很谨慎;他们告诉他,千万不要把当天能做的事情,拖到第二天,他也就做到了当日事当日毕;他们跟他说,要尊敬父母,他就尊敬父母;他们还跟他说,入伍前不应该杀人,他也的确做到了,一个人都没杀。于是,入伍服役了,长辈们便要他杀人,他就此开了杀戒。无论什么时候,他一贯逆来顺受。他一向以诚待人,就像他觉得别人也会这么待他一样。他一旦做善事,从来都是慷慨大度。他从不滥用上帝的名义,从不与人通奸,或是垂涎邻居的老婆。其实,他很爱他的邻居,从来就没有作过不利于邻居的伪证。梅杰少校的长辈们都讨厌他,因为他竟如此明目张胆地置约定俗成的传统规范于不顾。

“我决不惩罚你们,”沙伊斯科普夫少尉向全体学员保证道。

“我想我还是听不明白。”

“做噩梦又不是什么病,”亨格利·乔答道,“哪个不做噩梦?”

“也许跟圣安东尼有关吧?”

“谁是西班牙?”

约塞连没理会他,只是笑着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