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天寿说:“太专业的你听不懂,这么说吧,你的情况,就像是一个人干活干久了,力气接不上了,现在不是有个流行词叫透支嘛,你不是力气透支,而是肝气透支。”

“已经三天了?”杜铭川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然后才现肚子很饿,不过不怎么口渴,大概是吊着点滴的缘故,说道:“有点饿了,有没有吃的。”

就听一个男人说:“这地方多舒坦啊,比家里的床还舒坦呢!你放心好了,这会儿都在围观老杜家的龙窑呢,谁有闲功夫到这儿来?”

杜铭川也不顾看不看得见自己的手,鼓起勇气伸长手臂去抓剑柄。这一抓却抓了个空,手心里什么都没有。他吓了一跳,心说这柄剑难道不是实物,而只是一个光影?正想着的时候,手臂上如遭电击,一阵麻麻的感觉传遍了全身,紧接着,周围的光芒急收拢,形成一个耀眼的光团,亮得他睁不开眼睛来,而那柄剑却凭空消失了。

“可以,只要是真的,本王保证不伤你一根毫毛。”公鸭嗓信誓旦旦地保证,“晾你一个毛孩子再活三十年也不能把本王怎么样。”

杜铭川远远地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黑暗的夜里看不见人影。仔细辨别了一下方向,应该是窑门楼的位置,他小心翼翼地从灌木丛中绕过去,来到了龙窑的尾部,然后蹑着脚顺着龙窑的窑身往山坡下走去。

仇恨的火焰如添了油后的灯光一般燃烧起来,杜铭川捏住子弹,狠狠攥在手心里,指甲因为用力而陷进了肉里。但子弹的硬度岂是能够破坏的,他深吸了几口气,将子弹放回到供桌上,轻轻摸了摸暗藏在腰间的匕。

除了一起上学的几个同学,杜铭川和大窑村姓金的人都不太熟,但自从见到草地上那难堪的一幕,他对金海山就极度厌恶起来,心里已经认定这人不是个好人。而对于翠儿婶,或许是因为长得确实美丽,或许是因为孙娜的原因,也可能是两家的关系比较近,总之除了见面时觉得尴尬外,倒是没什么反感。

金海山闪进了李翠儿家的院子,顺手关上了大门。杜铭川犹豫了一下,便又溜了回去。他倒不是要偷窥什么,只是想在门口等一会儿,万一孙娜回来,就以补习功课为由把她带到自己家去。

李翠儿没想到金海山会来,惊道:“哎呀,你咋跑俺家来了?”

金海山一把抱住李翠儿,贼兮兮地笑起来:“在家里憋得慌,再不找你就把我憋死了,来,快让咱弄一回!”

“不行不行!”李翠儿着慌起来,“有人来了咋办?我闺女快放学了。”

金海山不依不饶:“放心好啦,我们厂长开着车在路口等着呢,你闺女放学一定和厂长儿子一起回来,只要成了好事,他们就带你闺女去镇上买新衣服,还要请咱们一起去七星酒店吃饭哩!”

李翠儿奇怪地问:“成啥好事?你到底干啥来了?”

金海山说:“还不是为了杜家那口窑嘛!我们厂长说那口窑风水好,非要买下来。杜青松活着的时候不肯卖,现在人死了,剩下孤儿寡母的也不会烧窑,总可以卖了。翠儿你跟杜家比较熟,跟他家的女人都不是本地的,也好说话,你帮着去说说。”

杜铭川原本不想偷听他们说话,可一听到要买龙窑,心里一惊,竖起耳朵听起来。

就听李翠儿说道:“就为这事儿?你们不会自己去说?只要价钱合适别亏了人家就行。”

金海山说:“钱的事没问题,可杜家不是把坟给建在窑尾巴上了吗?这要是买回去得多晦气。我们厂长的意思是,让他们把坟迁了。”

“这恐怕不成。”李翠儿反对道,“你们也太霸道了,又要人家的窑,又要迁人家的坟,哪有这么干的?你可别把事情做绝了,小心铭川那孩子拿着雷管去你家!”

“去我家干嘛?又不是我要他们的窑!”金海山说道,“算了先不提这事,你先给我去去火,我都快憋死了!”

院子里传来李翠儿一阵呜呜啊啊的含混声音,接着便听到俩人的脚步声往里屋去了,杜铭川知道他们又要干那事,不想再听下去,便往村口大路的方向走去。

村口的大路边停着一辆崭新的桑塔纳轿车,整个七星镇加起来都没几辆轿车,杜铭川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大窑村金学农的车子。

七星镇有两大姓,金姓和孙姓,据说金家是过去本地最大的地主,垄断了当时镇上大部分的瓷器生意,而孙家世代耕读传家,出过一门两进士,在本地颇有威望。金孙两家在七星镇互为依托,又各自聚居,井水不犯河水。比如镇东的大窑村几乎都姓金,而杜家所在的小窑村则都姓孙。

金学农的祖上占据着镇上最大的窑场,也可以说现在七星镇大部分制瓷工人都是老金家的雇工后代。到了金学农这一辈,虽然祖上的大部分手艺都丢了,也经历了吃大锅饭游街批斗蹲牛棚的ri子,但金家的底子还在,政策一放开,金学农就第一个办起了瓷器作坊,到如今已经成了七星镇最大的瓷器厂,成了七星镇上不折不扣的富。金学农的堂哥金振堂也当上了七星镇镇长。一个厂长,一个镇长,可以说大窑村金家一时风光无两,对应的小窑村就显得寒酸多了,唯一能够让小窑村还长口气的,就是孙家出了个孙天寿,当上了镇中学校长,不但有学问,而且桃李满天下,学生当中不乏在市里乃至省城当官经商的,大家对他都颇为尊敬。

杜铭川看见这辆车才知道金海山说的厂长原来就是金学农。他不明白腰缠万贯的金学农办了这么大的工厂,干嘛还要买他家的龙窑。但无论如何,龙窑是不能卖的,那是父亲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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