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拉之盟指天而定,有大神为证,我圣教与圣国魔法学院一刻不敢违背。阿哥诺提卡七律之三:凡吾教众学徒,无违三约七律者皆为平等,以向神之心而定其职。七律之一:神为吾等心中执念,法力为神依执念之心而赐。狄努长老,不知道我刚才念颂的可有错误?”

“你真的不知道?”他奇怪地看着我,似乎这是决不应该的事情:“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有谁能不因为这样的笑容告诉你呢?十九年前,不,二十年,英尔曼在梅努奈特城杀了二十三位中小领主,这你应该知道吧?流风就是其中一些人的后代与部属联合起来刺杀英尔曼的组织。这几年时间没有了他们欧卡亚大陆寂寞了很多。据说昨天晚上多诺万的阿巴鲁索城主与拉克代思受到的袭击就是他们所为,不过这如果是亚克所为那也太让人失望了。”

伊莎贝尔听到鼓声却皱起眉头:“鼓声被认为是大神的咆哮,欧卡亚大陆除了圣战不允许其他场合使用。”她的声音低得只有我能听见。

我快步走过去,印莱特侍卫已经抽出了兵器围着几个十七、八岁衣着鲜亮的少年,其中一个少年倒在了地上,并没有血腥的气息。在少年们气势汹汹的质问中,侍卫们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只是紧紧护住大门。这些少年想来就是伊莎贝尔所说的那些顽劣贵族,没有生活顾虑让他们可以去追求那些他们自以为值得炫耀的事物,可世间的人包括我大多都是如此,不是吗?我反而有些羡慕他们,因为他们是如此的简单,虽然如此可笑。

思娜拿起根竿子拍打帐篷顶,那些压着的积雪顺着帐篷的帆皮滑下,亚克的思觉从我身内一闪而过。沿着那股熟悉的气息,我感觉到他独自离开了火堆,走上坡地。这许多天来,我再没有与他单独说过话,有时候只有我们两个人在时,我又无话可说。伊莎贝尔眼看着我站起来,她拿过大麾披在我身上,替我系好。她与亚克一样都知道我想做什么事情,任由我一个人走出帐篷。

心中的角落?那么不同的人心中的角落,谁的更重要?换一种说法,人们不正是为了维护这个角落而相互拼杀撕斗吗?可有一种悸动抓住了我,让我无法说出话来,因为我看到过这个角落——在蕾丝的心里。那么纯净而美丽!我几乎说出一句话来——人们爱一个人,是否正是爱他们心中的这个角落?可我把这句话吞咽了下去,如此苦涩。

“那好吧,”他在我几步远的地方随意跺了跺脚:“我说说我的想法。我的行踪被我原来的王国知道了,那次柯哈玛河边的偷袭就是他们。他们派了些人到了高冈高地请求七湖盟不要帮助我,我们从高冈高地走的话将会非常的危险——我的喀琉斯国王非常的圣明,但是也不允许我的存在。而且七湖盟也知道了你,我们的危险都是一样的。因为一些原因,我必须回到亚里巴桑的一个地方去,有一些人和事情在等着我。去那里的另外一条路是通过欧卡亚大陆。我希望你现在能和我一起走,在我们翻越了哥豪拉雅山脉之后,你依旧可以在任何时候离开我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好凄美的花儿。那我们等她们开了再走好吗?

维多利亚愣了一下,忽然明白过来自己的身份,急忙转身带着那几个佣兵走出门去。那位小姐却执拗地站在那里没有动弹,真糟糕。

我得把她气跑。

我一面强迫自己做出各种媚态,慢慢展现自己各种身姿,缓缓去解圣袍的各种绊扣,一面不时妩媚地瞟她一眼,说:“除了伊莎……还有维多剑士,你是第三个在这样的时候看着我的人。维多的确很有勇气,是吗?在领主宫可是我亲自为他治疗身上的伤口,拭擦各种血迹。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难以想象他受了这么多的伤。尤尼雅,我得劝告你,象他经历过这么长时间地狱一样的生活的人,你可不能心急。”

事实上我已经心急如焚,说着一些连我自己也觉得混乱的话。我害怕她最后没有被我气走,而我自己倒是说不下去了。幸好这次害怕没有象往常那样变成现实。尤尼雅的脸上慢慢涨得通红起来,维多剑士不在场让她又嫉又恨的神情比任何时候都来得强烈与毫无掩饰。

就在她即将作的时候,我说:“不过,我可以对着神圣的珂斯达玛月亮起誓,我与维多剑士之间没有任何瓜葛,一点也没有。他愿意呆在我身边那是他的事情。”我故意将语调说得象是yu盖弥彰。

“这当然不可能,他是高岗人,你是欧卡亚的圣女。你们是敌人!”

“看来,我和他都几乎将这个忘记了。尤尼雅,你觉得爱情有大陆之分吗?人们爱一个人是爱她的外貌还是身份,或者是灵魂?我忽然想起来了,你也是一名欧卡亚人。听说那些在高岗的人厌恶所有的欧卡亚人,将来你去了那里可要当心了。”

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喊了出来:“不劳圣女阁下cāo心!”夺门而去。

可是无论我怎么鼓动起本原,都没有任何讯息回应。亚克,你到底在哪里?会不会……恐惧让我放弃了那个不可能的想法——他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我第一次开始痛恨起门外那些卤莽而无知的人们。也许,也许这些事情都是我多虑了,但愿如此!我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让本原连续鼓动两次,也但愿他能看到。

等我被带到城堡的四人多高圈墙上时,一队佣兵打扮的百人骑队正好驰出城门。火把和荧光的照耀下,身着火红sè骑装的娜娃公主和一个身形与我相似穿着白sè大袍的人被拥簇在前面,黑暗中显得特别醒目。在娜娃的身侧隐约是一身灰sè长袍的科曼大师。夜雾迅将这队人马吞没,只有星星点点的火光在闪耀。尤尼雅与维多利亚正凝神注视着远方的动静,倾听着马蹄声在夜空的回音。圈墙内剩余的两百人都已经准备好,默不作声的就等一声令下随时出。

看到这些我已经知道他们的安排。科曼大师率领的百多人故意暴露出行踪,如果有伏兵的话势必将他们当作劫持我与娜娃公主的流寇,到那时候我们——或者说剩余的人就可以押送着我乘乱从另外一侧山丘的方向突围。这计划不可说不好,甚至我也希望能够成功。可始终有一丝莫名的疑虑在心里徘徊,我又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

远去的骑队已经驰出了有几个箭程,眼看就要消失在了山的那端。蓦地,一条被几百个火把勾勒出的火线出现在城堡四围,迅向骑队聚拢。沉闷而急促的马蹄声与呐喊声让身边所有的人都为之失sè。空中的元素里又有一种被涉动的颤动,让气氛更加肃穆。我熟悉这样的涉动,在达特夫曼城前英尔曼的军队曾引过这种气势。

但是,这种涉动却不是从骑队的方向传来!

我沉下心神,放出灵觉在旷野中搜寻——那来自四面八方,已经出了我所能感知的范围。可这不会错,我知道!隐约中有人推攘了我一下,将我的思觉从空中召回。

“我们得出了,圣女阁下!”维多利亚在身边大声说道,接下来却用小得多的声音问我:“你都和尤尼雅说了什么?”

看着脸若冰霜正在走下圈墙的尤尼雅,我来不及回答维多利亚,急得指着涉动传来的方向大声喊了出来:“那边有人!是英尔曼的军队!”

“是吗?!我想默克桑斯大长老也在那里恭候着您吧!”尤尼雅冷冷地回答我。

“这是真的!尤尼雅,你一定要相信我!”她冰冷而愤怒的眼神让我开始觉得刚才不应该做得那么过分,也让我知道现在说任何事情都无法让相信我的话。在她眼里,我恐怕已经是一个狡猾而iān诈的情敌了,真见鬼!我只得转而向维多利亚:“你难道也不相信我吗?维多利亚!”

在用欧卡亚语喊出那个名字之后我就后悔了。荧光下维多利亚的脸变得苍白,眼神难以抑制地流露出恐惧,象是见了个陌生人一样看着我。幸亏尤尼雅和其他人并没有注意我的话,只是顺着台阶往下走。

我不能责怪她们,我也无法去责怪她们,可她们不应该这样去送死。科曼出现与离去这巧妙的表演——我确信这是一场明白无误的表演——又这样天衣无缝,让我无法辩驳。忽然间我意识到了其中的奥秘:对于赤焰圣教而言,一个死去而忠诚比一个活着但心怀疑义的圣女更有价值,一个活着的摩尔德加公主则可以让摩尔德加人更加听从圣教,而且还或许能将圣教与英尔曼的眼中钉亚克引出来!那些英尔曼的士兵的冷酷无情我也早已经见识过。

亚克,你到底在哪里?不要过来,这是一个圈套!

一股热血涌了上来,也许我只能以死相求,也许还来得及。我挣脱了维多利亚的牵拉一直跑到圈墙的边上:“请相信我。这是一个yin谋……”

“够了,月儿兰!你想从这里跳下去?跳吧,这套把戏只能去对付你那些有眼无珠的情人们,我可不会上这当。我更不介意用你的血来偿还科曼大师的牺牲,何况那些魔教徒们可不会知道你已经死这里。”尤尼雅看着我的眼中不禁流露出深深地热切与痛恨。

是啊,她盼望着我能死去。现在与将来又会有多少人抱着同样的期望呢?我是战争的祸,可那也是命运的巧合——神故意让我看到了一丁点儿生命的光彩,然后现在又让我为以前作偿还,多么公平啊!也许我早就应该这样决定了。

亚克,亚克。我只是他随手救出的一个没有姓名的人,或者几年以后他还能想起我来的吧?我不能让他来自投罗网。

她一定会难过,伊莎,为了这个“月儿兰”——那不是我。

悲伤与无奈浸透了心灵,我努力分辨出一个方向对迈出了一步又停在原地的维多利亚说:“她会听你的话,维多剑士。记住这个方向,让她往这边走。”那正好是科曼大师离去的方向,那边对元素的涉动最少。

我所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一席cháo水般熟悉的翕动在心中涌起,绵绵不绝。沉寂了一个下午的讯息忽然向我袭来。亚克,那是他。我几乎都能触摸到他的气息,那么近却又那么远。依旧是那么明晰平稳,可又不一样。有一种眷恋,有一声叹息,还有一丝焦灼。我怔怔看着远方的黑暗中,在火把聚集处的喊杀后隐隐透出几声熟悉的号声,有印莱特的角号,也有摩尔德加的与伊拉宁的。更远的远处,几里外的地方有三道火线朝喊杀声响起的地方延伸而去——我没有想到那些领主的军队会在这时候出现,包括印莱特人。

亚克,你在和我说话?想告诉我你没有离开?可为何要叹息?

尤尼雅听到了号声脸sè大变:“月儿兰,我没有时间和你纠缠!多诺万的勇士们,上马!”她不满地看了呆立的维多利亚一眼向我走来。

熟悉的气息阻止了我下跳,一个奇异的共振在本原跃动而起!我仿佛看见斗气慢慢被鼓动,看见了一柄长剑散出的金sè光芒。顺着我的目光,尤尼雅看见了那个选定突围的方向火光燃起,喊声响起一片。接着是英尔曼低沉抑郁的军号!

城堡周围里余外各种荧光猛然亮起——那是埋伏的英尔曼军队揭去了萤石上的遮布。数千道整齐有序的星光迅向城堡涌来,马蹄声如闷雷一样席卷大地,掩盖了其他一切声响。

气息消失了,在火光燃起的同时。我无暇去看身边人脸上的表情,山丘隔绝了视线,我的灵觉又无法到达那里。厚厚的黑幕下,低矮的山丘被背处的火光勾勒出道平缓的轮廓。可我知道那里生了战斗。那里会有多少英尔曼士兵?亚克要面对多少满身盔甲令人畏惧的士兵?有多少森冷的枪头对着他?他不知道在欧卡亚大陆自己身处的险境吗?

看着他用生命点燃起的ing示,眼泪禁不住涌眶而出——亚克,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尤尼雅小姐,不能再犹豫了!在城堡里只能等死,冲出去吧!”边上一名老佣兵的话惊醒了尤尼雅。是啊,有着黑夜的掩护也许还能有机会。科曼大师故意让所有包围着的人都看到娜娃公主与“我”已经远离了城堡,那样的话其他人便不会有顾忌。圣女月儿兰在一场战斗中不慎被亚里巴桑的高岗人杀害,多么完美的结局。在这里的人们眼中随后赶来的印莱特人、摩尔德加人和伊拉宁人都是敌人,只有我知道在那些领主眼前英尔曼的军队才不敢杀害我这个圣女。现在那位圣女正在圣骑士齐历亚特的护卫队的包围中呢,而英尔曼的军队一定会在领主军队们现真相之前完成他们的使命。

我知道默克桑斯大长老不会允许反对他的人存在,可我没有想到的是他是这么急切地希望我死去。

“请给我一柄剑。”维多利亚低声而坚定地说道,眼光恢复了澄静。

“勇猛的战士应该拿着武器,战胜或者战死。”尤尼雅抽出身边佣兵的阔剑亲手交到了剑士手上,脸上的笑容欣喜而无畏:“我们手里还有她,一定能冲出去!”

“我渴望战斗。”维多利亚低哑着嗓子说。

“我知道。”

“我也不畏惧死亡。”

“我也知道。”尤尼雅的神情告诉维多剑士,她甚至比他本人还确信。

“可是,尤尼雅,”剑士指着我说:“可是,外面的人不知道她还在我们手里。英尔曼这声军号是让他的士兵格杀勿论。我在他的军营里呆过,这我知道。”

“那又如何?至少圣女会陪同我们一起死。”

“可这没有意义,尤尼雅,你还不明白吗?”维多利亚的声音尖锐起来:“如果这是一个圈套,就象她所说的那样,如果这是科曼与赤焰魔教早已经安排好的yin谋,那么我们正好落入他们的陷阱!”

“这不可能,我信任科曼大师!”

“那么,科曼大师为何要让所有的人知道娜娃公主与她并不在城堡中?这没有任何必要。为何那个突围的方向会有埋伏?我经历过战争,那些火光表明正是英尔曼的重兵所在。为何英尔曼人会知道我们会选择那个方向?残酷的战争里没有巧合,尤尼雅,我经历过。这只有一个解释。”

尤尼雅的嘴角蠕动了一下,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出来,脸sè变得惨淡之极。

维多利亚没有再质问她,转而问我:“默克桑斯大长老为何急着想要你死?那些领主们呢?”

“现在已经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