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罗云有些疑惑,但几乎是惯性地同意了他的话,她对冯晴的回护似乎已经成了一种本能。待冯晴把所有人安排下,才拧着眉把人拉进屋里:“你这人,不该贤惠的时候瞎贤惠什么呢?挺着肚子,就不能好好歇歇么?”

冯晴乍一见到他也是一愣,见他笑着向穆罗云和自己请安,才恍然回过神来,赞赏道:“做了父亲果真不一样,漂亮得叫人认不出来了。”

冯晴方才一声低吟出口,就下意识地咬住了唇,看着她温柔地要拧出水的目光,轻轻摇了摇头,抓住他的手展开来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温家没落的事,他生下孩子后,身体就一直没有恢复,再也不复平日里容光焕的模样。

被童毅一打断,苏辰终于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表情有点伤人,立刻收拾起了震惊的心情,见冯晴手上还缠着白纱,不由气恼道:“九哥哥,谁这么大胆,敢伤着你?”

冯晴忽然被她抱紧,惊了一下,很快便知道她早就醒了,有点懊恼地瞪了她一眼:“陛下早就醒了。”

童毅笑笑:“聪明算不上,其实是我妻主与你们有些渊源。我去冯府之前,就知道冯家的公子是当朝君后。”

冯晴悄悄看了一眼冯秀,两人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一丝惊讶,没想到冯梦瑶会有这般举动。

“下人们初到冯家,有些不懂事,大相公勿怪,”冯晴认得他就是当家娘子的主夫段氏,淡淡应了一句,摆手让侍卫退后:“若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我这里给大相公陪个不是。”

谁料她们忍让,领头的两个少年明显没有把冯晴放在眼里,刚擦身而过就肆意讨论起来,声音听得一清二楚,摆明是嘲讽,丝毫没有避讳的意思。显是欺他只是一个在流放地被收留的养子,不敢找人替自己出头。

穆罗云只是冷冷看了一眼,随即命宫人退开,并让人把温父也拉开了一些,干干脆脆地让他跪了下来。朝他道:“朕说过,朕已经不耐烦看你这楚楚可怜的戏码了。”

“陛下”

“可是陛下不是也说,未免引起内外大臣不安,暂时还是不能动温家么?”

冯晴这一倒下,就像是把心里积攒了多年的痛苦通通释放了出来,一直昏昏沉沉地睡着,即使偶尔醒来,意识也并不清楚。执拗地不肯让穆罗云碰,只是默默地掉泪。

“你就这么相信陛下?别忘了,你当年快要流产时一个太医都求不到,也离不开她的授意。否则你堂堂一个君后,怎么会落魄到那种地步。”

反倒是穆天青代替穆罗云祭天的事让朝廷上下都议论了一阵,言官们也纷纷进谏,内容大致可以分作两种。

穆罗云先是有种背着别人抱怨却刚好被正主抓个正着的尴尬,但紧接着一颗心就几乎化成了一捧春水,满心都是软软的欢喜,心道那么多人都说在心上人面前,百炼钢也会化成绕指柔,原来不是没有道理的。

“唔,那你就先回去吧。”穆罗云知道他一贯不爱热闹,看了冯晴一眼,见他没有反对,便点头同意了。

穆罗云别扭地几乎想要起身离开,转头看到冯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里笑意满满,想到他前一天晚上说“像温子墨那样么?”顿时觉得啼笑皆非。

温音柔顺地应了,微微抬起脸来。若只论容貌的话,他其实也算得佳人,虽不会叫人惊艳,但胜在清秀温柔,让人觉得可亲。

“这、自然是皇上天威浩荡,这位举子迷途知返,”司马旭微微一愣,但此处关节,她们也早已设想过,因此很快反驳了回去:“何况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若是她用此等手段考中,只怕日后都会于心不安,生怕有朝一日事情败露。这位举子弃暗投明,实是深明大义之举。”

见他一副气嘟嘟的样子,冯晴忍不住笑了笑,淡然道:“真不知说你什么好,你这脾气还是一直没变过。不过是几句流言罢了,有什么可气的呢。你若觉得难听,教训他们一顿就是了。谅来这宫里的下人,也没有敢与你争论的。”

穆天青还没有说话,双胞胎便喊了出来,穆罗云虽有些恼火,但她一向对这对双胞胎的活泼和机灵十分喜爱,听小姑娘这么喊,便耐下性子,哄道:“团团,这是不一样的,女人三夫四侍都是平常的事,何况你们母亲是亲王,怎么可能只娶一个夫郎呢?”

洛洲还不能下床,但一看到宫人手中的孩子眼中便瞬间亮了起来。冯晴见他抱着孩子时掩都掩不去的慈爱,一时竟有些羡慕。

穆罗云自然而然地揽着冯晴,看着冯父与儿子说话,一边往外走一边悄声道:“遥儿还真是面子大,比朕招人喜欢多了。”

穆罗云的病看似来势汹汹,其实并不十分严重。她原本体质就好,心中的郁结之处解了开来,又好好睡了一天,便好了大半。加之心情好极,虽说面容上看着消瘦了一点,气色反倒比前几日更好了。

冯晴也奇怪,顿了好一会儿才道:“大约是朝上事物忙吧,前几天三姐过来,也说这几天快要到春闱的时间了。”

“嗯。”

他对温子墨说完,又朝穆罗云福身行了个礼:“陛下,臣要处置汪浩然,并非因为他言语侮辱于臣,而是不希望后宫之中多出一个叫人心寒的主子。更不希望将来温君侍腹中的孩子有什么闪失。”

见他低着头不再说话,冯晴也不多言,朝底下一群宫人看了一眼,对领头的一人道:“我记得你是储秀宫负责的人吧,叫方程是吧。”

“一跳一跳帝,”她的手很暖和,冯晴舒服地“嗯”了一声,便放下了自己原本压着额角的手,隐忍道:“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陛下不用太担心,过些时日就好了。”

穆罗云兀自摇头,抱着他的腰就是不肯放手:“不要,朕没醉。朕只想抱着你。”

不语瞧了一眼,认清那是银杏叶子,正要与他说,却听到一把清脆的声音道:“这是银杏叶子。”

那双眼里满满的都是渴慕和宠爱,穆罗云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见他也看着自己,便给了他一个笑容,伸手去抚他的脸:“累么?”

穆罗云兴致却很高,和他们一起用了饭,还与冯远新讨教了学问,才看向冯晴,笑道:“我还没有去过你住的院子呢,带我去瞧瞧吧。”

“他们上了年纪,再说我这又不是一天两天能好的,何必让他们徒增烦恼,替我担心。”冯晴闭目休息了片刻,似乎是好了一些,才轻声安慰他:“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没什么事的,歇一晚就好了。留两个人在外面伺候,你也去休息吧。”

最不自在的莫过于冯秀,好端端的姐弟叙话,边上忽然多了一个说不上是外人还是家人的人,总是颇有些尴尬的,而这人的身份,又偏偏是至高无上的君王。更是叫她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好了,这些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就不必纠缠了,”冯晴把话挑的十分明白,见几人都白了脸色,便略略停顿了一下:“我没有追究的意思,也不管谁是你们背后的主子。从今往后,我只知道六局十二司是你们各自负责的,若出一点差错,我只找各部的负责人。若是有谁自认力有不逮的,现在可以提出来,本宫自当另选贤才,绝不怪罪。”

“李君侍,殿下午睡未起,陛下有过谕令,不许我们叫醒的,”李敏非这几日天天上门,颠来倒去就那么个意思,下人们见冯晴还未醒,索性把人挡在了外殿,抿了抿唇道:“要劳烦君侍稍等一会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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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罗云心里简直要笑出声来,暗暗夸了声好演技,若不是她早已知道这人对自己并无爱意,谁能抵得过眼前这看似满副心思都为她考虑,见了她又惊喜又羞怯的男子?

冯晴原本弓着身子,忽然被她从身后抱住,很是挣扎了一番,穆罗云却不肯放手:“别闹,我帮你暖暖。”说着便拉开他压在腹上的手,换了自己的手贴上去。

穆罗云话还没说完,冯晴已明白了她的意思,如果放心不下,可以把四皇女的生父除去,只留下这个无依无靠的孩子给他。

然而方才抱着李敏非,却满脑子都想着眼前这人,想起他如今的样子,想起他刚刚嫁给自己时的样子,想起他初为人父为她怀胎十月的样子。

穆芝遥一路上都很沉默,不似前几日那样与他说笑。一众人进了屋里,冯晴便让不语也退了出去,只留了穆芝遥一人,这才让他坐到自己身边:“方才你不肯说,现在只有我们父子二人,总可以与我说了吧?”

“他只是听别人传话,你问这么多,他也不一定知道啊,”见这主仆两人都干着急,穆罗云也站了起来,顺势揽着他靠在自己身上:“你先别急,朕过去看看。你去躺下歇会。”

“阿姐,都是一家人,这里只有我们几个,”

“臣没有!昨日臣在鬼门关里挣扎,可君后却见死不救,要不是这样,我的孩子怎么会一出生就体弱,怎么会熬不过一晚就死去!”

穆罗云在他身边坐下来,捉了他的手合掌捂着:“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坐着?手这么凉。”

穆罗云早已现了他的不对劲,不敢叫醒他,也不敢放任他这样,见他身子冰凉,索性抱着他翻了个身,让他趴在自己身上,手脚并用的抱紧了他,在他耳边哄着:“别怕,只是梦。有我在呢。谁都伤不着你。”

冯晴却连眼角都没有多给他一个,只朝门口看了一眼。

一见她进来,穆芝遥就迅地绷直了身子,脸上稚气的笑也迅地变成了恭敬,垂手答道:“在抄《国史通鉴》。”

穆罗云的目光在他们身上停留了一下,却没有伸手去扶,反是转身从御撵上抱了冯晴出来,小心地低头说了一句话,才看向一众侍人:“都起吧。”

冯晴却丝毫不在意,真也好,假也好,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住到勤政殿真的能时常看到穆芝遥,那对他来说,还真是一件不错的事。

年纪最长的张太医已经在太医院待了快二十年了,这还是头一次在勤政殿为除了皇帝以外的第二个人看诊,自然知道皇帝对这人的看重,哆嗦着手诊了脉,眉头简直快凝起来了。

冯晴狠狠掐了掐手心,才稍微镇定了一些,嗫嚅道:“扶我坐一会,孩子闹得厉害。”

苏辰忙扶他坐下来给他把脉,又喂了他一丸药,见他面色好转了一些,才问道:“皇上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冯晴苦笑:“你快给陛下看看。我怕她是中了什么迷人心智的药。她方才说的话好生奇怪。”

作者有话要说:写完现。陛下这一章简直是冰火两重天啊

前面体贴得要死。后面蛇精病得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