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陛下是雄了,怕我把资质好些的侍子都赶走么?”

穆罗云几乎是用了最强的克制力,然而嘴角还是忍不住弯了起来,收紧了掌心,对他笑道:“温君侍说有个惊喜要朕来瞧,朕想着你也在,便过来凑个热闹。”

他笑了笑,招手让人搬了两张椅子,与洛洲一道在园中坐下了,才看向被几个侍子簇拥在最中间的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说到柳玲,冯父也没有再反对,毕竟柳玲待冯秀是真正算得上一心一意。父子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冯父才起身告辞,一同去花园寻柳家兄弟。

穆罗云也点头,却没有多说什么,反倒朝他杯中指了指,笑道:“你身子也不好,不要勉强。”

转眼冯晴已是在家住了半月,等到了第十五日,穆罗云果然如那日所说,亲自来接他回宫。只是这回不再是微服,而是用了整副的帝王仪仗,浩浩荡荡往冯府来。

轻微帝痛后便是一次快过一次的激荡,冯晴忍不住哼了一声,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朕也有好些年没有到过冯园了,记得当年连母皇都夸过冯家的园子匠心独运,别有风格,”穆罗云见有些冷场,干脆自说自话,朝冯晴笑着道:“第一次见到阿晴,也是在这园中呢。”

屏退了下人后,屋里就只剩了一家人和冯晴身边的不语。二老拗不过冯晴,在上位坐了下来,冯秀的夫郎吴谧刚出月子,和她一起在下坐着。

“不知道娘和爹爹到了哪里,是不是在路上遇上了这场风雪,”这么多年相依为命,冯晴早已把他当做一家人,听他担心自己,便指了指窗外,说出了担心的事:“再这么下一个晚上,只怕出门都难,更别提赶路了。”

“萧君侍不爱掺合这些事。”

她这么说,自然是已经查到冯晴自己用的药是冯秀配来的,按理说后宫中人不得私自用药,但穆罗云听太医说过那味药于身体恢复有益,也就不再多问他。冯晴只觉得她这些日子嘴上越无赖,又奈何她不得,只得随她去。想了想,问道:“什么消息?”

众人请安时见了他,便都纷纷与他道喜。心中虽不是滋味,面上却都是十分欢喜的模样。

“唔,快批完了,”穆罗云放下手头最后一份折子,伸了个懒腰,才接过她的茶:“这些官员废话太多,有正经事的不到一半。回头得给她们立个规矩,请安的奏折不许过三行。唔,这茶不错,新进贡的茶叶么?”

穆罗云一愣,没想到他开口却说了这么一句话,心中哭笑不得,奈何看着眼前的人,连语气都硬不起来,只得摸了摸他头,皱眉雄道:“疼成什么样了,还净瞎说。你这样朕怎么能放心的下。”

因为穆罗云留在钟晴宫,膳食等一应规格都要变化,钟晴宫上下忙碌了一早上。待冯晴喝了药重又躺下,穆罗云才换过了衣物,到外间宣了几个太医。

而推开他的穆罗云却也是神情恍惚。仿佛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在碰李敏非的时候,她脑海里竟全都是冯晴。

穆罗云这才现儿子一直握着拳,忙连声地喊太医过来换药。冯晴没有抬头,只是牵住了儿子的另一只手,看着太医换好了药,才对穆罗云道:“陛下先去看看李君侍父子吧,臣带芝遥回钟晴宫。”

“啊,是啊。”穆罗云原本正瞧着他的手指呆,看他一粒一粒拈起棋子收回棋盒里。听到他的声音才回过神来,朗声笑起来:“看来朕还得磨练磨练棋艺,免得以后输但难看。”

冯晴看了她一眼,依旧是淡淡的,仿佛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无妨,只是我大概是撑不住的,陛下恐怕不能尽兴。”

立在他身边伺候的不语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一花便有个穿着三等宫人衣服的少年挡在了身前,一手拧住了方容的胳膊,把他交给了钟晴宫的宫人。这人出现得如同鬼魅一般,等制住了方容,便默不作声地退到了后面,冯晴心知这应该是穆罗云特意安插的人,便多留意看了他一眼。

若是以前,他这般慈爱温柔又不做作的举动九成九能够赢得穆罗云的好感,但如今看在她眼里,却只觉得十分可笑,眼看冯晴到底还是不耐久坐,支撑了一会便靠回了枕上,穆罗云便站起身来:“时辰不早了,朕要去御书房议事,孩子们也要去上书房,你们都早些散了吧。”

冯晴似乎沉默了一会儿,才伸手摸了摸儿子的长,目光却仿佛漂浮在远方,没有落在他身上,只是轻声道:“因为她看到家中的子侄辈都十分出色,所以很高兴啊。好了,故事讲完了,你该去睡觉了。”

对穆罗云来说,从小到大,她受过的教育只有一种,那就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她想,她努力去做,就没有什么做不到。

方容早已红了眼圈,他原也不算太受宠,但毕竟怀着龙脉,就连温子墨对他也照顾三分。今日被洛洲一比,只觉得委屈万分,咬着唇点了点头:“多谢李君侍。”

想通了这一点,他便安心了许多,吩咐下人去请了另外三位君侍并几个得宠的从侍,来商议重阳宴的事。

穆罗云见他毫无兴致,也不再开口,只小心的把他拥住了,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那你睡吧,等会要是觉得不舒服了就跟朕说。”

于是,在冯晴疑惑诧异甚至是抗拒的目光里,她伸手穿过他的膝弯,把他连人带被子抱了起来,护在怀里往外走。

于是第三个七天,她开始有些好奇了,那些在她面前永远都显得很爱她的男人们,永远都很忠诚的臣子们,永远都很孝顺的孩子们,背着她的时候,又会是个什么模样呢?

虽然已是初春,但三更半夜的,外面还是寒气入骨,冯晴裹了狐裘外衣,还是觉得冷,待进了屋,才稍微缓过些来。

屋里已经围了好些人,见冯晴进屋,都连忙过来行礼。冯晴略抬了抬手,示意她们起来,径自往榻上去看。

穆罗云额上覆着帕子,人还没有清醒,两个太医在跟前伺候着。见他过来,两个太医都极有眼色,立刻便有人回话:“回君后,陛下连日劳累,又是郁结于心,如今一时作出来才会如此,只要宽心调养几日便无大碍了。”

冯晴“嗯”了一声,让她们下去煎药,才转头看穆罗云,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她像是烧得厉害,两颊点了胭脂一般艳红,唇上也有些干,他接过浅娘递的凉帕子,替她换过一回,顺道把手背贴在她额上试了试温度。

他的手凉凉的,穆罗云似乎很舒服,呢喃着嘟哝了一声,便仰起脸来蹭他的手。

冯晴听不清她口中的话,但见她在枕上动来动去的,也明白她的意思,不由有些好笑,把手背在她脸上贴了一会儿,直到不凉了,才收回手来。

浅娘在一旁伺候着,见他这般温和体贴,才敢开口请罪:“殿下恕罪,陛下原是不许奴才去回您的,奴才瞧着陛下实在难受得紧,才自作主张”

“嗯,陛下这里我看着,你下去吧。”

“殿下陛下这几日心里闷得很,又总不肯好生歇着。”浅娘忍不住多了一句嘴:“您劝劝陛下吧。”

冯晴虽没应承,但也点了点头。见穆罗云睡得熟了,才出去了一趟,吩咐小厨房熬些稀粥。

等再进屋里的时候,穆罗云已经清醒了过来,正看着药碗皱眉,见他进屋,动作便顿时僵住了,呆愣愣地看了好一会,又眨了眨眼,才惊觉过来。一掀被子就想要起身。

她身边的宫人连忙去拦,送药过来但医也连连阻拦,才把人拦在了床上,穆罗云虽停下了动作,视线却像是长在了他身上,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你怎么过来了?”

她一开口,声音就显出了嘶哑,还掩不住咳了几声,连忙捂住了口。冯晴往前走了两步,行过礼才在床边坐了下来,解释道:“方才浅娘来回,说陛下夜里召了太医,臣过来看看。”

“唔,朕没事。”

穆罗云面上显然有些憔悴,眼中却亮亮的,弯着眼看着他笑。冯晴也不多说,朝她点点头。穆罗云连忙朝边上看了一眼,把下人都遣退了,拉住了冯晴的手:“朕不知道他们会去扰了你。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才到一会儿,”冯晴应了,把她方才看着的药端了起来,送到她唇边:“陛下,喝了药该歇息了。”

“小刑着手,”穆罗云见他去捧药碗,赶忙接过喝了,哪里还管苦不苦,直拉着他的手仔细检视:“别忙了,朕真的没事。你”

“嗯?”

穆罗云像是有点犹豫,看了他一眼,才道:“你来了,朕真是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