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锦刚蹩进门去,就见杏儿在游廊下朝她摆手努嘴。

阿锦慢慢绽开一个笑容,软软道:“你不是该在固州么?怎么回来了?”

在她第七十八次把剑耍脱了手,将他师父剑庐四面二十四扇窗户纸都戳了个遍后,半仙最后一点修为也被寒冬腊月山顶呼啸的北风吹去蓬莱仙山了,抖抖索索从四面漏风的屋子里钻出来,手里提着那把一定是阿锦前世仇人的宝剑,咬牙道:“别练了……先把我剑庐的窗户纸糊上!”

隔着老远就听见阿锦中气十足又在那大讲特讲擎天老祖与威震天尊,哪里像病得不行的人!

莫赴的轻轻呵笑一声,阿锦吓了一跳,睁开眼,愤愤道:“黑灯瞎火的也不点灯!你扮鬼呀!”

阿锦在寺中兜兜转转看热闹,难得今日她着一身月白色云竹暗纹缎袍,衬着湛蓝双瞳,一深一浅,犹如海天之色,益显得清雅灵秀。来上香的大姐大婶见她生得讨喜,纷纷上前来派五色香花豆给她。

说完,掏出个大果盘,神气活现往里一指,底下围坐一圈的小萝卜头们唉声不断,一边央着阿锦再讲一段,一边乖乖往里摆上梅子饼,米花糖,蜜枣各种从自己嘴边省下的零食。

罗翕放眼座下,道:“去年大郡主刚刚出嫁,现在府里最大的女儿也只有十岁的衣锦,只是……”

罗缨一步上前,揪起杜春寒衣襟,斥道:“让你帮忙找人,你怎么找到床上去了!”

阿锦喘道:“不……不……吹了!”

阿锦终于卸了劲,瘫坐在一棵树下,自言自语道:“要是生了翅膀就好啦!”

阿锦急得跳脚,口中直呼:“怎么办,怎么办,这下完了!缠一块了!”

难道不在?阿锦悻悻地缩回头。

杏儿停下手上的活计,警觉地四下张望,压低声音道:“你可别提这茬。王爷最忌讳府里人背后议论王妃和你娘的这件事儿。当年乱说话的人可都……”杏儿拿手往脖子上一横。

“不!太难看了!”

她想了个好办法,但凡有女眷来访,她就恭恭敬敬给人行礼,行完礼就看茶,任凭对方说什么她只管微笑,时不时点头摇头表示自己听得很认真。杏儿在旁拿袖子拭泪道:“二姑娘昨天又在王爷面前乱说话了,禁言三日,王爷还说了,她敢偷偷吱一声就三天不给饭吃。”

罗翕随手翻看了几页,都是白描的动物与人,只上了一点颜色,甚至还有不少没画完的或者重复的,看来就像本草稿。

阿锦探出一点脑袋,看了眼地上,又惭愧地把头埋下去了。

罗小胖扭扭圆滚滚的身子:“不要,你上回给我讲的蓝猫勇士的故事还没讲完呢!”

阿锦心想:这摆明了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么!于是瞪大眼睛盯着如夫人手中道碗,看她搞什么花样。

罗翕额头青筋跳了跳:“,同春,图,听懂没?”

原本白化的动物就因异相而易遭到族群排斥,现在这白鹿更是诡异地在弯路鹿上一去不回头了。阿锦觉得也许他还有救,便想试试把它掰回来。于是她一整日都忧郁地捏着羽笔画啊画,画了十来张鹿儿夫妻双双把家还,然后挂在老桑树上,钉在围栏上,压在水塘边,总之所有白鹿爱去的地方,一心想把白鹿从弯路鹿上拉回来。白鹿啃完水塘边压在画上的一根胡萝卜还意犹未尽,拿鼻子闻了闻地上的竹草纸,舌头一卷吧嗒吧嗒把画嚼了吃了,舔舔嘴,又伸长脖子去啃老桑树上的画,还好一阵大风刮过,那画飘飘忽忽飞向天际了。

“别人是不敢打,皇后娘娘可不管。我那会刚进宫在厨房打杂,王爷也就你现在那么大,有回皇后娘娘来送炸好的枣糕,王爷吃了一块,嫌太甜,随手就撂地上。娘娘不高兴了啊,让王爷捡去,王爷不干,娘娘把裙子往腰间那么一扎,直笔笔一脚踢过头顶,王爷就在地上啃泥了,还骑他身上把地上的糕往他嘴里塞,骂王爷败家玩意儿,这一块糕要多少人辛苦一年知道不知道。自打那以后,这两人碰一块就猫和耗子似的,一个追一个逃,没一刻安生。咱们那时候都玩笑说,王爷奋练功有一半就是给皇后娘娘逼出来的。”

阿锦一骨碌爬起,高兴道:“谢谢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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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锦看看王爷,笑嘻嘻叫道:“爸!”

“哈?”这下轮到阿锦瞠目结舌了。

话没说完,正瞅见门口有个男子探头探脑往里张望,不知在偷看什么。阿锦心道:哪里来的登徒子,姑给你点颜色看看!

“就你那熊样还想长生不老?老不死的还差不多!要我,就求神鹿保佑我媳妇儿头胎就生个大胖儿子!”

阿锦想了想,战战兢兢道:“明年……明年……争取进名花榜!为朔王府争光!”

罗翕见阿锦说得好像要干一番光宗耀祖的大事业,不知该气还是该笑,轻轻点了阿锦一脚,骂道:“看你那点出息!”

话音未落,就听阿锦啊哟一声,合身往前一扑,摔了个狗啃泥,半天起不来。

罗翕吓了一跳,以为自己把人踢坏了,忙去搀扶阿锦,口中唤道:“阿锦,阿锦,醒醒。”

见阿锦没反应,急了,又抡开膀子要扇脸。

手还没挨上阿锦脸颊,她便突地睁大了眼,怨道:“爹,都说打人不打脸,我一女孩家,要脸要皮嫁个好人家的,你能不能不要总扇我脸?”

罗翕放下手,道:“叫你半天不应,以为你昏了,我记得上次就是这么把你弄醒的。”

阿锦屁股一痛,忙摆手道:“没大事没大事,就是跪久了膝盖疼腿也麻,刚才想躲开你那一脚,腿上没知觉,给摔啦。”

罗翕把她翻来覆去仔细看了几遍,见并无受伤,问道:“你鞋呢?”

阿锦吐吐舌头:“进了水全湿了,穿着难受,跪着的时候偷偷蹭下来了。”

罗翕一看,果然方才跪的地方身后一横一竖两只鞋,还在不断滴下水来,洇湿了一大片地砖。

罗翕蹙了蹙眉,道:“快起来吧,坐在地上少不得又要着凉。”

阿锦很是时候的连打了几个喷嚏。在地上扭了两下,又不动了。

罗翕催促道:“还不起来?”

“阿爹,膝盖疼得紧,起不来。”阿锦淋湿的乌贴在额前,抬着湿漉漉的眼睛殷殷望着罗翕。

罗翕想起那年吊她手跪瓦渣子的旧事,心肝被醋浸过一般,嘴上恨恨道:“就你事多!”

当下撇下阿锦一阵风似地出了门不见踪影,急得阿锦举着只鞋直捶地:“爹爹,爹爹,你去哪儿啊!!你不能丢下我呀!”

见罗翕走得义无反顾,阿锦悲上心来,哭天抢地道:“我命苦.真命苦,没娘爱,少爹疼,吃不饱,穿不暖,一生一世嫁不得好人家。人家的丈夫做官又坐府,我的丈夫是个打花鼓。我命苦,真命苦,一生一世讨不了好老婆。人家的老婆绣花又绣朵,我的老婆贪吃又懒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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