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样的镖师,劫镖的肯定也不是吃素的。难免一番血雨腥风。黄玉想自己本来与此事八杆子都打不着的关系,却为了二两脏兮兮的碎银子yin差阳错地卷入,只觉得后悔不迭。早知收钱之前先卜一掛,也不至于落入如此境地。现在只能指望路途不是太远,早ri脱身。他硬着头皮问:“走这个方向,是要往江州去吗?”叶青眯着眼睛往西面一指,说:“远着呢,我们去成都!”黄玉心中凉了半截,从江州赶着马车去成都,一路都是盘旋的山路,没有十天半个月怎么可能到得了?

黄玉才现身处在一片林中空地中。自己的包袱和剑,都好好地放在身边。他将东西都背回背上。空地的zhongyāng是一堆篝火的余烬。四周是茂密的树林。林间传来微微的水声。是一道细如游丝的瀑布,从一块高耸的岩石上垂下,随风摇摆。黄玉正想要舒展一下筋骨,于是长啸一声,施展轻功,身如飞燕,顺着那道瀑布的方向往绝壁上扶摇直上几十丈。绝壁之上是绝顶,大风如鼓,一望无际,都是墨绿sè的群山,重重叠叠,消失在一片苍茫雾sè的天地相接处。这时刚好红ri初生,一片温和的桔红sè,染红了东方的云彩,霞光万丈。

在碰到她手腕的那一瞬间,他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这根本不是什么女孩,只是一张美丽的人皮而已。空空的皮肤之下,是一种硬邦邦的,类似藤条的东西。他正要松手,那种东西已经从人皮内钻出,往他手上卷来。

“妈的!居然藏了这么多钱!”一个瘦高个在灶台下找到几个陈旧的瓦罐。打开一看,怪叫起来,将几个罐子往地上一砸。只听轰一声,碎银子和铜板顿时滚得满地都是。

但是为什么人到了云端,也看不见天人,不能和天人交流呢?

茅山道捉鬼降妖,在江湖上赫赫有名。黄玉本来想作法降妖他们是同行,心中松懈了。没想到这道人出手狠辣,一把拂尘又玩得出神入化,一下子把自己逼迫到生死绝境之间。黄玉连退三步,长剑出手,那道士的拂尘却是如影随行,就像一个有无数条触须的八爪鱼一般在他眼前漫天飞舞,逼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他情急之下一招云海剑法的“风卷残云”往那一团白花花的拂尘尾上直削。

这一招本来是和对手硬碰硬,但那拂尘尾是柔软之物,一削不断,反而被缠住。胖脸道士力一扯,黄玉手中长剑几乎脱手。幸好这些招数,他被逼着练了十几年,身不由己一招“云收雾敛”将剑调整了方向,如寒光一闪,瞬间从乱麻般缠绕中的拂尘中抽出。

“灵源剑法,果然和那妖孽是一个路数。”黄玉被连连杀招逼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那矮胖道士居然还有空闲说话,但手上的杀招却丝毫没少。黄玉知道这回完全是拼了xing命的生死搏杀,根本不敢分心搭腔,长剑一抽出,立刻一招“白虹贯ri”挺剑直刺对方的喉结。

黄玉拔剑出乱丝缠绕的时候用力过猛,脚下已经乱了方寸。一招直刺出去,使力不上,度慢了很多。所以那道士根本没躲避,直等他长剑过来,再行闪开,然后乘他脚下还未稳,来个反戈一击,黄玉可以说是必死无疑。

黄玉这一招出手就后悔了。但是高手对阵,哪里有收招的机会?绝望时刻,忽然感觉背后被人力一推。这一推力道猛烈无比,顿时他身不由己往前一冲,那长剑快如一道闪电。甄道士没有想到会有这个变化,一时惊呆,长剑已经插入喉部。

黄玉练剑多年,又行走江湖,但是却还真没有杀过人。平时天天练的那些剑招,或者削人的手腕,或者剑刺别人当胸,都是心中意会,练得好玩。但真到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场景,才不禁凛然。情不自禁将剑一拔,又感觉一股热血要当面喷出来,心中泛起了恶心。

但是却没有。黄玉长剑抽出,对方却如一个木偶一样,呆呆地静止了,毫无血迹。只听微微嘭地一声,那胖道士竟然平白无故地消失不见。半空中留下一个白sè的小纸人,如一片落片徐徐飘下。

“奇门天兵术!”黄玉幡然醒悟。江湖上骗钱的道士常常表演召唤“天兵天将”,其实却是一些纸人。以自己真气贯注其中驱动。从外表看起来和真人没有差别,其实是提线木偶一样受人控制。只这个道士的纸天兵武功奇高,功力深厚,不愧是出自名满天下的茅山道。

黄玉回头一望,果然是叶青悄然站在身后。那种柔中带刚,又迅捷无比的力道,上次和她交手时已经有点熟悉了。叶青来不及和他说话,一步向前,伸出纤纤玉指一夹,夹住了那个还没落地的纸人。口中轻声念出一串口诀。

她话音刚落,手指间已冒出一团青sè的火苗。那纸人立刻被点燃。离奇的是这纸点燃了和纸相连的一条在空中看不到的细线。只见这青sè的火苗顺着这如风筝线一样的细丝急往空中蔓延,在深蓝的夜空里划出一道绿sè的弧线,遥指东北方数里之外。

“灵波线?”黄玉若有所悟。在半星谷的时候,听枯藤说,万物生灵的,就和木偶没有区别,都靠各自的魂魄,像玩偶师一样cāo纵。这些cāo纵所用的线,就是灵波线。有人做梦时元神出窍,能飘扬万里。但梦醒时还能回到自己身上,就靠灵波线的牵引。灵波线一断,这个人就一命呜呼了。这个茅山道人不敢真身前来,用灵波线cāo控纸人,没想到被叶青青火一点,顺着灵波线一烧,暴露了自己的方位。

叶青将她的白sè玉剑握在手中,往地上唾了一口,恨恨地说:“三个茅山老道,一路追了我两千多里,从金陵一直追到江州。又不敢光明正大地出手,鬼鬼祟祟,毒计不断,害得我好几次差点身陷险境。我要去杀他个干净,永绝后患!”

黄玉听她和茅山道结下那么深的梁子,不禁有些担心。叶青虽然厉害,但毕竟是孤身一人,而且还是个女子,提醒她说:“茅山道几百年来根基深厚。你以一敌众,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办?江湖上冤家宜解不宜结。你真杀了他们,将来和茅山道势同水火,恐怕不好混下去。”叶青仰天大笑说:“陶真人仙去之后,他的徒子徒孙们一代不如一代,都流落到靠画符卖水骗钱的地步了。别说三个,就是茅山道人倾巢出来,我也照样杀他个满门灭绝!”

几句话说完,叶青又回头将剑尖调转抵住他的喉咙说:“你在这里把那口棺材守好了,寸步也不许离开!如果有半点闪失,我就是追你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你碎尸万段!”黄玉见她目光凛烈,杀气逼人,不由得一个寒战,连忙说:“姑娘放心!我死也不敢有半点闪失啊!”叶青收了剑,离了屋顶往外一跃,如疾风中的落叶一般,飘然悄失在苍茫的月sè里了。

黄玉呆呆看了半响,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明知道叶青的道行深不可测,自己牢牢地陷在了她给设的囚笼里,但这时候还是不由得担忧起她的安危来。刚刚那个胖脸的老道虽然只是个纸人,但是耍起那佛尘来真是招招狠辣,随时都想置他于死地,一点都不像出家人胸怀慈悲,留有余地的打法。叶青却只身涉险,去捅这个马蜂窝。万一失手落在他们手里……他越想越觉得担忧。但是他又能做什么呢?比起叶青来,他差得老远。就算一起去了,未必就能帮上什么忙。何况叶青和茅山道人之间纵然结下血海深仇,和他又有什么关系?他莫名其妙地去参合,那不是自寻死路吗?站在屋脊上徘徊再三,忽然想起叶青走时说的:“如果有半点闪失,我就是追你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你碎尸万段!”不禁豁然觉醒,赶紧回头一跃,稳稳地落在马厩和客栈zhongyāng的空地上。

刚刚还是空无一人,但他在屋顶犹豫的这一会儿,回来才看到空地中间的桌旁,已经坐了一个身材高大,眉清目秀,全身白衣如雪的英俊男子。这人一点都不客气,坐在月下刚刚黄玉做过的椅子上,独酌独饮,怡然自得。看到黄玉从房顶上落下来,一点也不吃惊,反而是很爽快地打起了招呼:“这位兄弟身手不凡!这有好酒好菜,你我同是这天涯过客,一起喝一杯怎么样?”

黄玉觉得好笑,心想这位仁兄可真会慷他人之慨。但有人陪酒聊天,漫漫长夜,也是不错。走近才现这男子不但面容如玉,相貌奇美,而且眉宇之间说不出的仙风道骨,应该也是修道中人,而且还道行不浅。这时正是七月十五,月到中天,亮如明镜。一地的月光,就像一地的雪一样。两人一边谈笑,一边喝酒。约半个时辰过去,黄玉只觉得眼花耳热,心情大爽,才忽然想起还不明白对方的来历,问他:“仁兄贵姓?从哪里来?”

这人也微醉了,回答说:“我姓懵名懂,我只记得一路颠簸,应该走了很远,但不记得从哪里来。”

“连哪里来都不知道,那你为什么来这里呢?”

那人停下想了一想,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刚刚一闻到酒香,就来了。”

黄玉不知道他是装傻还是真傻。几杯下肚,有些兴奋,不禁大笑起来,对这人说:“好!好!好!既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你可真配得上懵懂这两个字!”

“那贤弟呢?”

“我也一样,只因这美酒,这月sè,就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