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证,上诉,一切都按部就班的进行着,如他原先行事风格一般严密无缝,况且那些官员都是他以往的同僚,没有交集也念些旧情,自然是要偏袒着些。一个八品小吏出身的老爷,一个只会耍小心眼的小官侧室,哪里是宁恪这个在guānchǎng上身经百战之人的对手?只随便盘问两句便露了马脚,连用刑都免了。

“我永远都记得那个白天,两军相峙之际,熹微长公主突然临盆,从城楼上被抬下来接生,临时搭建的地方简陋无比,抓来的稳婆也因为紧张而无从下手,长公主心系前方战事,心力交瘁,以至血崩不止,传讯的人都说她撑不久了。当时所有人都心慌意乱,却万万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一幕——青北末帝在箭雨之中冒死飞越过北寥城墙,在这种情况下,哪怕再厉害的人都是无法全身而退的,他背上也确实中了三根箭,性命垂危,也只是为了见你娘最后一面。”

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宋吵吵慢慢垂下头,抱着盒子一句话也不说了。母亲在世的时候,常常教导她,能忍则忍。但是如果对方触及了自己的底线,那也就没什么好客气的了。她并不知道宁恪要做什么,但是她相信他。

为什么,一点原因都没有。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娘也只是受了风寒而已,为什么突然就走了……这不可能。宋吵吵哆嗦着唇,心中如针在刺,她连母亲的最后一面也没能见上,想起了昨天的犹犹豫豫,后悔的连死的心都有了,娘挣扎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时,她竟然还在跟丈夫高高兴兴地过年,她简直猪狗不如!

却是两只活灵活现的面人,一高一矮,捏的精致又栩栩如生。男子长身而立,衣袂飞扬。小姑娘双手叉腰,嘟着一只小嘴,好像有很多话要说。

她红着脸朝前抱住了他的头,然后轻轻坐在了他的肩膀上,夹住了他的脖子,裙摆一下子朝后散开。记忆中,这应该是大人背小孩的方式吧?

市集上的行人们熙熙攘攘,讨价还价的有,卖力吆喝的也有,这样平凡的日子却带着些别样的温馨和欢乐。

王大娘见他这客气有礼的样子,越看越顺眼,一想到自己儿子那怎么教也教不出来的样子,心里越是着恼,忍不住道:“其实我们也才搬过来不久……哎,瞧您这般有气度,真是……我们家大锤从小就没钱上私塾,您有空就多教教他。以后要是有什么困难直接跟大娘我说,但凡能帮上忙的,我绝不含糊!”

空中又飞来一本书,只是书名的字太小,一时看不清是个什么啥。

见她这般表情看着自己,宁恪黑着脸将手里的东西都放了下来,将棉絮搁在了床尾,默不作声地套起了被套。

他本以为他们不过夫妻一场,他对她好,所以她也对他好而已,却没想到她竟是这般执着,哪怕放弃世人眼中艳羡不已的郡主之位,也要跟什么都没有的他在一起,甚至连赶都赶不走……若是换成那原本该嫁给的自己的梁照棠,定是落井下石还不够,怎会这般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他的步伐不算太慢,右手捏着一串古铜色的钥匙,直朝着楚安街的方向走去。

今天发生的事情,她决定永远也不告诉他。

这时候才感觉到额头的疼痛了,宋吵吵哼哼唧唧的叫了一声,却还是不看他,只偏着头生闷气。

宋吵吵心里傻傻想着,那门前的侍卫可说自己是得了陛下特许呀,怎么就是找死啦?却也不敢驳了她的话,觉得云嘉能够同意带自己去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这样自己就能帮上忙了。

知道自己手里没有证据,他这是铁了心要撇清关系了,彦恺黑着脸望着他不说话了,心中默默将他骂了千遍万遍。

“知道为什么都说磨墨最适合闺秀少女来磨吗?”宁恪随口问。

宁恪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那样子仿佛是在说,继续啊。

“啧啧啧,官大一级压死人……”她们讨论的声音极小,一旁的人大抵是听不见的。

“梁xiǎojiě的记性真是不错,这么快就忘得干干净净……你不是很喜欢算计我吗?一次?两次?还是三次?”宁恪低下了头,伴随着高深莫测的一笑,“你以为我是那个蠢到极点的淮安侯?任由你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话刚落音,梁照棠彻底瘫在了地上,精心谋划的一切在此刻都化成了空中泡沫,削爵……削爵……父亲昨日派人找她,说了些什么她已经记不清了,此时此刻脑子里一片浑浑噩噩,只能任由别人拖着朝外面走,一路上都说不出话来,眼睛一片发飘,整个人都没了神似的。

宋吵吵吓了一跳,她很少接触这些时候,此时听到还是有些惊到了,也不敢多问,只说:“以后少打听这些事,惹上什么就不好了。”

宋吵吵往后缩了缩,悄悄看了看他的眼睛,又小声说道:“我,我收了国公夫人的银子?”

这么简单粗暴是要怎样!她还要去换月事带呀!她还要去跟洋葱大哥拿解药啊!!

“有什么不能让我看的吗。”宁恪心生疑惑,却依旧平静问。

云嘉毫不犹豫地朝门外走去,边走边漫不经心道:“连自己的家事都要外人来告诉你,我都有些可怜你了。不过告诉你倒也没什么……相爷要对你们家动手,大概就在这几天了。”她打了个哈欠,迈了出去。

他之所以一败涂地,只是输在了信任上。以前太过相信身边的人,才让人钻了空子。驾崩?宇文奢虽然绝情,却是个优柔寡断的人,这主意绝不是她一个人敢拿的,还能有谁……

“那又如何,王者之路,本就不需要有人陪伴。”她答的干脆而又决然。

她这厢气得不行,彦恺倒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没有关系,不好吃我也吃,你慢慢来,总有一天会让我喜欢上的……”他这话有些意味不明,也不知道是想说什么。

“好几间屋子都能住人的。”宋吵吵理所当然道。

不知道折腾了多久,两个人才慢慢挪到了那座空置的院子里,宋吵吵累的额角都是汗,她身子本就娇小,扛一个半残废的男人实在太吃力,感觉两只脚掌都要被他压扁了。仔细想了想,觉得就丢院子里也实在不道德,索性送佛送到西,艰难的将他背进了一间卧房。

梁照棠有些不敢置信,站在原地反应了好久才立住身子:“谁,她?”

脚步声沉沉回响在幽暗的甬道里,一下又一下。烛火晃晃悠悠,晦暗不明的光映在脸上,更添冷冽。

云嘉有些疑惑她的变化,试探道:“怎么,你就不怕……”

“不用紧张,你坐。”

宁恪先是一愣,继而饶有兴趣的问道:“你怎么坏了?”

她不知怎么说话,只讨巧道:“照棠的福气都是太后娘娘和陛下给的……”

宋吵吵被他拽着朝院子里走,一边还很茫然的朝后看去,嘟囔道:“你就这么把我拖走了,大哥要是生气了怎么办?”

湾娘早就习惯了她这副样子,也就没再多说。

“好。”

得到了强有力的安全保证,某人顿时翻脸比翻书还要快,歘歘歘从他身上爬了起来,胸口一抽一抽的还未缓过来,突然就看到了地上摔成两半的小面人。宋吵吵急急忙忙的蹲下去捡,却依旧改变不了它已经被残忍分尸的事实。

x

“我去帮夫人将管家唤来。”说完,芙蓉躬了躬身就退了出去。

id="9_ad_1"

id="9_ad_1"

“我苦命的小姐啊!”

宋吵吵这才放了心,忍不住嘟囔一声:“他敢?”

“他不敢,他不敢,他肯定不敢。”护卫连连附和,暗暗为自己捏了一把汗。不都说了是平民郡主吗?怎么也这么难伺候?

哎,恋爱中的姑娘都不好惹啊。

才不管别人心里在想什么,宋吵吵眼睛滴溜溜的转了转,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问道:“他明天还出来卖吗?”

“……”护卫一惊,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应……应该吧。”

您能不能别说的这么让人遐想联翩?

“那就好。”宋吵吵站起来,在他边上小声说了几句话,表情很是有些阴险。

次日。

阳光很温暖,丞相很闲。

宁恪如往常一般收拾东西去了街上,将写着“代笔”的立幅放在了旁边。坐在里面,刚想拿出经书看看,一大群人突然围了过来。

宁恪惊了一惊,险些就要站起来。

“您可算来了!”一名白了胡须的老人挤在人群的最前面,颤颤巍巍道,“老夫慕名已久,今日终于……终于得偿所愿了!”

自己昨天才开的摊子,今天就被慕名已久了?宁恪表情很是有些茫然,不知如何答话。

那老者还没来得及继续说下去,另外一个年轻的公子哥挤了进来,冲他挥舞着一张银票,憋得满脸通红,“大人大人,帮在下题个字吧,多少银子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