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间,和萧良辰不同,他身上的气息没有一丝妖气,却是阴冷到寒粟,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阴邪到英俊,太过邪气的他与身上皎洁的一抹月白截然反差,却又奇怪的相得益彰。

只一眼,季九儿就能笃定,比起六年前,他内敛阴沉太多。

“砰——”

季九儿被狠狠摔到地上,待看到萧良辰把刚才抱她的双手藏到身后,惊慌失措地望着门口的云苏时,季九儿心里不由得苦笑,不为云苏而生的萧良辰就不是萧良辰,她早知道。

萧良辰见她摔倒又忙去扶她起来,想了想又拉着她朝门口的两人跪下来,“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萧良辰陌生的言语,让季九儿呆了半晌,然后僵硬地重复着一字一句,“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没有人叫起身。

空旷的屋子里寂静如死。

“不知千岁爷摆驾寒舍有何贵干?”萧良辰首先出了声音。

“九儿!”像是被惊醒,门口的云苏一跛一跛地冲过来,拉着季九儿站起来激动地难以自持,“九儿,我是云苏,我是云苏啊……”

云苏……凝视着近在眼前的美人,季九儿无比的陌生。

“婆娘。”见季九儿久久沉默无语,萧良辰径自站起来担忧地看着她,云苏慌乱地看向他,“良辰,九儿怎么了?她不认得我吗?”

季九儿沉默地别开眼,她提不起一丝力气说话,她怕她说出口全是虚伪的逢迎讨好,以前青楼的老鸨艳娘便说过她没有青楼皎好的容貌,却有青楼谄媚的性子。

醋意翻腾(5)

但她不想把这性子用在云苏身上,至少目前还不想……

“日头已上三竿,衣衫凌乱不整,成何体统。”一道阴鸷的声音插进来,云苏和萧良辰齐齐望向门口的公子策,当今的太子千岁爷。

而公子策阴冷的目光毫不避讳地始终定在衣衫不整的季九儿身上,见状,云苏眸色一黯。

季九儿一贯知道自己没用,却没想到自己会没用到听到他的声音身体就开始颤抖,而眼睛,再是不敢再多看一下。

她已经被他休了。

她即将被他赶出这座城池。

他从来就不屑她,六年前是,六年后还是。

……

十六年前——

上阳城,地处梁、东都、西郡三国的交界处,是一座三不管的城池,龙蛇混杂,穷人、流氓、达官贵人、皇室贵胄、武林中人比比皆是……

据说城主是天下第一美人,却从未有人真正能描述其容貌,连性别都无从知道。

白天,宽阔无尽、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一座楼挺然而立,窗棂上飞舞的绚烂薄纱犹如女儿家的纤纤玉臂在招揽,一眼望去,楼中匾额恰然镂刻着三个字:

女儿楼。

九儿卖身进女儿楼的时候才六岁多,那时上阳城的花开得很美,草也绿得尤其翠绿鲜艳。

她一个人跪在女儿楼的台阶上,看着周围的酒囊饭袋腆着肚子进进出出,龟公出来踢她走,九儿闪躲着跑开,等龟公一走又跪了过去,龟公又来踢,这样反反复复直等到第二天的早上,老鸨才出来见她。

老鸨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风韵犹存,体态丰盈,穿着九儿从没见过的绿罗裙,前襟大胆地敞着隐隐露出起伏……

“小丫头,你和龟公说要卖身女儿楼?”老鸨阅人无数,但怎么也没碰上自己卖身进青楼的。

初入青楼(1)

九儿坚定地点头,老鸨问为什么?

九儿没有迟疑,一道不属于半大孩子的光芒在一双眼里若隐若现,“我爹爹死了,我娘病了,下面还有个小妹。”

爹死娘病,所以一个六岁的孩子要卖身撑起一个家。

老鸨上下打量着她,以她毒辣的眼光一眼就能看出这孩子不是棵好苗子,瘦瘦巴巴的,干枯的乱发,五官分明却并不突出,只有一双眼睛还能看。

饶是此,老鸨还是带她进了女儿楼,毕竟多个打杂的还是好的,九儿感激地跟在她身后,一双眼骨碌碌地四下转着。

樱唇中发出妖娆的曲调在女儿楼里每一个角落响起,伴随着那些大人恬不知耻的大笑声,看得九儿一愣一愣的,从今天走她就要在青楼生活了。

老鸨带她拐进一个杂房,外面站着两个龟公。老鸨说自己叫艳娘,九儿点头讨好地喊了一声,“艳娘有礼。”

艳娘笑这小孩子的谄媚。

一推开门,九儿就见到一个扎着双髻的女孩子,跟自己差不多的年纪,穿着鲜艳的衣裳正窝在床头哭,听到门的声音,抬起一张满是泥巴的脸畏畏缩缩地看着艳娘。

“哭什么哭!死爹娘了?我这女儿楼可不是给你哭丧的地。”艳娘瞪那女孩一眼,话说得不轻不重却让女孩吓得哭更大声了,艳娘不耐烦地冲九儿随手一指,“以后你就和她一个房间,先在女儿楼打打杂,她叫云苏。”

九儿走过去摸摸云苏哭得死去活来的脸,“云苏,我叫九儿,季九儿。”

初入青楼(2)

云苏不说话,却听艳娘冷笑一声,风韵的眼底尽是冷漠地映着九儿友好到讨好的脸,却也没说什么。

在离去的时候,艳娘回过头来说,“你们记着,到了这里咱们就是这世上最低贱下作的人,进了青楼这个门槛得认这死理。”

九儿同云苏面面相觑,瞳眸里彰显着无知的年幼。

在女儿楼呆了几个月后,九儿抱着一大盆的脏衣服穿到女儿楼后院,脑袋里混混的,反反复复都是艳娘训理的那些话,一会儿要她和云苏认清自己的身份,一会儿又要凶巴巴的龟公盯着她们干活……永远有说不完的训示和干不完的活。

被雾濡湿的夜微凉微凉,月光沁凉却也很好地照到每一处。

临近井口,一道刺透皮肉的声响响起,九儿整个人呆住,傻乎乎地望向前面。

井边,一个高壮的男人背对着她缓缓倒了下来,然后慢慢显现出他身前的人……一个少年,一个着墨一样黑色长袍的少年微低着头,布满阴霾,九儿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到他的皮肤更甚月华。

只见少年单膝跪地蹲下身来,从躺在地上的男人胸膛上猛地拔起一把匕首,月光下染着血的匕首。

是血……

九儿的腿肚子开始打颤,不知道为什么,她连尖叫都吓得不敢。

少年就着男人的衣服反复擦了擦匕首,被血掩藏的银辉重现天日,像是仍嫌脏似地,少年低头又在男人身上擦过,这才端详起一尘不染的匕首,银色的锋刃映亮他的下颌。

九儿看到了那双唇,淡淡颜色的唇,薄薄的、抿紧的,慢慢地抿起一个得逞的笑容,邪气得令人不敢正视,很漂亮,是她从未见过的漂亮,仅仅一个笑容足以致命……

九儿想到了逃。

初入青楼(3)

少年蹲在尸体边突然抬起了头,九儿怀里的盆砰然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