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妪被他抽得向南一倒,眼中虽已泛泪却是咬唇强忍,她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搬起盒子继续走动。老妪目光右移间看见四周苍郁绿植,可心中却觉这地方如同活炼狱。

但遇上了就是遇上了,唐无衣只慌乱一瞬便镇定下来,他冲桂三叱咤道:“桂三,你先回去驾车,咱们朝村外奔逃!”

先不说干粮是否会有短缺,首先这一路上的饮水就很是问题。若是抛去吃饮这二者,渊极沙漠中四处蛰伏的蛮荒野兽仍旧可轻易取他几人性命。而就算他们将这些都躲了过去,若是遇上沙漠马匪照旧是在劫难逃。

唐家因他唐无衣而亡,唐无衣心中一直存有愧疚。想到唐家人如今不至于曝尸荒野,唐无衣口中呢喃轻语:“如此,也罢了。”

这人是如何知道自己名唤无衣?难道是上次粥铺之事后他去调查了自己?那这事与唐家战后被优待是否有关系?看到来人的一瞬间,唐无衣脑中问题如潮水般涌现出来,扰的唐无衣六神无主,可是现在他必须静下心来!

首先北寒皇帝向轻寒乃是唐无衣的表兄,加之唐家身为外戚也算权势滔天,若是知道他还魂复生的话是绝不会放纵何晏来取自己性命,反而在这之前就该来找寻自己重返北寒堡。再者据消息所言北寒堡中发生大事,就连太史令也同何晏狼狈为奸。在如此推断之下,唐无衣几乎能确定北寒宫中已出大事,而唐家如今定是已经不能左右何晏如何了。

暂时没收了唐无衣的匕首后小环起身去拾起了打翻在地上的铜盆,她将它抱在怀中小步小步往门口走去,轻轻的合上了房间的门。她倒是还没走,在门口待了有一会儿突然又开门探头进来看唐无衣,那偷偷摸摸的模样还觉着自己做的很好。其实唐无衣早早就发现了她的动静,装了会儿才定睛去看小环,小环当即被吓得缩了回去。

“是。”小环抽噎着点头,“而后望月村逃来了几名浑身血迹的流民,他们说北寒堡精兵当日轰开城门后铁骑入境,随后拦了出口大肆屠城,尤其是家中南街一带几乎无人幸免。照那些流民的说法,屠城之时精兵只说是北寒堡中皇帝下的令,因为白渡城有妖邪作崇不除则国不安。”唐无衣听后默声道:“那他们是如何逃出来的?”

桂三步子很快也没有给自己打伞,就顾着快点拿伞过来的他奔到二人面前时身子早就湿了大半,脸上也是湿漉漉的。桂三只粗粗抹了把脸就将手中的伞递给了唐无衣,“少爷,你的伞。”

如此一来文士当即黑了脸,他一把拉过那将军骂道:“宋子歆你很行啊,训得手下这帮兵崽子现在都不听我话了。”文士动作也粗鲁的令人难以置信,他用了十分的力,不嫌人身上的鳞甲扎手似得直接将那将军拉了个回身后又道:“让他们滚出去!”

“嗳!好嘞!”那伙计年纪不大,听了后十分耿直的应了唐无衣,说着就吞了一大口热茶。他连续饮了好几口才缓过来,将茶杯放回桌上后对着双手呼出几口热气,他动作飞快的搓了搓双手后笑呵呵的说道:“小欣多谢少爷。”

偏巧今天这个习惯帮了他大忙!

唐无衣定了定心神后道:“先生果然八面玲珑,是无衣浅薄了。”

无名哑巴的眼中满是精光,他嘶叫这比划了数下,随后欲要伸手去拉唐无衣拢在暖袖中的手。

宝通号主了然,随后又担忧的说:“他都死了三年了,你也该放弃了。烈儿,你该知道你这皇位坐的不稳,若是——”

小环应诺,随即又疑惑道:“少爷为何要让领队的再找护卫?咱们家中能干的不少啊!”

当年唐无衣奉命驻守白渡城,粮草都通过身后白渡城运输至大营,而刺死他的那名亲信正是负责粮草交接的。那名亲信平日为人朴实,除了喜欢在城中喝喝酒外并无什么不良嗜好,在他口中白渡城里还有一名他的红颜知己,若是战争结束了他定要娶她为妻。

唐无衣瞧她惊吓模样无奈叹息:“没事,车队停了准备扎营。”

唐无衣早就想过唐母会拒绝自己的问题,只是没想到她拒绝的那么快,但没关系,他已经准备好后手了,不然为何他一定要带桂三和小环一同过来呢!他轻咳了下,站起身子整理仪容,随后朝着唐母恭谨一拜:“娘亲,您一定要允我出城。”

谷大夫答:“无妨,就是些皮肉伤,吃了药好好养几日就好。”

得了白梓成命令,健仆们摩拳擦掌逼近三人,桂三极力拦在前面,而小环凑到唐无衣身边哭腔道:“少爷,他这是想,想——”

“很好,这几日你盯紧些”

“都手脚麻利些,大夫嘱咐的冰镇水巾一刻也不能漏下咯,还有你桂三儿,夜里必须守着,若是小少爷有什么不适立刻给我找谷大夫去!回头伺候好咯,少不了你赏银。”

“啧,盐巴放少了,要是放在以前——”唐无衣尝了几口觉得不甚满意,本想对这柴火粥评头论足一番,猛然间却是想起了什么,愣了下神又低头默默喝了起来。

可只要世家不倒,何晏便不能一手遮天,于是便想出了这真假调动的计谋。

他假意放弃北面野人,顺利逼得唐无音北上。而因东面战事不能不顾,宋家军又不习惯于东面潮润空气,于是北寒堡中唐父便奉旨东去。宋家班师回朝,却因家中只有兵权且幺女与何晏有姻亲关系被紧紧扼住咽喉,几乎成了何晏手中傀儡。

虽然知道其中猫腻,可唐家不得不跟着何晏的步调而动!

随后四门世家中司马家主去世,家中大乱之时其朝中独子司马寅被人暗杀,司马家登时陷入紊乱之中。而与宋家交好的傅家,则因家中势力不稳而不敢轻举妄动。

此时,北寒堡已半数落入何晏手中。

但何晏这计并非一箭双雕,反之,这是一箭多雕之计。

唐无音北上后军情被泄,于北面腹地孤立无援,几近断粮。可野人部族生性凶残,加之早已习惯北面风雪生活,所以随着时间越战越勇。

背后援兵迟迟未到,叶孤鸿便是此时被唐无音派遣南下求援的。

唐无音心知粮饷定是何晏从中作梗,遂派叶孤鸿绕过北寒堡往南面而去。但何晏早早料到唐无音动作,叶孤鸿还未能出关便被押回北寒堡中。此时,唯叶孤鸿亲兄叶惊鸿还同唐无音困守北面。

困守数日后,唐无音军中彻底断粮。将士皆是疲惫不堪、饥肠辘辘,寒冷与疾病肆虐之下,唐无音军中将士越来越少。

就在将灭之际,突而有小队军饷送人前线。本以为是救命之物,却是杀人无形。

狼蛊便是下在了那军粮之中,食者将性情大变,喜食生肉。

狼蛊本是宫中秘物,谁也不知它是如何被下入军饷之中。只知道唐无音军中将士中毒后,发生了骇人的一幕!

血肉的气息是狼蛊最好的引子,前夜押送军饷之人后一夜便成了屠戮的侩子手。

唐无音军中之人皆成修罗,一时间同宗互食,场面实在是不堪入目。唐无音与叶惊鸿因不堪受辱本准备一同自裁而亡,谁知叶惊鸿最后未能身死,同样被押回北寒堡中。

或许是叶惊鸿本身克制力极强,又或者是他中蛊不深,自与叶孤鸿同关于北寒地牢后除人虚弱外倒不是十分嗜血。

此后二人因旧识逃出北寒堡地牢,却得知唐无音尸身被辱,运回北寒堡时已被啃食的不成人样。

说及此处,叶孤鸿双眼失神的说:“我与家兄无颜回唐家,也不敢再待于北寒堡中。当时北面、东面皆是在何晏掌控之中,唯有南面因与渊极来往控制不严,于是我俩便南下渊极。也是在此,遇上寨中马匪,家兄身体不适,我只得抢了这寨子。之后,哎——”

唐无衣面无表情的问:“无音哥哥他之后有好生入葬么?”

叶孤鸿点点头:“家主自东面归家,好生安葬大公子后一病不起,而主母自二公子故去后便日夜疯癫。唐太后崩后,朝中风云变动,唐家更是式微如斯。而属下日前得到消息,说是如今家中不论嫡系旁系,皆已经不剩几人了——”

“何晏真是狠辣,怪不得此前他传人屠城寻我家中无一丝反应。”

叶孤鸿沉默了,他自嘲道:“唐家与公子防卫社稷可谓功高,北寒国中谁人不知!然北寒如画江山早有窥探之辈欲图染指,国外尚有不绝征伐,朝内隐疾却是更甚。”

唐无衣默默饮了口茶,他咬下唇边翘起死皮,嘴唇登时泛出一点血丝。

“何晏如此行为,难道真只为了权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