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还有半个小时车,虎子抽者烟心急如焚,孙有财有一句没一句的和他聊着天:“虎子哥,你说我要是挣着钱了,我是娶媳妇儿呢,还是做买卖?”

虎子刚到潘家园的时候,正值改革开放进行得如火如荼。zhèngfu对于古玩文物的交易虽然没有彻底开放,但也不像头几年那样风声鹤唳明令禁止。潘家园鬼市受到这个影响后不再拘泥于原有形式,而是在白天也有不少摆地摊的或开个小店面正常营业,气候虽然跟今天无法相比,但多少也成了点规模。

胡师傅被我这么一喊愣了:“啊?你认识我?你是谁呀?”

我想上去敲门,可手刚一挨到门上,门就自己开了。

谁曾想,胡师傅虽然顺手接过了烟,也让时斌给他点上了火,但他还是一翻白眼:“我说你小子算哪根葱?有你说话的地方吗?”

时斌更不愿在女孩子面前服输:“我说妹妹,还别说我瞧不起你。时哥我还真就不信你能碰到什么邪xing事。要是有的话,给你时哥讲讲,也等我动笔开始写小说的时候当个素材。”

遇到过不讲理的主儿,还没遇到过这么不讲理的主儿呢。这跟那些在街上自己倒车碰人前脸又诬蔑人家追尾的碰瓷族有什么区别呀?我说:“你见过有停在那没动还按着喇叭撞人的吗?明明是你倒车不看镜子,撞到我脸了!”

时斌和他的父亲坐在殡仪车上慢慢悠悠的往前走,后面小车里的姑姑姑父们由于不太认得路,也紧紧的跟随在了殡仪车的后面。车子行驶出了市区,转到了一条叫做榆林大街的四车道马路上。这条路两边没有什么建筑,都是一片一片的树林。由于路的尽头就是回龙岗火葬场,所以这条路在人们心目中就更充满了敬畏感。

我在之前每一章的开头都写过一个小引子,这并不是为了凑字数,我每一章的篇幅有目共睹。我这样写只是想铺垫一下我现在要讲的这个故事——黄鼠狼子吃人。故事的前半段,同我姥儿讲的大同小异,而后半段,在时斌的口中其实完全又是另外一种样子,我现在就说给它讲完。

我工作的地方在沙岭镇,距离市中心有三十多公里的路程,原本是个不起眼的小地方。因为我们市出过一次化工厂二氧化硫泄漏事故,造成了非常惨痛的后果。介于安全隐患等种种问题,好多老牌的重型企业都陆续从市区内搬到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子上,慢慢衍变成了工业开区。于是乎,沙岭镇比照从前相对繁华了许多。

上联写:庙小妖风大;

这种虔诚恭敬的态度让我妈十分的满意:“后来啊,大队长和那个民兵排长还真调查出个结果。说是那天共青团送到我们大队一口猪,给我们几个大队的知青改善伙食的。送猪的车在半路不知道遇上了什么事耽搁了,到我们大队的时候天就挺晚了。我们大队有个姓胡的农民会杀猪,共青团的干部就让他帮忙把猪杀了,第二天早上的时候给各个队上的知青们分一分,要快点。老胡就立刻准备杀猪,顺手把猪血猪下水什么的都连夜收拾出来,等早上再杀怕来不急。于是就把猪拴到了院子里,拿了刀又进屋去取盆。这个老胡也是个马大哈,猪没绑结实就进屋了。等出来的时候现猪跑了。这要是猪真丢了,可就说不清道不明了,定个挖社会主义墙角薅社会主义羊毛的罪过也不是不可能的呀。他一着急拎着刀就冲出来找猪了。正好碰到约会回来的刘丽,大晚上的,你说刘丽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看个拿刀的大汉能不怕吗?也没看清楚是谁就掉魂儿似的跑回了咱们宿舍。老胡在我们宿舍门口想问问我们看没看见跑掉的猪,敲了几下门我们也没有动静就没好意思再说话,自己又去别的地方找猪去了。就这么回事?”

我妈到了东北后于由到落不上户口,晚上了一年学,所以她初中毕业时十七岁,正赶上了上山下乡运动最后几年的尾巴,和起初“老三届”的辉煌早就不能再同ri而语。当然,那时候的年青人去农村,已经不在抱着响影伟大领袖出的“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到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的指示离开他们生长的城市。而作为知识青年下乡这种选择,则更多的成为了他们那代人迫于生存的无奈之举。

这件事属于第二种,也就是直到今天没还有个盖棺定论的说法。我妈细细讲述了后来他和我爸出去给我叫魂时生的经过,是关于布口袋里的小孩儿手指头的。

可就在不久前,我又买了好吃的东西去姥儿家的时候,我姥儿突然告诉我一个消息:“你时姥儿死了。”

进到四合院的时候都已经快晚上九点了。见到老古头子,孙有财狠狠抽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胡子哥。我害了你啊。都怪我这张破嘴没有把门儿的。”

虎子问:“咋地了有财?出啥差头了?”

孙有财一脸懊恼的说:“刚才我出去尿随,柱子和锁子那俩小子跟我说要晚上把你弄死,再把你包里的钱分了。”

虎子吓得大惊:“啊,那还了得!怎么说杀人就杀人啊,这胆子也太大了?”

老古头子解释说:“先生你住在城里不知道,这山里人野。天高皇帝远的谁都管不着,也管不了。以前没解放的时候,十家有八家白天种地晚上出去劫道,从来不活口,手黑着呢。”

虎子慌了:“那咋办啊?”

老古头子安慰道:“你先别怕。现在你们两个人马上就走,只要你们走的快村上的人就算现了,天黑夜路也没办法追。”他稍稍考虑了一下又说:“有财,你去弄架车别套牲口,牲口动静大。你自己拉着两坛子东西现在就走,一定要给胡先生送到镇上你再回来。镇上有招待所,让他在那儿住一宿,明天早儿些就回běiing。”

虎子一听忙点头,直夸老古头子考虑的周详,感恩戴德的把兜里的钱给了老古头子后,又和孙有财一起把两个沉甸甸的坛子装上了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一挂大车上。二人连夜走山路,丝毫不敢停留片刻,终于来到了通小公共汽车的镇上。

到了镇里,孙有财恨不得给虎子磕头赔罪:“都是我害了你啊,虎子哥!我对不起你,让你差点把命都搭上。”

身处招待所里虎子总算松了一口气,说:“算了吧!今天也是有惊无险。有财,你也别走夜路回去了,就在这对付一宿吧。”

孙有财面露不安的说:“不行,我怎么也得回去看看。我怕柱子找不着我们俩,再为难我大姨夫。”

虎子表示理解:“那你赶紧回去吧,别再让老头吃了亏。过两天你去潘家园找我拿钱去。”

孙有财又是一翻客气,临走还管虎子借了五块钱,说是下次去潘家园的路费。拿着钱拉上大车回村了。

这一天过得可是惊心动魄。虎子走了一天的路,晚上又担惊受怕。身心疲惫的躺在招待所的床上,再加上酒劲,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虎子花了两块钱,让招待所的服务员替他雇了个人,帮自己把坛子送到回běiing的长途汽车上,悬了一天的心才算落地。

一回到潘家园,虎子就迫不及待地找到了潘老板:“潘哥,潘哥。三千二百个袁大头到手了,你快来看看,这两坛子里只多不少。”

潘老板笑呵呵地从里屋出来:“行啊兄弟,能做大买卖了!”

虎子被他夸的还有点不好意思,傻笑了两声就去启坛子盖。坛子打开虎子伸手去捞里面的袁大头,可就在第一把袁大头被捞出来的瞬间,虎子和潘老板全都傻了眼。坛子里只在表层放了几块袁大头,底下满满登登塞的全是锡饼子!锡饼子中间还夹着一张纸条,写了四行小字:吃亏多是贪婪人,钱无影踪财无痕,若问君子出何地?机关算尽在班门!

虎子脑袋嗡的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八千块钱啊!

潘老板一嘬牙花子:“兄弟,你快给潘哥讲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虎子大脑一片空白,端起桌上的茶壶,也顾不得往杯里倒了,对着壶嘴一饮而尽,半晌才回过神来屡清了思路,把昨天碰到的事跟潘老板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潘老板听罢摇头苦笑:“兄弟啊,我跟你千叮咛万嘱咐,让你千万不要离开潘家园。你怎么就不听潘哥的话呢?你这是招了蜂麻燕鹊的蜂门儿啦!”

所谓“蜂麻燕鹊”,是旧社会江湖骗子们做买卖行骗的四种手段,也叫“风马颜缺”。

麻,有的人说是利用蒙汗药一类的麻醉药物实施骗术。也有说其实是“马”,就是一个人单枪匹马的去行骗;燕,又称颜,指的是女人的美貌。一般对被骗者施以美女胭粉计,令其sèyu熏心,再诓骗其钱财。鹊,亦为缺。专门针对清末时候流行的买官卖官,也叫捐官设计的方法——花钱捐到地方官职,轰轰烈烈走马上任,搜刮地皮上的民脂民膏达到敛财的目的。关于此间内容,有很多文学作品记载可查,就不再赘述多言,以免有少知卖弄之嫌。

而虎子中的这个计就是群蜂蛰人之计。江湖骗子组团忽悠,人物分工相互配合各司其职,如同演了一场惟妙惟肖的大戏。

潘老板给虎子细细分析:“他们跟你玩的就是心理战术。第一、这帮人,猜到你此去就是报着战决的想法,于是偏偏挖空心思的拖延时间。时间拖得越久,你心里边就越慌。在潘家园混的生意人,哪个是白吃干饭的?只有你慌了,骗子们才有机会。你想想,从孙有财来晚了,到他在车站找厕所迟上了一班车,再到村里人请你喝酒……这不都是想把时间拖延到晚上吗?”

虎子脑袋中早已一团乱麻,神sè木然。也不晓得他听没听进去,只知道傻呆呆的摇头。

潘老板继续说:“第二、你们做的是袁大头的买卖,再傻的主儿也得先验验货。可这两坛子锡饼子,他怎么能让你验过去?所以那个老古头子,非得在你刚要开坛验货的时候给你讲他这袁大头的来历,就是不想让你验货,或者说,他不想让你白天验货。兄弟啊,咱们做古玩生意的人,有一位算一位,哪个对手上物件儿的来历会不感兴趣呢!只有来头大,这东西它才值钱。”

虎子还是一副吃傻呆乜的样子,潘老板也不管他,仍是自顾自的说:

“第三,让你忙中出错。说有人想杀了你抢你包里的钱,是个人就会惊慌。谁还能不惜命啊?就会惦记撒丫子赶紧撩,离开那个是非之地。兄弟,如果潘哥没猜错的话,孙有财那小子跟你说有人要图财害命的时候,你都把验货这茬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吧?而他们更高明的地方还不在这儿。从始至终,你都没怀疑过孙有财和老古头子同要杀你那俩小子是一伙儿的吧?你一听到有人想弄死你的消息,是不是就把活命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他们两个人身上了呢!你对他们两个人早已深信不疑,他们让你给钱你就给钱,让你把坛子装车你就装车了。”

虎子好像终于缓过点劲,点点头:“嗯,是这么回事。”

潘老板微微一笑:“这也不怪你。别说你了,就在你跟我说那老头子有两坛子袁大头的时候,我也只觉得这事有点悬,可没起什么疑心哪!这帮孙子设计诓你的由头简直太逼真了,也太自然了,环环相扣,还招招都留后手,由不得你不信。”

虎子恨得想往自己的心口窝里插把刀:“潘哥,怨不得别人。还是我傻!”

潘老板摇了摇头,说:“虎子啊,也莫说你。你潘哥我也自认老江湖了,可要论起耍花花肠子,跟这群孙子比,我是自叹不如。”

那潘老板在虎子心目中可是知遇之恩的偶相,一看他也认了怂,虎子有点不乐意了:“潘老板,我寻思要是换了你,你肯定不能着了这帮王八犊子的道。”

潘老板苦笑:“要是换了我,我宁可不做这单买卖也不能去!假如要是去了,我在那老古头子讲故事的时候,说不定能识出点破绽。可就算看出猫腻来了,我也得打掉牙往肚子里咽。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把戏演下去。”

虎子不明所以,问:“那为啥呀?”

潘老板说:“那时候我早就进人家的一亩三分地儿了。我怕逼得这帮孙子们狗急跳墙,再给我来个瓮中捉鳖,弄死我在yin山背后的,我不也没脾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