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连阳光都照不进来的地方,矜持和尊严都是害人的坏东西,要赶紧丢开。

白晚所经历过的,是她自己都绝不愿意去回想的,她的确被改变了,比如她可以不把自己当做女人或者当做一个人,她也能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做一个女人的身体。

相信在有些时候这么做,对痛苦的承受能力会随之增加,不会轻易崩溃掉。

白晚已经开始脱衣服了,因为她背上锁着沉重的锁链,所以她是直接把衣服撕掉的,她的衣服不知穿了多久了,既破烂又脏污,撕起来就跟撕碎纸片儿那么容易,现在她的面前有一桶水,她可管不了洗完了之后,该怎么穿上狱卒送进来的干净的囚衣。

这个时候温简还在犹豫,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走开。

地牢里没有配置女狱卒,女人干不了这活,所以这里只有男狱卒,据温简所知,这里的犯人并不是都没洗过澡,尤其是女犯人,狱卒们会让她们洗澡,而且会看着她们脱光自己,给自己清理,理由自然是为了防止她们自杀,所以过程中如果她们有任何“过激”的行为,狱卒们会亲自动手。

当然,就算没有“过激”行为,他们也能动手,那是他们的“乐趣”之一,他们在在女犯人身上玩的花样比男犯人更多,更花哨。

所以,温简找人弄来水的时候,狱卒们看他的眼神很奇怪,奇怪却带着一股了然,大约是把他当成了一丘之貉,甚至连理由都给他找好了,冠冕堂皇的提醒他,要照看好犯人,要盯着她,防止她玩花样。

这大概也就是白晚一定要他在的时候洗澡的原因,她知道,温家的男人至少还算正直。

但温简还不是很确定,要知道那些狱卒也并非全无道理,进这地牢来的人没有出去的那天,永远活在地下,与虫蚁为伍,忍受寂寞、恐惧和痛苦的煎熬,他们最终都会崩溃,不是彻底疯掉,就是想尽一切办法寻死。

他又如何确定,白晚还能坚持多久呢?

白晚很快把自己脱光,她盯着温简,仿佛不在乎自己在男人面前赤-身露-体。

温简出身世家,自幼的家教让他没办法那么卑鄙,他游移目光,从她开始脱衣开始便不去看她,最终在她的注目下,尴尬的转过了身。

白晚见了,唇角勾出一抹冷笑。

温简面对牢门,听到身后水响,知道白晚进了澡桶。

“你很坚强,来这里虽然只有五年,但有很多人坚持不下来。”过了片刻,温简突然道。

白晚双手浮在水中,感受着舒适的温热,感觉好极了。

“在没有希望的黑暗中……那不是五年,那是比一辈子更加漫长的时间。”白晚愉悦的捧起一捧水,拍在自己脸上。

“你刚刚说你不会做傻事的,为什么?”温简想了想,问。

他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但他好像很执著于这个问题,于是又问了一遍,道:“为什么?”

“我不知道。”白晚想要享受难能可贵的沐浴,被他问得有些不耐烦。

“可是你刚刚说……”

“是的,我刚刚那么说了,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想是因为你的原因。”白晚泡在水里,深深吸了口气,道:“你从温朔死后,常常会来看我,我很绝望却又不是那么绝望,因为每次我绝望的时候你都会出现,你是我和外面最后的一线联系,我不想这么幻想,但我的确幻想也许事情会出现转机。”

“我现在我对你还有用是吗?所以我也就还没有完全绝望,我知道你一会儿肯定会不断找话题来跟我对话,确保我不会把自己淹死在这里,而我只想好好洗个澡,享受一下这难能可贵的时光,现在,你知道了我的想法,麻烦你安静一下可以吗?”白晚达到目的之后,就完全不似刚刚哀求他那么驯服了。

温简的意图被识破了,他自嘲一笑,然后道:“我开始怀念你刚刚哀求时的态度了。”

白晚挑了挑眉,乖乖的闭上了嘴,温简没有再听到她说话,只有不断拍水的声音。从拍水的声音上听起来,某人正欢快的像一条鱼一般。甚至,依依呀呀的哼起了戏文。

“浅杯余淡酒,不意自晚归,方只见海棠正艳……却不知……”

“却不知,流光空负了谁,那如花美貌,似水年华……”

白晚浑身浴水,以手捧起,浇林自己的身体,水细细的顺着她的皮肤蜿蜒滑下,划开她身上的脏污,她揉搓着自己的身体,被掩盖住的肌肤露出它白皙光滑的本色,令人身心愉悦,这份愉悦感染进了她的声音里,虽然声音并不清脆,略有沙哑,但此刻听起来,就像是一只小手在骚动他人的心窝。

这里没有旁人,只有温简,温简背着身站着,就像一座不为所动的石雕。

白晚搓弄着自己的头,对他翻了翻白眼,摇了摇头。

温家的男人,果然都是一样的。

白晚想着,松开头,张开双手缓缓抚摸着水面,感受着轻软的水波,慢慢下沉,将自己整个沉浸在水中,让水包围着她,清洗她身上的脏污,她在水中抱成一团,长如海藻一般漂浮起来。

在水里,她的心出奇的平静,仿佛时光流转,一切都不曾生过,自己只是一颗种子或者一条鱼,现实中的一切都离她远去,她觉得很舒服。

逃避现实,是因为现实太残酷,哪怕可以逃避的只有那么片刻,也让人感到弥足珍贵。如果一切不曾生过,甚至她不曾存在过,该多好啊。

白晚吐出气泡,在水中如梦魇一般露出了笑容,松开了紧抱着自己双臂……

白晚在此之前,绝没有求死之心,但这一刻,窒息的感觉竟然让她不舍得出来……直到突然一股大力拽住了她的长,将她拽出了水面。

温简把她拽出来,神色薄怒。

白晚头被狠狠的拉扯着,这令她不得不仰着头,下巴高昂,眉头疼得皱起,嘴唇微颤,脸上挂着水珠,她愕然的望着温简,然后她明白了,温简以为她想自溺。

“我说过我不会的!”白晚忍着疼,颤声道。

“我警告过你!”温简不相信她。

“我……”白晚不知所措,只能瞪着温简,她之前的确没有寻死之心,但刚刚泡在水里的感觉真的太舒服了,舒服得她变得异常的迟缓。

“我只是……”

只是怎么样?

只是觉得好累?

只是觉得逃避要比坚持容易得多?

白晚与温简四目相对,瞳孔里映着彼此的模样,她看到他眼眸里的那个女人,像一朵哀婉献媚的花,靠着出卖求生,却还在乞求着得不到的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