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娘轻轻笑着道:“妾听闻洛郎擅权谋,深得郎主器重留在王府,妾打理王府内院,特来拜会。”她柔柔问着,“未知洛郎可缺什么,短不短人伺候?”她环顾厢房一周打量着,满是恳切之意。

道旁拜倒之人爬起身来,上前来恭谨地笑着道:“小的听闻郎主这几日便会回府,日日带着人来城门处等候,今日真得迎道郎主了,实在是大幸。”

卫临也如他一般,一笑,微微一叹:“临亦是不愿折辱于她,若无情意便不该娶她,似她这般女子值得更好之人。”他望向遥遥的北方:“便如那日洛娘所唱的一般。”

她大吃一惊,望着眼前的男子:“你是……三皇子?”

孟洛愣了愣,想不到马车这么快就来了,她露出一丝苦笑,轻声道:“请容婢去与郎君辞行。”

她说着两行泪潸潸而下,想着自家姑子如何这般苦命,先是遇到贼人,流落成了庶民,好容易回了世家之中,却是成了下人侍婢,被留在建康,逃到了新安城刚过了几日安生的日子,却又要被人送与羯胡人。这样好的人怎么会被这样折磨!

侍卫此时却是接着道:“只是那位羯晋王性好美色,此次征伐南晋掳掠了不少南晋女子,但昨日进城之后,却听南晋太子说起,桓家五郎有姬妾容颜绝美,有倾城倾国之姿,引得他动了心思,竟然公然开口向南晋讨要你,虽然一时还不曾有定论,但女郎还是小心为上。”

孟洛端着酒盏的手不由地一颤,她想起了先前在城外,遇上的那一小股羯胡人,他们虽然人数不多,却都是精悍之辈,不似是流兵散勇,难道是羯胡人派来探路之人?羯胡人真的要攻打新安?

望着刘媪满腹不解的样子,孟洛没有多说,她自有打算。如今的新安城,早已粮价高得吓人,若是用钱去买,只怕花光了所有的钱也只能买来少些粮食,她只有另外设法换些粮食来。

羯胡人原本嘲讽地笑看着孟洛与桓七郎二人之间的争斗,却不料突然出了意外,顿时大为吃惊,四下看时,却见不远的通往新安的道上,不知何时有一群骑着高头大马的男子,冷冷望着这边。

就在她要伸手之时,却听帐外忽而惊叫呼喊起来,有侍卫大步奔过来挑开帘子,急匆匆道:“郎君,有不少人向这边过来了。”

马车很快就来了,孟洛并无什么太多衣物,不过是个小小的包袱,只是先前桓宣分与她们这些留下的婢仆一些银钱,她也都妥善地分作两份,放了一些在刘媪身上,自己身边留了一些,以防万一。毕竟此去新安,一路上还不知会是何等情形,小心为妙。

堂中上席坐着一位大袖袍服高束笼冠的中年男子,相貌堂堂,器宇轩昂,不曾开口就已经让众人感觉到威严之势,不愧为南晋第一世家谢家家主。

蛮羯打过来了?孟洛一时惊得回不过神来,怎么会,洛阳乃南晋重镇,屯兵八万,俱是精锐,此时南晋又与北魏联手,击退鲜卑,羯人怎么会攻破洛阳,直逼建康?

孟洛心中惊异,不知道何玉娘究竟是何用意,虽然她言语和气,一副雍容大度的模样,但目光里却是隐隐有一丝阴霾,这让孟洛始终保持着小心谨慎,只怕又是什么事端。只得小心地坐在末席,低着头避开谢凡的目光。

她望了望孟洛身边的水桶,忽而露出一丝恶意的笑容,提起裙摆,一脚踹在那装满水的木桶上,将水桶踢得倾倒过去,里面滚烫的热水登时泼洒了一地,不少浇在了一旁的孟洛身上,热腾腾地冒着热气。

孟洛看着歌舞伎人与那几位乐师纷纷起身作礼,竟然就要退下了,她心慌了,知道等他们都出了帐,只怕自己也没有法子再拖下去了。

“若我不答应呢,你待如何?”桓宣已是俊颜冰冷,盯住眼前看似娇弱却无比固执的女子冷冷问道。

想来不用一时半刻,于老对孟洛的这一番评价之语就要传出帐去,闹得人尽皆知。于老乃是贤士,所说之话自然是重似泰山,几乎这一句话就能毁了孟洛的声誉,即便她如今不过是个姬妾,但也会让她成为众人的笑柄,难以抬起头来。

他身后却是那个容貌气质完全不输于他的女子,一身绛紫色纱裙,隐隐透出白皙的肌肤,头上金步摇明晃晃耀眼,打扮美艳媚俗引得一众郎君皆是移不开眼去,只是她面上仍然是清淡高远,无悲无喜从容自在,恍若这引人遐思的打扮身形皆不是她,亦不会为之动容,这样的神情却让人心中凛然。

孟洛微微别开脸,不看那已经软倒在地犹在哀泣求饶的豹奴,谢凡这是在为她立威,警告想要动她的人不要有轻举妄动。

她慢慢伏下身去,嘴边噙着一抹自嘲的笑,低声道:“婢领命。”她在那一霎那竟然选择告诉他,想要看看他会如何决断,并不敢奢求能够被看重,能够得到庇护,却是希望自己至少不是毫无价值,然而终究还是教她更清醒了,桓宣对她不过是浅薄的心悦,从不能让他有半点在意。

侍婢们已是面色焦急地四处寻她了,见她回来才松了一口气:“洛娘如何不在配帐中?这要是叫郎君知晓,只怕又要……你这是怎么了?”却是猛然发觉孟洛一身伤痕累累,衣裳不整,惊叫起来。

那侍婢却是脸色一变,想不到这么快就被她察觉了,看来想要轻松骗了她去已是不能了,顿时眼中厉色一闪,轻轻咳嗽一声,向左右两边望了望,却是从配帐旁闪出两个侍卫来,大步上前架住孟洛,强行将她带走。

桓宣回来时已是夜色迷离,营帐里早已掌了灯,侍婢们恭谨地立在一旁等候吩咐,只是不见孟洛。

桓宣望向孟洛的目光越发柔和,他低声吩咐道:“坐下吧,一会狩猎时,你回营帐歇着便是。”

太子却甚以为傲,大笑道:“既然是我与桓五郎的赌约,岂能那般小家子气,自然要如此的气派才能尽兴,也叫诸位看得明白。”他转头望向桓宣:“五郎可要担心了,卫临乃是国手,能守善攻,便是老于此道的数位名家也是败于他手中,只怕美人毫无胜算。”

不过是一夕之间,在营地后平坦的草地上赫然已经建好了一张“棋盘”,方圆数十丈的草地上已是寸草不生,土地平整紧实,用檀木灰整齐地划出纵横交接的棋盘格子来,在这样一个“棋盘”的一侧,相隔一丈之地并肩摆放着两架高台,另一边却是一座看台,上有坐席十数张,案几软垫皆已准备齐全,实在是叫人瞠目结舌,很难相信这是前一日才决定要设棋局。

看着忽明忽暗的灯光下,她皎皎如月清雅绝丽的容颜,桓宣一时有些痴了,忍不住开口要留下她,却是想起了什么,终究按捺下心中柔情缱绻,让她出去了。

太子得意地一笑,却是指了指卫临:“孤不擅那些文人之事,便命卫临代为讨教,与五郎博弈一局定胜负,如何?”

桓宣的眼中一片奇异的光彩,只是转瞬便不见,开口道:"且在一旁伺候。"

瑶华公主全然没有察觉到身旁的孟娴娘的不情愿,她为自己想到的妙计满心得意,她最是了解自己这位皇兄,从来都是对得不到旁人所有之物充满兴趣,不惜一切也要弄到手,想来这个被桓五郎看中的丑婢一定能引得他出手!

"贱婢你与我站住!"王茉娘大步上前来,气咻咻向着孟洛喝道。她方才就瞧见了孟洛自桓宣马车上下来,还是以姬妾身份跟来的,已是怒火攻心,恨不能即刻命人打杀了她,后悔那日就不该留下她。

他原本也是乘坐马车而行,只是如今那马车里已经坐着对他倾慕非常非他不嫁的瑶华公主,他为避嫌,只好下车骑马而行,却是惹来这许多人拥挤上前来,只为一睹他这位玉郎姿容。

晚间,桓宣的厢房里,孟洛小心翼翼地放下青纱帷幔,将放在榻前的青瓷香炉陈香灰烬拨弄出来,点上沉檀香,掩上炉鼎,这才向着灯下翻看书卷的桓宣欠了欠身,欲要退出去。

她身后的虞兰娘见了谢凡却是双颊绯红,盈盈拜了拜,低着头立在一旁。

先前与桓七郎说笑的王家庶子看着倒卧在堂中血泊里的阿莫,和吓得面无人色的阿离,啧啧感叹道:“这桓七究竟是要作何,怎么会偏偏对一个毫无姿色的庸俗婢女看上了眼,还杀了个姿色绝佳的小儿,着实可惜,倒不如与了我,也强似这般平白弄死了。”脸上带着些惋惜。

恍若惊雷在耳边炸响,孟洛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桓七郎发现自己就是从他手中逃走的小郎了,他居然当众向桓宣讨要自己,若是这个时候被送回桓七郎手里,他会如何?

一时间,堂中众位世家之人都看住了,美貌之人多见,但能在这样的筵席上艳惊四座令人惊叹不已的却是少之又少。

孟洛轻轻一笑,低头道了谢。其实她的回答只不过是片面之言,合纵者需提防被各个击破,连横者却要小心为强国吞并,得失皆有,端看人如何取舍。而桓宣不是一个甘居人下之人,所以她才会作此回答,果然合他心意。

桓五郎此时才放下书卷,转过目光认真端详着拜伏在自己跟前的这个小郎,或许叫女娘才对,虽然是身着粗麻衣袍,但白皙的颈项和手都证明这女子不会是什么寻常不堪入目的姿色,为何要做男子打扮?

想来这几日这些人一直在附近找她,只是因为怕动静太大引得宫中注意,故而只是暗访,不曾一家一户查问,所以不曾发现孟洛就在这院落里,可是今日却误打误撞到了刘媪的院落里讨水吃,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他们发现!孟洛已是续飞快,捏着绢帛的手心沁出一层汗来。

原本以为在这样简陋的地方是没法入睡的,只是孟洛太累了,走了小半夜的路,她早已疲倦不堪,竟然很快睡着了,还睡地无比酣沉,一觉到天明。

孟洛收回手,却是摇摇头:“不想,建康已非我能留之地,便不再想。”

拓跋烈却是微微一笑:“我却是念着建康的,自懂事之时便念着那里,那里有我阿娘,尽管阿娘并不肯见我,但能望她一眼也是好的。”

那样坚强不屈的人,面对这许多不屑和耻笑亦是不曾有半点退缩之人,在兄弟的迫害和时时的倾轧之中活下来的人,此时却是露出了无奈又哀伤的笑容,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却是让孟洛看得心头大震,眼前的拓跋烈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

她以为拓跋烈身份尊贵,指挥千军万马若定,对拓跋殷等人的种种谋算不屑一顾,数次救下她的性命,必然是无比强大之人,却不曾想到,这样的人亦是有无法躲避只能隐藏的哀伤,便如她一样,只能挣扎着活下去,即便是前路荆棘密布,却也没有回头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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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耻辱为粉红票完,您可以返回index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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