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着自己席位后恭谨垂着头踞坐着的阿莫阿离二人望去,唤道:“阿莫,过来拜见五郎。”

谢凡依旧是懒洋洋,自在随性的模样,对于方才的话一副并不放在心上的模样,甚至没有等着桓宣的回答,就慢慢饮尽手中的酒,挑了挑眉放下了酒盏。

早有人进去通传,当下堂中不少人皆是自席上起身相迎:“五郎来了。”“见过五郎。”

孟洛一惊,不想他居然还留心了自己今日的打扮。昨日他命人赏了一套海棠红丝绢广袖衫裙,虽然不算上等衣料,但也不是寻常人能穿得起的,他是想让人知道,即便是自己爹身侍婢也是要强过旁人许多。

推开房门,孟洛缓步进去,墨香早已吩咐人备好风炉铜铫子和上等茗茶放在房中。她走到风炉前,盈盈地跪在一旁,铜铫子的水已是微微滚开,取过竹夹夹了少许茶放入水中,不停地搅拌,待到三沸之后,这才取出一盏倒入盛着清水的细白瓷碗中,放入少许薄荷,待到微温这才送到案几旁看着书卷的桓宣手中。

这让桓宣有些惊奇,原本他不过是随口一问,不想这庶民出身的女子竟然真得会博弈,倒是来了些兴致,放下书卷,道:“取棋具来,陪我手谈一局。”孟洛低声应着出门吩咐人送了棋具上来。

那小僮仆却是偏头一笑,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你不必谢我,是我家郎君命我来给你引路的,他要见你呢。”

二人想来是见惯了庶民男子被桓七郎带回来的模样,笑了起来:“这里是谢府东院,郎君让侍卫带了小郎过来,交代我二人替小郎你沐浴更衣。”

一大早,刘媪便背着竹篓去临近村子里收衣物,交代孟洛把前两日泡了雨水的粮食都搬出来,摊开在院子里晒一晒,还不至于霉坏掉。

他微微蹙眉,点了点头,却是阴沉着脸向桓七郎道:“这里是建康,你与我收敛些,莫要做出有辱桓家脸面的事来,不然休要怪我叫人即刻送了你回去!”

雅间中众人都哄笑起来,只有立在门边的先前那两个仗剑男子不由的蹙了蹙眉,有些怜悯地望了一眼孟洛,又移开目光去,依旧守在哪里不言语。

高伯彦微微一笑,与那男子道:“曹兄真是太过折煞我了,还是多的孟老抬爱举荐,我才能有这般运气。”

孟洛立在榻边看着昏睡不醒的刘媪,终于下定决心进城请郎中,虽然怕死,怕被孟府遣来的人拿了去,但她终究做不到眼睁睁看着救过她的老妇人就这样病下去。

且孟川已是朝中权贵,当朝三品中常侍,便是她真的认识什么人,只怕也不敢得罪孟府,除非是权大势大的世家,那才是孟府乃至皇室都不敢轻易得罪的。

孟洛正用布巾擦拭着手上被针扎出来的伤口,抬头向着刘媪轻轻笑着:“多谢媪护我周全。”此时的声音已经哑然,怕是因为刚才那一番故意放粗了声音大声说话,让原本就受了伤的嗓子伤的更加厉害了。

刘媪接过来,在灯光下瞧着,只见缝补之处针脚细致平整,比自己缝补的要好看不知多少,她惊讶地望着孟洛:“姑子会做女红?”

既然决定留下,那一身绛纱罗衫裙自然是不能再穿了,刘媪与她寻了一身自己儿子刘大郎留下的衣袍,缝缝补补,改得短小了许多,勉强能够让孟洛穿上。

孟洛慢慢站起身来,看见了身旁不远处的那个还未挖好的坑,和掉落在一旁碟锄,想到方才那二人见了自己高喊乱叫的模样,这才明白过来,这是要把她给埋在这里,埋在这乱坟岗子上了。

想过又如何?孟洛忽而自嘲地笑了起来,已然是死路一条,却还有心思想着这等悱恻的事,真真是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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