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换做别人,并不会想孟洛这般铮铮不屈,毕竟庶民的性命如同草芥,被世家子弟看中,也算得上是福气了,若是能够尽心伺候,说不定还能被带入贵府里去,从此衣食无忧。南晋有不少美貌的庶民男女就是进到贵府里做男宠和家妓,更有穷困的人家,争先送上自家儿女,求士族贵人们能够看上,也能换取一点财物。

原本嬉笑的众人忽然安静了下来,就连对孟洛穷追不舍的桓七也停住了步子,没有再追,却是战战兢兢地道:“是五郎呀,我们只是……只是在此吃酒戏耍,你如何会在这里?”

在南晋俊俏风流的男子也都是招人喜爱的,不单是女子们爱看,有不少贵族男子也都喜好男风,身边大都有几个俊俏的僮仆伺候着,只怕这些人打得也是这个心思。

孟洛提着手里的药,望着对面那个害死过她的人,不知怎么竟然慢慢走了过去,她想看看他的眼睛,自从她活过来,只要看一眼别人的眼睛,似乎就能瞧出里面藏着的秘密,她想看看他究竟为何要害死自己,他有没有一点点内疚。

刘媪无力地扯出一丝笑,摇摇头低声道:“年岁大了,竟然连一场雨都捱不住,怕是受了凉,不打紧我吃口热水就好了。”说着便要挣扎着起身去烧水。

只怕刘媪这院子能够保得住她一时,也难保长久,她也不能总是躲在这屋中不出去。

刘媪自然知道孟洛的意思,故意摇摇头:“郎中也不曾说明白,只说此病凶险,高热出疹,见风更是厉害,又是容易过给别人,故而只能让他在家中静养,吃了好些药也不见起效。”她指了指附近的村落,“如今连村子里的人也不敢轻易过来我这院子,只怕会过了病气去。”

“不如让我来吧。”孟洛开口道,她虽然以前是孟府大姑子不曾做过什么粗重活,但针线女红却是会的,还曾跟建康城中有名的绣娘学过,缝补自然不在话下。

刘媪听她说,笑了起来:“自然不是留姑子白住,要委屈姑子帮着我做些活计才行,不知道可愿意?”她望着孟洛,这些世家姑子自来娇生惯养,怕是没做过什么重活,只怕会不愿意。

那边的张五原本就在害怕,被他这一声喊吓得手里碟锄当啷掉在地上,惊慌地道:“哪里,哪里有鬼?”

真真是巧了,也真真是狠毒之局,如此一来她已然名声尽坏,虽然为了不让太子知晓震怒获罪,父亲严命封口,还将高伯彦留在府里,可是她却被关进家祠,等待她的只有自尽,娴娘也就理所应当替她嫁入东宫,孟府还是有太子妃,继母和二妹的心愿也就得逞了,皆大欢喜,要牺牲的只有她一个。

二人欢喜地笑了起来,原本以为这小郎既然如此倔强不肯听话,必然要费上些口舌,想不到这么快就改变心意了,自然是再好不过:“我叫阿莫,他叫阿离,是郎君身边贴身伺候的,不知小郎唤作何名?”

孟洛有些含糊地回道:“我叫阿洛。”没有姓氏了,孟家大姑子已经病死,她自此只有一个名。

两个小郎只当孟洛也是如他们一般,自然亲近起来,阿莫与孟洛笑着道:“阿洛你不知郎君的脾性,还是莫要太过拂逆为好,不然难逃责罚。若是能如我二人一般,温顺听从,不但不会被责打,还能得赏。”

年轻些的阿离却不似阿莫那般坦然,提起伺候桓七郎来,隐隐有些羞惭之意,却也低声与孟洛道:“今日郎君去赴宴,怕是会大醉而归,阿洛便能好过些,无需太过担心了。”

孟洛乃是未出阁的姑子,哪里听过这样裸的之事,一时脸上红晕一片,想到桓七那不堪入目的模样,更是恶心欲呕。

她谢过了阿莫与阿离二人,虽然他们是桓七的男宠,但目光里并没有坏心思,只是希望孟洛能够少受点的苦,只怕桓七并不似他们所说那般好应付。她还留意到那位阿离提到桓七时,眼中隐隐有惧怕之意,只怕先前受过不少蹂躏。

阿莫与她说了几句,便下去吩咐人准备热汤去了,房中一时只剩下孟洛与阿离,这是个逃走的极好机会,此处是谢府宅院,桓七必然也不会留什么人在院子里把守,若是能够逃出桓家所在院落,寻到何家人,那么便不会有事了。

虽然孟洛很是忐忑,谢府这么大未必能够找得到何家人,且需担心会不会被人发现拿住送回桓七手上,但已经没有更多犹豫的时间了,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若是桓七很快就回来了,那时候她便是想跑也难了。

她打定主意,与阿离道:“不知可否替我准备一套干净合身的衣物,我这衣袍只怕是不好伺候……郎君。”她费了很大力气才勉强自己说出最后两个字。

阿离看了一眼孟洛身上简陋不堪的粗麻衣袍,微微一叹,低声道:“你等着,我去取一套新衣与你。”转身出门去了。

孟洛的心怦怦直跳,强自镇定地等着他的脚步声走远,这才飞快地出了门,朝着相反的方向快步而去。

初时还有些小步,后面已是全然顾不得什么仪态举止,大步飞奔,并且要时时小心院落里走动的侍婢和婆子们,不得不躲躲闪闪,然而这样奔逃躲藏了好一会,她却发现自己似乎迷失在这个院子里了,到处是一样的厢房庭院,回廊影壁,竟然寻不到院门的方向。

而她才走了不一会,便听到了身后厢房的方向发出了叫嚷声,只怕是阿莫他们发现她逃走了,已经惊动了,要来拿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