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洛此时哪里会不知道这群贵家郎君叫了自己上来是因为什么,只怕是他们瞧见了自己方才在酒楼下,看她容貌俊俏,以为是俊美小郎,故而才让人带了上来,怕是不怀好意。

出了医馆,远远便可看见对过醉仙楼门前立着的正与人寒暄的高伯彦,他似乎在等什么人,等了这许久还是那般亲切温和地笑着,似乎没有半点着急。

“媪,你这是怎么了?”孟洛忙扶着她到屋里榻上躺下,惊慌地问道。

孟洛却是微微蹙眉,没有说话。今日刘媪去城中送绣活,她在院中便远远瞧见那班寻她的壮汉从村落里出来,打官道上走了,看样子他们还不曾放弃,或是说孟府还不肯罢休,一定要找到她除掉才能安心。

只是这话倒是把那领头的汉子吓着了,忙喝住刘媪:“老妇,你家小儿生了什么病症,竟然出了疹子,还不能见风?”

刘媪终究是年岁已长,又是常年劳累,眼力大不如从前,每缝补一针都要瞧上一会,只怕会补得走了针脚,叫主人家看了不喜欢,换不到吃食。

孟洛一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刘媪愿意收留她?只是刘媪家境贫寒,若是白白添个人吃用,怕是十分艰难。

可是还不等他完全放下心来,只见穿着朱红裙衫的尸首的手慢慢抬了起来,这一下可是把他吓得魂飞魄散,不禁叫喊起来:“有……有鬼呀……”

没想到最为信任的丫头婆子却是被韩氏买通,竟然将她诓骗到后园花亭之中,而高伯彦竟然会出现在那里,待到那几个恰巧看见的婆子丫头们过来时,高伯彦正抓着她的袖,不让她走,而他袖子里掉出来的也正是她的手绢。

桓七郎身上的肥肉颤了颤,头垂得更低了,却是轻轻答了一声:“是。”

年轻男子的目光转到了正愣愣望着他的孟洛身上,微微一叹,道:“还不放了那小儿走,叫人传到了谢府,只当我们琅琊桓家都是些酒色荒淫之徒,辱没家风!”明明是极为俊秀清隽的人,却是贵气逼人,威严气势之下竟然没有人敢说出半个不字,桓七郎更是只有唯唯诺诺。

孟洛就这样被放走了,她一时有些愣怔,捡起掉在地上的药包,低着头向门外走去,在经过那位五郎身边时,低低声说了句:“多谢郎君。”她是真心感谢他,感谢他在千钧一发就要赴死之时救了她,保全了她的清白。自从死过一次之后,她便一直能够活下去,艰难地挣扎着活下去。

男子分明是听到了她这句几不可闻的低语,并不为所动,他本就不是为了救她才阻止桓七郎的荒诞行为,不过是不想让桓家在建康城谢家面前留下个荒淫无忌逼死庶民的恶名罢了,否则以孟洛这样的庶民的性命在世家子弟眼中不过是草芥罢了,不值一提。

只是在孟洛从他身边经过时,他不经意地扫过一眼,目光微微一紧,有些古怪地盯着向她,直到她越走越远,下了酒楼不见了踪影,这才收回来,嘴角却是噙着一丝兴味的笑,这小儿竟然是个女儿身!无怪方才桓七要用强时,她竟然不惜一死,倒是有趣。

一个庶民女子却是扮作男装,对着身份高贵的世家子弟,竟然还敢反抗,不惜一死求清白,被他救下后,还这般镇定地道谢离去,果然是个与众不同的。

只是那一丝笑很快消失了,他冷冷望了一眼桓七郎,转身拂袖而去,身后的数位侍从也都整齐划一悄无声息跟在他身后走了。

雅间里原本冷凝的气氛这才缓和下来,众人都松了一口气,低声抱怨道:“真是晦气,如何会在这里碰上了桓家五郎,正得了乐子,偏偏叫他搅合了。”

另一个却是道:“你不曾见么,方才他身后立着的是何家的人,怕是何帏请了他来醉仙楼相见,碰巧撞见了。”

“桓家与何家?”先前说话的人摇摇头,他们不过是寻常世家的子弟,哪里能过问这权势通天的五大世家的事。

却是有人打趣起面色铁青也不知是惧怕还是气恼的桓七郎来:“七郎,你先前不是夸下口,没有小郎能被你看中还不曾得手的,现在可不就有了。”他笑得轻蔑,“这可还是桓五郎放走,只怕你就是再有胆量,也不敢违背桓五郎之命吧,还是好好听话的好。”

另外几个也都大笑起来:“可不是,方才一见桓五郎,七郎的脸色就变了,话都不敢多说半句,哪里还有半点桓家人的样子。”

桓七郎原本难看的脸色现在变得越发青红不定,竟然有几分凶狞来,他恨道:“他算什么,不过是族里长辈偏爱他几分罢了,竟然敢对我指手画脚,总有一日我会叫他好看!”

只可惜那几个根本不相信,笑得更厉害了,想他桓七不过是桓家一个庶出子弟,无才无德,不过是此次陪着桓五郎前来建康来赴谢家寿宴,参加世家清谈的可有可无之人,而桓五郎是谁,他可是桓家嫡出子嗣,自小聪慧过人,才学出众,又是贤名在外,深得桓家家族中长辈看重,很有可能是下一任宗嗣,天壤之别,又怎么能比。

在哄笑声中,桓七郎却是慢慢收起脸上的愤恨,他的心思还在那个被放走的小儿身上,原本便不曾得手,更是叫他心痒痒,想不到建康城还有这等姿色的小儿,他不能就这么放过。

“那小儿想来还未曾走远,你与我骑马去追上,悄悄跟着他,打探出他住在何处,回来报与我知晓。”桓七郎唤过门外的侍卫吩咐道,“我桓七郎看上的人还能让他跑了!谁也别想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