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觉嗅觉听觉所探知到的事物传达至脑海里时,墨泪半晌没反应过来,愣愣的盯着干净奠空发呆,直至感知无比清晰时,才开始正常思维,这一次,又是在哪?是死了呢还是没死呢……

唰-

快速收足闪开的墨蓓,散去脉气,朝着地上的人唾了一口:“小丧门星!”

黑棺后是高筑的神案台,案上竖着四支粗若人手臂的巨形白烛,支支泪迹斑斑;再稍稍抬头,入目的是一片白色,头顶挽成花状的幡帐低垂,两侧全部是落地的白幔;左右分别跪着一排值守的妇仆,一个个低着头,呼吸声轻微而均匀。

无奈的轻抚额头,墨泪笑着求饶:“卿卿,人家这是在唤醒你,再说我犯啥滔天大罪啦?我这不想给你个惊喜么,你就大人甭记小人过,嘴下留情呀。”

议论声和着小二的吆喝声,断断续续的传到楼上,三楼一间房内临窗而坐的两男子,平静听着,丝毫不为他人言论所影响。

其中身穿麻衣的人望着窗外,只留给人一个侧背影和白发;他所望处是斜对着茶楼的另一边街,那一端正是墨家所在,从他的角度看,正好可遥遥窥见墨家宅院的大门。

另一个则在冲茶,蓝袍裹身,墨发垂散,面孔被一张银色面具遮住,只露出五官在外,低眸看着茶,神情专注。

六月的赤阳如火灼着大地,到处冒腾着热气,还不到中午,树叶与花草的叶子便承受不住炙烤而开始卷曲,蔫蔫无神。

如此气候下的大街上仍然车水马龙,宁都只有八十万余人口,因是宁国都城,繁华度并不输其他大国之城,尽有尽有,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坐于雅间内,不需要特意倾听,就能将附近人们的杂言碎语尽收于耳,眺窗的老者听着听着,捋着没有胡子的下巴,欣然微笑。

“师祖,你过了。”蓝袍面具男淡然抬首,将沏好的茶呈送过去。

低低的嗓音,比冰碎玉裂还动听。

“我老人家就是幸灾乐祸了,老子我开心,谁奈我何?哼哼!”老者转面瞪一眼,又扭过去听八卦新闻。

蓝袍人什么也没说,低头给自己沏茶。

稍隔不久,又有议论声飘来:

“墨六少爷原来是莲国皇家护卫,这墨家是哪辈子烧了高香才积下如此阴德啊。”

“能得莲皇太孙垂青,就是死也值了。”

“可惜墨六少爷命薄,没等到莲皇太孙大驾就先驾鹤西去。”

“墨六少爷夫妻去了,不是还有墨泪小姐么,念着旧情,莲皇太孙定不会亏待有功之后。”

“唉,墨泪小姐命更薄,可怜啊可怜。”

“怎么了怎么了?”

或许是因为那句太过突然,立即引发一片询问。

“你们不知道啊,墨家家丁说昨夜墨泪小姐因思念双亲以致悲伤过度气绝身亡,墨家主唯恐老太爷知道气着,连夜着人送往城外安置,谁知家丁竟一去不回,主仆生死未卜。”

“啊?还有这等事?”

“可怜墨六少爷这一脉就这么没了啊,唉……”

“那莲皇太孙可有表示?”

“莲皇太孙下令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谁若能寻得墨泪小姐,重重有赏,这不,好多人都在满城寻找呢。”

“我也去找找!”

兴奋的声音夹杂着急促的脚步渐渐远去,从另一边而来的交谈声也越来越近。

“我瞧见莲皇太孙了,他好俊俏,比传说中还好看一百倍,奴家好喜欢!”

“九州第一温柔公子,若是能对我一笑,我死了也甘心。”

“莲皇太孙若能站起来该多好啊!”

“就算他不能行走,奴家也爱慕他。”

……

女子的赞叹声和爱慕之言,字字句句皆透着真心实意,与街上的声音一起随风飘散,一一传进楼上两人的耳内。

或许是某句触到了心事,老者转首,面上喜色连连,神色有如得了宝般的愉悦:“自己一把火,竟令荣宗耀祖的福贵荡然无存,这下那个蠢货肯定连肠子都悔青了吧。”

蓝袍男子优雅无比的端起冒着热气的香茶,饮一口后才慢悠悠的开口:“师祖,那把火可不是他自己放的。”

“噫?”老头瞪眼。

“先将东风暗移,再抛下橄榄枝,捧人上青天,等上到顶尖时抽梯子,让人死都不明白是怎么死的,这一向是莲皇太孙最喜欢玩的事。”蓝袍男子娓娓道来,言语之间颇似对莲皇太孙了解至深。

“那小子倒是比脑子里少根筋的墨老鬼强多了。可惜还是晚了,老子倒要看看他们这一回还有何法子可想。”

“比起这个来,徒孙倒觉得你还是担心你捡来的小家伙更实在。别一个弄不好真死了,你岂不是白忙活一阵。”

“阿烬,少挠我兴致。”老头不满意的甩个冷眼,转而又一副眉飞色舞:“该担心的是墨老匹夫,至宝失踪,唯一线索至止中断,啊哟,只要一想到那老东西吃不香睡不着魂不守舍的模样,我就觉得这几百年的日子没有白等,皇天不负有心人啊,大仇得报,快哉快哉,此等喜事当浮三百杯!”

面具男嘴角微微抽蓄了一下,瞟瞟外面,淡定的吃茶,任对方独自吹胡子瞪眼也好,独自乐呵也好,只不做声,一壸茶下来,轻若无物的走向门口:“师祖,我可不想被莲皇太孙盯上,你老慢慢得意,遇上麻烦可别找我呀,我很忙的。”

“去去,我老人家吃的盐比你喝的水还多,哪会被一个小毛孩子给找到,你就安心的玩去。”老头挥挥手,不挽留,末了又想事儿来,忙忙的叫:“死小子,给老子站住!”

蓝袍男子慢腾腾的转身,眼角微挑:“师祖,是不是莲皇太子来了?”

“浑小子,差点被你糊弄过去。”老头吹胡子瞪眼的喷唾沫:“老子好不容易寻着你,可不是叫你来陪我喝茶的,你准备准备,然后给我滚去那个破地方呆着。”

“我?”男子哭笑不得的指着自己问:“师祖,您老要我去那破地方?”

“非你莫属。”果断的回答,斩钉截铁般坚决。

“师祖,你老还是不肯放弃你的报仇计划?唉,您又是何苦,冤家易结不易解。”蓝袍人一声无奈稻息,最终算是默认了,再次淡定的转身走。

刚走到门前,后面传来嘱咐声:“记得我老人家交待的事,不完成任务,定叫你小屁股开花。”

面具男子脚底一踉跄,差点撞上门,回头,以无比悲愤的眼神瞅一眼,急匆匆的推门蹿了出去。

门还没开,房间内早已不见老头身影,桌上只留下一点亮晶晶的乐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