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达海的神色中难得染上了一丝愧疚。

骥远是家中嫡子,不过如果这个嫡子的母亲不是死了,而是被休了的话,如果家中的继福晋又有了儿子

时间不知不觉又滑过了两年。骥远在边疆驻守四年之后,被调回了京城。大小战功的累积,封了个三等轻车都尉的爵位,爵位虽不高,但他在兵部却得了个好实职。其间努达海并未出一分力,全凭着骥远作战勇敢,性情豪爽,结交同僚,得了上面的好评罢了。

再加上老太太疼她,把身边一个能干的大丫头送到她身边去,协助她管家。这样她倒也把将军府打理的井井有条,每天只是和努达海柔情蜜意,或者奉承老太太讨她喜欢。

并且我隐晦的写着,新月被指给了一位贝勒,而骥远他至今虽小有功劳,却不够封爵的。盼他不要消沉,放下儿女情长之事,早日建立功勋云云。

我抬头看他,刚毅的面孔,魁梧高大的身材,大约是因为常常上战场的缘故,有一股彪悍之气。果然男人四十是一枝花啊。我一未婚大龄女博士,虽然未婚是我自己不想结婚的原因,但怎么说,在原本的世界里,是怎么也嫁不了这样位高权重,有本事又有相貌的男人的。

男人们对新月倒没那么复杂的想法,顶多想着是个年轻貌美的女人罢了。但是那些官员正室,心思就颇为复杂了。

不说是同仇敌忾的敌视新月,但总不是那么得劲的。毕竟大家都是人到中年了,勤俭持家,孝顺公婆,生儿育女。该做的都做了,一丝差池也没有。这都是一样的。这临了临了,要享受子孙福的时候,却被年轻貌美位高的格格赶下了堂,辛苦了一辈子,却被人家最后摘走了果子。什么错误都没犯,却得了个这样的结果,这怎么不让人心寒呢?

要知道正室毕竟不同于妾室,只要尽了本分,就算再不得丈夫的宠爱,寻常也是动不得的。虽说男人可以休妻,但只要有几分体面的人家,那是绝不会有休妻的事情的。何况有诰命之身的正室,没有朝廷的同意,是不能休离的。当初皇家为了他们那不知廉耻的格格撑腰,竟然赶走了毫无过错的正室,这又怎么不让人侧目呢?

不过想到新月现在没了格格身份,甚至连个诰命都不是,就不由的挺直了自己的腰板,心里有几分快意了。想到努达海的原配并没有被除去二品诰命身份,那到时候她和那新月面对面的时候,新月是要给她行礼的,那个情景一定有趣极了。

种种原因,让这些女眷们对这次的婚礼极为期待。

只是婚礼当天,到了将军府,除了老太太安坐在首座上,只有努达海和新月俩人接待宾客。并不见雁姬的身影。

男人们出于礼节,顶多看上一眼,心中都道,也没多漂亮嘛,还以为能引得努达海发了疯,一定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呢。

女眷们就不同了。仔仔细细的上下打量评估着新月。新月穿着一件只有正室能穿的大红色旗装,头上的发式是最近京中才流行起来的新梳法,还有精致的妆容和首饰珠宝。

太过考究了,又穿得是大红色,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婚礼的新娘子呢。底下的女眷们相互打着眼色,用帕子捂着嘴偷笑。这新夫人果然害是打算打擂台,别苗头吧?要不作为婚礼新人的长辈,至于打扮的如此花哨吗?一点也不庄重。

其实新月的身体瘦销,如若柳扶风。这样的她还是最适合白色。孝期的时候,穿白色的孝衣,再加上她娇怯的神态,会让男人对她充满了保护欲。这不,当初将军府里唯二的两个男主子可都对她动了心。

不过只要年轻,皮肤好些的,穿什么都不会难看的。她这一身也确实不难看,即使是瞧不上新月的人也只得承认,年轻就是最大的资本。只是新月脸上那怯怯的神态,怎么那么让人不顺眼呢?是了,这可不就是家中那些狐媚子们争宠时常有的神情吗?搞的家中的男人就以为你把她怎么着了,就觉得你凶狠,她可怜。啧啧,这个新月还有一点正室该有的端庄体面吗?还有一点曾经是格格的尊贵吗?还真是让人大开了眼界了。

这时门房唱名的大声报道:“三品轻车都尉他他拉骥远之母瓜尔佳氏到。”

这正是雁姬与骥远之前商量好的说法。女人是很悲哀的,出嫁前是“某小姐”,出嫁后是“某夫人某氏”。这出了嫁又被休了的,就只能称为“某氏”了。其实雁姬还可以将诰命放在“某氏”前面,只是她与努达海已无关系,实不愿在与他有什么牵扯了。

别以为这是因为她清高了或者怎么样,要知道当初他他拉家给的银子和庄子,她可是毫不犹豫的收下了的。只是他他拉家做事的确不厚道,她为了避免麻烦和别人的算计,也不愿意与将军府再有什么名分上的牵扯了。

至于这诰命所带来的好处,比如用来吓唬人,让人不敢打她那两个田庄子的主意之类的,她可是想都不想就用了。比如俸禄和朝廷的赏赐,那更是拿得毫不手软。只是这些年过年节的时候,命妇该去皇宫请安跪拜的时候,她倒都称病没有去。皇太后倒也没有觉得她失礼,反而觉得她本分安静,赏赐她比过去那些年还要丰厚些。本来那时候就流言纷纷,皇家正想让人忘了那些丑事,她这个当事人之一不出现在人前是最好的了。

这个时候已有贵族开始圈地,驱赶平民了。若雁姬真是白身,当初骥远远在边疆,而珞琳已嫁人却还不是当家人,真没人能给她撑腰,她也保不住那田庄子。当初这个诰命身份,倒是给她帮了不少忙的。

听到雁姬来了,大多数人的目光都投注到门口去了。只见一个看起来三十出头的妇人,扶着丫头的手,缓缓的迈步走进来。不少女人心下计算,这骥远都二十四五了,这雁姬最少也四十出头了吧?这保养的可真好。

只是指望雁姬和新夫人打擂台的人未免有些失望,雁姬只是穿了一身寻常的湖蓝色旗装,发型配饰也简单,只有脖子上的一串珍珠项链,那珍珠看起来个个又圆又大,应该价值不菲。看来这瓜尔佳氏过得很好。

她这一身打扮很寻常,一点也不喧宾夺主。看看她再看看新月,就觉得新月好像是张牙舞爪的打了一拳,然后落在棉花上了,连声响都没听到。

这一个把对方当做对手,想要争奇斗艳,另一个根本不在意,只是随份从时,这两人的心性相比,当然就高下立现了。

珞琳见她来,已经快步迎上去了,笑容满面的扶住了她的另一边手臂,大将军的一双儿女已经向众人表明了他们对已经下堂的额娘惮度了。

雁姬的眼神并不避人,堂堂正正的与众人对视。看见相识的,就略微弯弯唇角,略微颔首,当作打招呼了。自然从容的仿佛她从未下堂一样。不少人心下暗赞,瞧瞧这气度。再看那新月又委屈又怯怯的神态,不知道的还以为下堂的是她呢。

直到走到众人面前,雁姬微微向努达海与新月点了点头,就与他们擦肩而过。走到老太太面前福了福身,微笑道:“老夫人这几年身子还好?”

有很多人眼都不眨的盯着看新月和雁姬会面的场面,看雁姬只是随便的一点头,就去给老夫人请安了。而努达海和新月的神态,就值得玩味了。

努达海上次和雁姬见面还隔着屏风,两人可以说是当真许久没有见过面了。这么一见,就勾起了努达海往日的许多怀念。二十年可不是二十天,有多少日日夜夜,就有多少回忆。里面甜美的,幸福的,更占了大多数。想到这些,努达海心中的愧疚和懊悔就更深了。

至于新月,看到雁姬还是当初她离开将军府时的样子,像是这几年都没变过。这和她预期的很不一样。这脸色自然就有些变了。这变化还被好多紧盯着他们的人捕捉到了。

男人们不爱八卦,也不会随意谈论人家家的是非。女人们可不同了,关系好的就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说这大将军眼光真差,论相貌,心性,气度,雁姬都胜了新月不止一筹。新月唯一取胜的,就是年轻。

说到这里,女人们又不由的有些泄气。这男人可不就是爱年轻的吗?管你再好又怎么样,还是禁不住喜新厌旧这四个字。

“好,好,雁姬,你来坐到我身边”,老太太也有几分激动了。面临儿子和儿媳的选择时,她当然是选儿子的。只是这儿媳当初对她确实孝顺,方方面面都无可挑剔,这老人希望家里越来越好,希望儿孙都有好前程,可还没有市侩到不念一点旧情的程度。

她看看雁姬,再看看新月,心下就不免有些嘀咕。这新月这几年不仅没有帮上努达海的忙,还老拖他的后腿,让他耽于享乐,不知上进了。不像那雁姬,却是有帮夫运的,让努达海没有后顾之忧,每战必胜的。新月私奔的那一次,努达海才第一次打了败仗。莫不是,新月的命不好吧?想她全家都死了,只剩了她和克善,那一次克善得了伤寒,还差点没熬过去。成婚几年,身子并无问题,却一次都没有怀上。莫不是,她命太硬了?克父克母克子?那克不克夫呢?

老太太想着这些,不由得低头沉思,面色变幻不定。只是,自从新月私奔战场之后,所有的事情其实都已经由不得他他拉家选择了。他们也只能顺势而为,为这新月造势,以求在坏事里寻得最好的结果。

珞琳趁着老太太沉思的时候,对雁姬耳语道:“额娘,我特意让人送去的梳头娘,你怎么没梳那新发式?”

雁姬心说,赶流行太丢人了。好看归好看,可一眼望去,十个妇人里面有七八个都梳这种发式,那发式又显得繁复无比,加上头饰还珠光宝气,看多了不腻歪吗?还不如平平常常的。

不过看珞琳也梳着这个发式,显然不能说实话,“这是你哥哥的婚礼,额娘打扮的那么花枝招展的干什么?再说这将军府有新的当家人,咱们不好喧宾夺主。”

“哼。额娘,你干什么那么给她面子?就是给她没脸就怎么样?”

“她那爱哭爱跪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万一惹哭了她,她今儿也来这么一出,到时候咱们也丢脸,又搅和了骥远的婚礼吗?索性别去理她。”

“额娘,我听你的。咦?额娘这窜珍珠项链我以前怎么没见过?”

“昨儿你哥哥巴巴的捧来了。我想着他一个小伙子去买首饰实在不容易,就给他面子今儿就带上了”,雁姬微微笑道,“和我说了半天话了,去伺候你婆婆吧。一会儿骥远行完礼大我就走了。明儿你要是有空,就去我那庄子上。你哥哥和我说好了,明天会带着新媳妇去奉茶。”

“好,额娘,我一定去。我也要喝新嫂子敬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