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人太复杂,人心亦是最深沉的难以猜测,有些人相处一辈子也未必见得就敢说了解对方,更何况是面对处处戴有面具的后宫众人?

刚才……自己好像太冲动了?!

何以宇文綦会在此出现?

若是今日之后此事无人传闻,墨夷炘必会心生戒备、处处提防。要是拆穿了墨夷炘到是可以松口气,若是永远不能拆穿呢?怕是更会多方防范樊师阙吧?

但是墨今天生就有一股子倔劲儿,遇事不服输但是却不会过分逞强。墨今当时灵机一动就掏出先前在绣花店买的绣花针。

樊师阙似笑非笑的瞥了眼一脸愤怒的墨夷炘,随即像墨今行了个大礼:“娘娘请扶着奴才的手。”

这下可好,檬缘宫的毓才人送上暖体药丹,据说可以暖身抗旱。阡歆宫的宝才人送上上等的虎皮褥子,希望可以帮助墨充媛睡眠。

墨今脸一红,不依的轻捶了下宇文綦,声音微恼的斥责:“身为九五之君,居然出言调戏,好不正经!”

墨今细细的观察雨涟的表情,见到她面有疑色,似有难言之隐。墨今更加奇怪,姐姐一向对自己无所保留,为何这次的事反而诸多隐瞒?

墨今这才反应过来,慌乱的抬头看向宇文綦,眼睛眨了几下:“是,臣妾疏失。”

没过多久,这位处处关怀芒月的主子便让芒月犯险办事。还声称事成之后芒月的家人不会受到波及,就连芒月亦会得到赏赐。

墨今所说的,相信芒月比她更加明白。芒月从小就苦习刺绣,自然知道年轻的绣工功力不足但是有培养的潜力。年长的绣工虽然火候够了,但是长期练习下来眼神已经大不如普通人,再好的绣工也没有几年光景了。所以但凡宫中所出的绣品均是年资较长,但是却很稀少的绣工的作品。而墨今身穿的绣品之所以珍贵亦是因为如此。

后来,宇文綦只好去问当年的太傅大人。起初太傅大人很奇怪皇子殿下何以会对“馊水”感到好奇。在听闻宇文綦将故事叙述之后,太傅大人大笑的抚摸胡须解释道:

墨今也分不清是被他吸入的多一些,还是自己吸入的更多,只觉得越来越晕眩,双目更加迷蒙,微微轻闭着感受一吸一呼间的热度。

雨涟轻握墨今的手,心中泛起一种预感。墨今公然如此,各宫眼线怕是已有人知晓,一定要尽早找个借口搪塞过去,以防他人借题发挥,谋算明雪宫。

樊师阙微讶。没想到仅仅一首简单的曲子,虽然曲时短暂但是仍能被墨今一语道破他的心怀。想来,这位闻人墨今亦是同自己一般,并不迷恋宫中生活的奢华富贵。此时,樊师阙对墨今有了新的看法。

但是能像墨才人这样年纪轻轻就沉得住气,善于谋算又能做到滴水不露的主子,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就连叱咤后宫的怜贤妃都难以抵挡。想来他日,墨才人的福分绝对不会仅止于此。文权知道自己这回所下的重注是下对了。

没想到宝才人的脚好死不死的偏偏在这个时候弄伤。若说宝才人不是故意的,怜贤妃怎么都不信。想到这,怜贤妃心中极为不郁,只想快点赶回春华宫看看,到底那个宝弥是真伤还是假伤。

宇文綦并没有怪责墨今失礼,直接揽着萌毓率先走出殿内。宝弥扶起墨今随后跟上。几人来到裕华园赏花,宇文綦与萌毓走在前面低声笑语好不写意,墨今与宝弥跟在后面不敢作声。

说到这,墨今轻握住雨涟的手,淡笑:“只要我时刻记着总有一天父亲与姐姐的苦心必会达成,我就可以坦然的面对一切。”

墨今拉起公伯芸的手,眼泪啪嗒啪嗒的滴落其上,呻吟哽咽的低语:“不,都是我的错。是你的主子没本事,是你的主子没用。但是,我可以像你保证,今日你我所遭受的屈辱……他日,一定会有回报的一天。主子向你保证……”

谁人不知每次临幸之期,皇上都会提前两个时辰驾临春华宫陪怜贤妃用膳赏月?春华宫正是全皇宫中赏月的最佳位置,地处偏高,冬暖夏凉,当初皇上就是为了怜贤妃才特别建造此处宫殿的,羡煞了后宫众人。可是这一次,墨才人这个死丫头居然敢强留皇上两个时辰,还偏偏选在她要侍寝的这一天,害得她在宫里坐立不安,左等右等都等不来皇上,真是可恶。

历代帝王后宫,可谓是波谲云诡。为了争宠,更是尔虞我诈。人命与之相比起来,往往显得毫无价值,卑贱如土。不管是奴才的命,抑或是娘娘之躯,有时候并无分别,一样会变成权力的牺牲品。

墨今心里一惊,吓得手一软,宣纸缓缓飘落……却被一直男性的手臂越过墨今身侧接住,拿在手里欣赏。

雨涟喃喃自语:“不可能啊。皇上一向对嫔妃仁以待之,何以会……”

这一点,墨今也很好奇。这个萌毓倒是有点本事,身穿一身秀女宫服居然也有本事躲过宫中护卫的巡视来到后宫。

真要说到累,不管是在哪里生活,都是不轻松的,谁又不累呢?只不过是累的概念有所不同罢了。

每日清晨,所穿衣物皆由宫女细细考究一番,冬日衣物要先用上等暖玉温润,而不能以火烤制破坏丝缎的韧度。夏日则要先以特制的凉香熏上一炷香的时间,心境不同所选用的凉香品种气味亦会有变,衣物经过熏染,就会香气凉意皆而有之。而肚兜一类贴身衣物更不得马虎。

墨今掩不住一脸兴奋的道:“贵妃姐姐当真是个心思细巧之人,这些摆设看似简单实则精巧,想必也花费了一番功夫吧?件件都制作精细,必定是出于名家之手。”

墨今淡淡的回道:“琉才人的冷淡,宝才人的热忱都只是表面功夫,做做保护色而已……墨今知晓她二人心中必是已有一番计较,日久见人心……走着瞧吧。”

“记着,这幅画除了贵妃之外,不得让第三者看到。快去快回。”

从雨涟的态度,不难看出宇文綦就是她的天,她的神。对他是敬仰、是崇拜、是痴爱。

“是……臣妾告退。”墨今回话、起身、转身步出殿外,从始自终都低垂着头,恭顺守礼。

真是可怜啊……可怜你我生在帝王家……

霸蜀帖吧

烽昀含笑的打量稍有忧色的墨今,状似不经意的轻抚一旁的珍珠所制之白子:“棋子的辛苦妹妹可体会否?”

墨今被唤回意识,怔怔的回视着意味高深的烽昀,有些不解:“辛苦?还请兄长明示。”

烽昀扯了下嘴角,手执着棋子站起身缓缓踱步,每走一步手里的棋子便从指尖上抛出一次,再落回来被他两指夹住,周而复始十几次。烽昀边走边道:“棋子,卒也……奔之,苦也……输之,弃也……赢之,非也。”烽昀每一字都说的极为缓慢,淡淡的语气却是字字珠玑。

而墨今每听到一个字,便顿悟到一点,心里的磐石亦被震荡着。

过了半响墨今才轻轻起身说道:“棋子之苦,墨今已有体会,赢了非自己之劳,输了却会被视为弃卒。这其中的苦涩想说说不出,就算说亦没有人听……兄长一番教诲,墨今已有顿悟,实在汗颜。”墨今微微躬身向烽昀行个礼。

烽昀袖口一挥,示意墨今坐下:“妹妹贵为修媛娘娘,在宫中切不可枉费了礼数,此礼更是不适宜。”

墨今微微一笑,口气轻松许多:“隔墙须有耳,窗外岂无人。这个道理墨今明晓……与其做一名棋子这么辛苦,墨今情愿做……下、棋、之、人。”

烽昀扯了下嘴角,淡道:“你我兄妹二人多年未见,妹妹的见解确实进步不少,兄长很是欣慰……

说着,烽昀便从随身的袖袋中掏出一个小布包,推向墨今跟前说道:“这……兄长此次正是给妹妹送治病的药来了。此药甚为珍贵……乃是出自‘陆囿国’。”

“陆囿国”三个字被烽昀轻巧的道出,却造成了墨今心中不小的涟漪,墨今微微睁大双眸看向胸有成竹的烽昀,以手覆上布包……这触感是?

墨今只愣了一下便轻笑出声,展露欢颜:“兄长之深意,妹妹佩服!”墨今只感到胸中的大石终于放下了,瞬间好似身轻如燕,几日来的郁结得以纾解。

烽昀轻抚着茶盏的底托边缘,意有所指:“品茶要讲究时机,不但要看时机,亦要再配有上等的茶杯器皿方能呈现出茶叶的苦后回甘,意犹未尽啊……”

烽昀所说字字点击在墨今的心口,缓缓激荡着余韵。

兄长说的没错,苦后回甘……如今的自己正是身处苦海之中。

这名为升位,实则暗贬。至于回甘,相信有了兄长的这味“良药”,如今墨今亦不用再担心了。

可这所谓搭配饮之的“茶杯”又是指?

只见烽昀又掏出一本小册子与一只小瓶子,册子外层并无任何字句注解,却用蜂蜡牢牢封住。墨今实在不解烽昀的举动,只看住兄长等待下文,莫非此物就是所谓搭配良药之最佳器皿?

烽昀轻叹一声,语气间的无奈透露出一丝丝宠幸:“这份薄礼乃兄长新纳之三姨太所赠……除了妹妹她不希望任何人看到,就连我这个丈夫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