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今这才明白为什么樊师阙平日为人沉默寡言,就算是与人交流亦是以尖细的声音折磨对方。原来他是要掩饰自己的口音与说话习性。想来,若是樊师阙如此不凡的谈吐以示人前,必会遭到他人揣测,唯有尽量少说才会少错。

墨今缓缓步上台阶,走进亭中,双目仍旧看着远方,幽幽的开口:“可否请樊总管再为墨今吹奏一曲?”

但是只有雨涟、墨今知道,明雪宫只不过是在等待一个时机,一个可以扭转乾坤的时机。后宫就是这样,有的门口被人踩烂,有的门槛无人问津。

就在几人惴惴不安的时候,宇文綦突然睁开了眼睛,扯了下嘴角:“文权。”

墨今笑而不语,不动声色的观察三人。宝弥很显然是想突出自己,博取宇文綦的注意力。毕竟她现在也跟自己一样,尚未侍寝。说到不着急是不可能的。可是宝弥又身在春华宫,相信她也很清楚有怜贤妃在,她是很难接近圣驾的,琉才人就是最好的例子。

一来,皇上自然是要借此立威,警告后宫众人切莫在天子身上使手段、耍心思。

因为公伯芸知道,此时此刻,才人主子的心里也一定非常不好受。有时候语言上的攻击远远比肉体上的摧残来的残酷。如果公伯芸再当着才人主子的面哭出来,主子的心里一定会更难受。

公伯芸在一旁看得心急,又不敢上前搀扶,只能干瞪眼看才人主子受苦。只盼怜贤妃可以见好就收,切莫再为难主子。

只留下墨今一头雾水的呆坐在棋案前,捉摸不透皇上的举动究竟何意。连起身恭送皇上都忘记了。手脚发软僵硬,心里一阵阵的发凉,不由自主的颤颤发抖。

由于墨今练字练得过分专心,以至于早已有一道身影立在门边注视墨今良久,她也未有所觉,白白让人欣赏个够。

“回两位主子的话,奴婢听到一个惊人的消息,三更的时候……”明姑姑缓了口气,心有余悸的道出所听之事。

更有甚者,才不过几天的时间,这位萌毓就将其他秀女快得罪光了,若要做到这一步也不简单。

初步见面,墨今很满意此二人。接下来只要相处几日便可更深一步了解此二人的性情了。文权果然办事麻利,而贵妃姐姐也想的周全。有他们的相助,再加上此二人,相信日后会方便很多。

文房四宝中的墨则更为讲究,虽不像百花丹那般经过细心提炼,但是也是由多种花草研磨制成,讲究香气自然,陶冶作画写字者的心境,成功的掩盖了普通墨水的味道。就算画作经过数年,亦会留有淡淡余香。

雨涟掩嘴呵呵笑了:“妹妹你回来的可真巧,宝才人跟琉才人真是风趣呢,没想到新进宫的几位才人都是如此惹人怜爱,姐姐真是替皇上感到开心。”

上官琉玥疏离的笑着:“原来是墨才人。”

可是,皇上也真沉得住气。贵妃特意买通他这个太监总管,又创造了那么好机会,皇上怎么都不知道把握?文权本来还以为要在明雪宫偏殿外等上一天呢……没想到皇上这么快就出来了?这下可糟了,若是因为墨才人做错事得罪皇上,那他文权收了涟贵妃主子的封赏,这下如何交差?

虽然宰相女儿的姿色应该是有几分的,但是若说是倾国倾城多半也是民间流传出来的。就算是本人与画像有八成相似又如何。以宇文綦的阅历来说,女人不管是江湖中抑或是宫闱中,大都是才女、美女两相分歧的多。好像慕容怜茵此等容貌才气具佳者,已算得上是异数了。只不过,历来有才华的美人大多学会了高傲拿乔之手段,就算是面对九五之尊,慕容怜茵也是偶尔矜持。

墨今知道这又是宇文綦刻意为之,想必这位皇上是想看看闻人家的末女究竟是什么品性吧?只是不知这位皇上究竟想看到什么样的闻人墨今呢?现下,她已然请求退下,不适宜再做声。

可是……

……

雨涟眼带泪光,幽幽的开口:“臣妾有负圣恩,想来臣妾的绿头牌亦不适宜皇上翻阅……”

说到这,雨涟瞟向一边的墨今,又道:“墨才人乃是臣妾末妹,相貌才气皇上亦是知晓。承蒙皇恩浩荡,臣妾姊妹二人才有幸伴架侍奉。若由墨才人暂代臣妾服侍皇上,臣妾这颗心就安了。”

宇文綦微挑双眉,眼神深沉,嘴角又讥诮的翘起,声音更显低沉:“哦?如此……甚好。”

“甚好”两字一出,宇文綦的眼神也瞟向墨今,墨今的双眸正好与宇文綦撞个正着儿。心里又“咯噔”了一下,不自在的垂下头行半跪礼,恭顺的回话:“臣妾定当竭尽所能。”

明雪宫书房

看过雨涟之后,宇文綦与墨今在此品茗、对弈。这一回,两人之间的气氛与上次截然不同,和顺了许多。宇文綦依然是下招果断,伏笔深埋,墨今依旧是小心应对,却上心许多。

宇文綦淡笑,满意的舒展眉峰:“这回倒是进取很多。”

墨今微微一笑,恭顺的回道:“皇上曾经以‘小疵难免’比喻臣妾的棋艺,臣妾也深觉有过,又怎敢再度造次呢?”

上次书房的事情过后,墨今也曾苦思冥想。想来皇上定是看出她下棋保留实力,甚为不满吧?虽然宇文綦口上并没有明确指出,但是仅以“小疵难免”讽刺自己下棋不显真招,如若深究已然算是欺君了。

宇文綦并没有明示,但是暗示之中也有警告之意。虽然前一次皇上并未计较,但是若是自己再度犯险重复错误,岂不是教而不改?

所以这次,墨今虽然仍是防守为主,但是也会在喘息之间偶有小攻。虽然比起宇文綦的棋艺来说,还是略显拙劣,但是最起码不会像上次那样输的一败涂地。

每每宇文綦琢磨棋招之时,墨今就会抬眼观察他。没想到一个男人认真想事的神情是如此吸引人。看宇文綦剑眉入鬓、眼目低垂、薄唇微抿,原本就极出色的五官经过内涵的熏陶似乎更加生动。墨今就这样傻傻的盯着他。看到宇文綦眉头时而舒展时而轻锁,墨今心中就小有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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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綦双眼如炬,闪烁间深幽难测。此时薄唇轻轻上翘,划出好看的弧度……闪烁?弧度?墨今楞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才发现宇文綦已经抬头看了自己好一会儿了。

墨今暗自懊恼着自己今日频频出糗,忙垂下眼胡乱的下一着棋子。随即就听宇文綦轻笑得调侃:“心不定,棋不稳。爱妃心绪意乱,岂不自曝其短?”

话音落时,宇文綦手下白字一落,顿时改变了僵持的局面。

墨今以袖轻掩嘴角,自嘲的笑了:“臣妾心不在此,扰乱了皇上的雅兴,还望皇上恕罪。”

“爱妃不必自责,朕倒是好奇究竟爱妃心在何处?”宇文綦懒懒的靠在一旁,姿态随意,表情轻松。但是墨今却感到一股压力袭向自己。

皇上明明很放松的靠在那里,为何她更加紧张?好似有一张密实的网紧紧缠住自己一般。

墨今稳稳心神,低语:“近日,臣妾偶得一曲,但是苦思之下却难以抓住此曲之奥妙所在,所谓曲意亦要靠心境诠释,想必是臣妾火候还不够,难以抒发的顺畅吧。”

宇文綦轻挑眉,示意墨今继续往下说。墨今轻瞟了一眼宇文綦,接着道:“现下并无他人,不如就让臣妾为皇上弹上一遍,皇上精通音律必能为臣妾指点迷津。”

宇文綦但笑不语,靠卧的姿势更加随意自然。墨今见状起身走向琴架,一手轻抚琴弦……

翠石为底,金蚕丝做弦,所拨发之韵律果然不同凡响。

墨今双上轻压稳住琴弦的颤动,闭了闭眼缓缓回忆着《清晨》的旋律,手下翩翩而动,流畅的描绘着清晨的美景……

清韵之中,不求变、不求高亢,只为随心而至、随意而发。墨今仅以指尖的触动感受琴弦的颤抖,或强或若。借此将感情传达而出,愉悦悠扬,甚是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