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这时候的陈海斌还在干什么?他应该还在日本留学没有回来呢,相对于这位海归学子来说,孙秉云承认自己只是个“土鳖”,不过这个土鳖现在却是打定主意要抢了海龟的饭碗。

不过这胖子显然并不着急,他双手握着方向盘,眼睛有意无意的总是通过车内的后视镜朝后座上查看。在他看来,林孜秀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俨然就是一个福星,而她那个患上尿毒症的宝贝女儿,更是福星中的福星,如果孙秉云对这个女人真的有了心思,那么今后就等于是背上了一个没底的钱袋子,他真正需要钱的日子还在后面呢。现在怕的就是这女人魅力不够,不能将这个市长公子缠在裤裆里。

三年铁窗换他八十万,这买卖有人会选择不做吗?肯定有,至少孙秉云就不打算去做这种傻事。这笔钱他要拿,毕竟即便是他不拿,别人也会分个干净。

“在新车的采购问题上,市里现在有两个倾向,”马晓波继续说道,“按照廖副市长的意思,是打算用天津微汽90年推出的双缸夏利t7100,微汽方面这段时间也有销售代表常驻临海,力图拿下这个单子。而刘副市长和王振江主任他们那些人,则力主优以这次整改为契机,拉动一下临海本地的工业展,也就是说,新车的采购应该优先考虑岭东汽车。”

孙秉云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的一抬胳膊,双手死死的攥住已经被扯开一节的带子,说道:“别,我里面没穿东西。”

一张肥胖到近乎臃肿的圆脸,粗短的眉毛、小眼睛、塌鼻梁,肥厚的双下巴上没长胡子,却布满了紫红色的疙瘩,看上去让人感觉恶心。可就是这张脸的主人,偏偏娶了一个比他小十六岁,长的如花似玉的老婆,不仅如此,就在这栋楼里,他还养着一个令人垂涎的情妇,也就是王娟。说到这些,孙秉云似乎也不得不承认金钱的确有着改变一切的强大力量。

马晓波与刘怡霞这两个人,孙秉云前世的时候便听说过他们的名字。九五年的时候,临海市海港新区建设过程中,曾生轰动一时的“325”带有黑社会性质的特大暴力冲突事件,启东建筑工程公司的工人与拆迁地马三波村的村民生暴力冲突,导致十三死、三十二伤的特大流血事件。这件事生之后,震动了中央,随后不久,时任南疆省省委常委、省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厅厅长的朱茂全以及省委常委、省纪检委书记刘子生被调走,而代替他们的则是外调来的周国勇与柯杨。孙秉云记得很清楚,周国勇与柯杨来南疆省赴任的时候是四月十三号,他们乘坐的依维柯在行进到距离省会南平市四十三公里的燕姿湖时生车祸,两人同时罹难。至于说这起车祸最后是怎么处理的,孙秉云并不清楚,但他却知道就在“413”车祸生后不到一个星期,拖延了将近一个月的“325”案宣告破获,案件的幕后者,也就是临海市头号女强人,有“临海妖姬”之称的刘怡霞畏罪自杀,临海市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陈珂被开除党内外一切职务。

不知道是幸运亦或是不幸,镜子里这张脸的主人也叫孙秉云,他的身份是临海市市长孙向南的独子,但是与其父亲比起来,这个空有一副好皮囊的家伙俨然就是一个绣花枕头,而且还是一个既无廉耻又胆大包天的绣花枕头。

“是不是该换液体了?”护士头也不回的问了一句,顺手拿过桌边的记录簿看了一眼,又“啪”的一声扔到对面,对正在打电话的那个护士说道,“小敏,临时病房换液体。”

“没看见我正忙着呢吗?出去等着。”叫什么小敏的护士撩撩眼皮,话却是对着她对面的护士说的,看样子她们之间似乎有什么矛盾。

孙秉云朝门口右边的窗口处看了一眼,那里站着一个老头,看穿扮挺土气的,手里拿着一个脏兮兮的手绢,里面包着一沓皱皱巴巴的钞票。

“要等多久?”孙秉云还是没好意思火,他按着性子又多问了一句。

叫小敏的护士又抬头瞟了一眼,没理他这茬,继续给电话里的人叨咕,

“我问你要等多久!”孙秉云肚子里的火越憋越旺,说话时的嗓门也提高了不少。

“你这人怎么回事?让你出去等你就出去等,那么多废话干什么?”小护士的脾气也不小,她一手捂着听筒,抬头喊了一嗓子,喊完以后,还狠狠的白了孙秉云一样,嘀咕一声“神经病”。

“你”孙秉云就觉得气血上冲,脑门轰地一响,心里憋闷了半晌的怒气再也忍不住了。可就在他抬脚准备准备朝门里迈的时候,后面伸过来的一只手推在他的肩膀上,紧接着,一个不知装了什么饮料的纸杯嗖的一声朝小护士的身上砸过去,不偏不倚的砸在她脸上,茶色的液体直接泼了她一脸一身。

“你xx臭货,给你脸你不要脸”孙秉云还没反应过来呢,马晓波那肥胖的身影就从他身边窜进门内,谁也想不到,就他那副臃肿的身材,竟然能够表现的那么灵活。

被泼了一脸可乐的小护士显然被吓傻了,她手里拿着听筒,愣愣的坐在那儿,直到马晓波冲到她面前,她都没有反应过来。

“我让你打电话,我让你打电话!”马晓波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风度,他冲到小护士跟前,嘴里骂骂咧咧的,甩开两只胖手,在对方娇嫩的脸上一边扇了一个大耳光,最后又抢过听筒,咚的一声砸在小护士的脑门上。

“啊”直到这个时候,被吓傻的小护士才醒过神来,她嘴一张,出一声尖锐刺耳的惊叫。

“你还敢叫!”马晓波此时的形象就像是个地道的黑社会,他一抬腿,把小护士整个从椅子上踹翻在地,紧跟着又上前一步,看样子是要再踹上两脚,却被身后的那个男医生给拦住了。

“你这人怎么回事,怎么能随便打人,”男医生扯住马晓波的衬衣袖子,阻止他继续上前,同时大声喝问道。

“你给我放手,”马晓波扭过头,原本肥嘟嘟的脸上鼓起来一道道横肉,看上去凶悍无比,“知道我这衬衫多少钱吗?我告诉你,我这是正品的hugoboss,扯坏了把你老婆孩子卖了你都赔不起!”

男医生闻言下意识的朝他身上看了一眼,看到他那衬衣的质地面料的确不一般,脸上闪过一丝犹豫。

“云少,你看这”

孙秉云在门口上看着,尽管他觉得马晓波这番作为有些过分,但从内心的真实感受来说,他还是觉得有无尽的快意,就像那句话说的,恶人终究还是需要恶人来磨。

的确,相对于马晓波来说,这个叫小敏的护士应当属于弱势群体中的一员,可再进一步,林孜秀的母女对她来说,未尝不是更加弱势的存在。看看她现在蜷缩在桌脚,抽抽搭搭的样子的确很可怜,需要别人去同情,可当初她可曾想过林孜秀母女俩也是需要可怜需要同情的?

丛林的法则就是弱肉强食,这法则同样也适用于人类的社会,想想林孜秀刚才无奈啜泣的样子,再看看此时坐在地上连哭都不敢大声的“小敏”以及站在那盛气凌人的马晓波,一转眼,又看到守在窗前那个颤巍巍的老头,他的脸上分明也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幸灾乐祸。

“这就是人啊,”心头冷笑一声,孙秉云原本的那份怒火一瞬间消失一空,他摇摇头,转身挤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径直朝临时病房的方向走去。

在走进房门的那一瞬间,原本纠结在孙秉云脑子里的很多问题,都豁然间变得通透,什么叫正义感?什么叫怜悯心?这些东西统统都是白扯。这得来不易的新生里,要想过得畅意,要想活得无悔,片面追求什么是非善恶是没用的,敢爱,敢恨,敢为,敢当,能做到这些,一切也就都足够了。

病房里,林孜秀正坐在病床边上,刚才熟睡中的苏小小这时候已经醒了,正倚靠在她母亲的怀里轻声说着什么,看到孙秉云出现在病房门口,小家伙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困惑。

“外面怎么啦?”林孜秀显然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她不安的轻声问道。

“没事,”孙秉云挤出一丝笑容,反问道,“是不是刚才马哥来过了?”

“嗯,他说小小住院的手续由他去办,一会儿院里会过来人给安排,”林孜秀双手不安的绞在一起,垂头说道,“他说葛院长亲自去给安排的,在干部住院区,是个单间,以后有专门的护士在那边照顾。”

“哦,”孙秉云下意识的瞅了瞅床边,却没有看到刚才的钱袋。

“我,我想,小小又不是多么金贵的孩子,用不着住什么单间,更不用请特护,”林孜秀犹豫着说道,“毕竟这里里外外估计又要多花不少钱,可他说,住院的事原本就是受罪的,既然受罪那就得受得体面点,还说如果之前小小就是住的特护房,也不可能出今天这种事。”

孙秉云心里明白,马晓波这是恨不得林孜秀花钱越多越好,她陷得越深也就等于是自己被套越牢。又是特护又是单独病房的,估计那十万块连第一次的住院押金都不够了。而且刚才马胖子在护士值班室里大打出手,这件事迟早会传出去,如此一来,有些专门关注这种事的人,恐怕就要把自己乃至老头子跟他马胖子扯到一起了。

“他说的有道理,”心里冷笑一声,孙秉云走到床边坐下,伸手在小小头顶上抚摸着,笑道,“你和小小都不容易,过去的事情我不管,我也管不了,但是既然现在你跟了我,我就不能让你和孩子受气。”

说到这儿,他又转口对看着自己一脸疑惑的苏小小笑道:“小小,认识我吗?”

“小小,快叫叔叔,”林孜秀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女儿还不认识眼前这个男人,她将女儿搂在怀里,柔声说道。

“叔叔,”小姑娘将半边脸藏在母亲怀里,两只大大的眼镜怯生生的瞧着孙秉云,轻声道。

“哎,小小乖,”孙秉云在小姑娘稚嫩的脸蛋上轻轻刮了一下,笑道。

“你秉云,我还是觉得有点不太妥当,”林孜秀犹豫着说道,“那个,马总,他好像不是什么好人。”

“好人?”孙秉云的脸上仍旧保持着那种淡淡的笑容,“什么叫好人,什么叫坏人?”

“小小,你说叔叔是好人吗?”扯起床上的毯子,朝小姑娘身上裹了裹,孙秉云说道。

“是,叔叔是好人,”小姑娘蜷缩着身子,抬头看看自己的母亲,又看看笑容温和的孙秉云,最终点点头说道。

“为什么呢?”孙秉云笑道。

“因为叔叔对妈妈好,对妈妈好就是好人。”苏小小不过是个稚气未消的孩子,思想单纯的可以,但她这一句话,却让林孜秀与孙秉云同时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