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大为问,你回家看爸妈吗?

司机笑了笑,说,丁书记牌风怎么样,我不知道。我们老百姓只是过日子,肯定没有机会和丁书记一起打牌。能够知道他的牌风的人,肯定都是他身边的人,是那些当官的。我们只能看到我们的日子。日子过好了,肯定是领导得好。退一步说,像丁书记这样的大官,为什么喜欢打牌?肯定是心里烦吧。能不烦吗?他那么有能力。我听说,他在很多个市都搞过,每个市都搞得很好,就是因为上面没人,所以一直被别人压着,提不上去。比自己能力差得多的人上去了,还当自己的上司,换了哪个人,都会烦吧。

和在闻州一样,唐小舟的工作十分简单,就是跟在赵德良的后面,在他需要自己的时候,恰到好处地做自己应该做的事。这种事,说起来十分简单,甚至单调,没有任何技术含量,比如说,赵德良视察的时候,肯定要用眼睛看,他以前是近视眼,年龄大了以后,眼睛又出现了老花和散光,因此,唐小舟的一项重要工作,就是在他需要的时候,将近视眼镜换成老花眼镜。某些时候,他会有点恨自己,难道真如谷瑞丹所说,自己是一个没用的人?堂堂复旦大学的高材生,竟然干起了这种服侍人的事。另一些时候,他又会想,天降大任于斯人,必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或许,自己以前的所有经历,都是大任之前的煎熬。

在赵德良后面上车的唐小舟看到姚营建的脸色很难看,却又无可奈何。人家是省委书记,他和谁握手不和谁握手,都是有特殊意义的。

看到这种情况,赵德良便问了一句,姚营建解释说,是清余县的县委书记和县长。已经有十年没有省委书记去清余县了,这次,他们听说赵书记要去,非常激动,一定要到闻州来迎接。

郑砚华说,这个我自然知道。赵书记到江南省不久,听说,他家里富有得很,大概也不在乎这点意思。可是,一起跟来的人这么多,如果没有一点意思,又实在不像话。别的人,还好办,最多我们派个车,直接送到他们家去。问题是赵书记怎么办?我们摸不准他呀,这才是最大的难题。

赵德良问,路上要走多长时间?

清理好衣物,他打开了门,原是想让赵德良明白,自己早已经起床。却不料郑砚华比他早得多,已经等在门口,见他的门开了,立即闪进来。

陪在身边的人顿时傻眼了。还是郑砚华反应快,说,给我拿两盒六元的。

闻州市事前得到了通知,做好了安排。可省委书记就是省委书记,赵德良一句话,下面的计划就得变。听赵德良说直接去汽车工业园,郑砚华立即拿起了手机,拨通了姚营建,仅仅说了一句:去汽车工业园,便挂断了电话。

因为郑砚华站在走道上,拦住了唐小舟的路,唐小舟只好站在他的身后。整部车子,只有他们两个站着。唐小舟突然觉得,郑砚华应该是异常尴尬的。这种尴尬,不仅是因为受到了赵德良温柔的批评,还因为赵德良在暗示叫他坐下。坐下?坐在哪里?赵德良身边有一个座位,坐在这里,是一种极高的待遇。赵德良的后面,还有一排座位,他也完全可以坐到那里去。可那个位子,就非常特别了。既像是坐了冷板凳,也可以理解为他在表现一种姿态。赵德良没有说明,郑砚华就难办了。

他想,要怎么才是男人?对你的那位翁秋水开门欢迎感恩戴德才是男人?

汽车缓缓停下来。唐小舟下车,迎着郑砚华等人走过去。

唐小舟有一种恍然大悟之感,这件事,是不是上次郑砚华到雍州时定下来的?或者说,赵德良要到哪个市,本身就有极其特殊的政治意义?

赵德良说,那我们就早点走吧。

唐小舟简直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还以为是在做梦。

最初,唐小舟非常担心,害怕出现安全差错。时间久了,他觉得其实这样也好,那些试图接近赵德良的,全都是省委省政府的干部,这些人一多,其他的人就不可能接近了,反倒起到了保护作用。

见余丹鸿不说了,唐小舟又问,人员和车辆怎么安排?

恰好赵德良来到了他的门口,见到他,略愣了一下,停下来,说道,小唐,怎么今天就来上班了?最近没什么大事,你可以在家处理一下自己的私务呀。

唐小舟一边向外走,一边暗想,这官场语言真是特别。余丹鸿的问话,显然是指什么时候从闻州到雍州的,郑砚华却不能直接回答。他至少是昨天以前到的,到了雍州却不和秘书长打招呼,秘书长会有想法。而郑砚华巧妙地回避了这个尴尬问题,说自己刚到,字面上的理解,是刚到唐小舟的办公室,延伸理解,你也可以认为他是今天早晨才从闻州赶来的。

唐小舟说,客观原因,自然是国家富强了,对地方的投入加大了,全国都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别说一个小小的雷江,就是整个江南省,就是全国,进入二十一世纪后,一年一个变化,大家有目共睹。

说到这里,赵德良笑了,用手里的筷子指着他说,你这个小舟呀。记者当长了,说起来一套一套的,全是空话套话。以后在我面前,这一套就免了,要说就说点实在的。

唐小舟说,我倒不觉得是套话,只不过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赵德良说,我知道的事实就不用说了吧。说主观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