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必须要找点事情来做,不然我很可能会疯掉。我接触过好多这样的病人,悲观厌世,最后精神都出了问题。其实我已经很危险,如果不转移一下思绪,马上就会踏入精神病的边缘了。我答应了苏风华好好活下去,那就不能活在自己的世界,沉湎于自己的忧伤之中。狄浩轩和苏风华说了些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狄浩轩不会让苏风华带我走的。苏风华再无奈,心中再有我,也抵不住是在狄浩轩的地盘,何况狄浩轩兵强马又壮。他走了,南生也走了。又剩了我孤零零在这冷冷皇宫中。悲观过,绝望过,甚至想一生就这样浑浑噩噩过。可苏风华深情的眼眸总会闪现眼前,他说要我等他,等他来接我。所以,我不能在他到来之前,自己先煎熬死。我不知道狄浩轩怎么会做出让我开个教馆的决定,可既然他给了我机会,那我能做的只有把握住。虎子的到来我固然欢喜,但能让我重新振奋起来的,却是能有事做,人生最起码有了一个暂时的目标。就象平时工作很忙碌的人,忽然离职了,空闲的时间一多,就会变得无所事事,有些迷茫,有些不知日子怎么过。苏风华将我拉回了人生的大海之中,却没有在黑暗中为我指明航向,而我自己摇着一叶小舟,孤独的迷失在黑暗之海中,找不到夜航灯,当然也找不到方向。现在前面出现了一点光亮,我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奔着那点光亮而去。教馆能让我暂时有了一个精神上的寄托,何况这个寄托确实是我以前所愿。再说,我也不能总等着苏风华来救我,他也只不过是一个人而已,不是无所不能的神。我现我和狄浩轩都极有当演员的潜质。在虎子面前,我们说话自然,俨然一对恩爱夫妻。等虎子走后,我们之间又剩下了他说我听。我不知道我应该如何来面对这个人,在这场三人角逐中,我和苏风华是输家,但他也绝不是赢家。苏风华和我在爆的岩浆中受着熬煎,他也没得清闲,而是坐在火山口上被整日烧烤着。三个人,没有一个人能全身而退。我和狄浩轩的关系变得很疏远,以前我还与他虚与委蛇,但现在,我连虚与委蛇都不愿和他做了,对他只剩了漠视。狄浩轩无视于我的冷漠,自顾自的对我好。明知我是一锅不会开的水,他却仍坚持不懈的往灶里放柴,期待着有一天奇迹出现。我们之间偶尔会有一些无关紧要的话语,他有时问问我一些孩子医馆的事情,我却再也没有问起过他的朝政之事。我以为上辈子和老公的相处,是世界上最糟糕的事情了,未料想现在和狄浩轩的相处,却是更糟糕。明知道我只要稍一低头,我们这种糟糕的关系会马上就会消失。可情之一字牢牢的栓住了我,我的头是怎么也不会低下来的。两人静坐书房中,各忙各的。我沉坐半晌,难得主动的和狄浩轩说出的是我考虑了好久的问题:“拿掉吧。”他从奏折中抬起头来:“拿掉什么?”“孩子。”我淡淡道。他眼睛瞪得溜圆,不悦问道:“为什么?”“我中了毒,他会有毛病。”也许会弱智,也许会畸形,也许根本不会成活。狄浩轩冷冷道:“不,有毛病也要生下来,我不在乎多一张嘴吃饭。”是啊,你有一个国家供养你,怎么会在乎多一个有缺陷的孩子呢?可你不在乎,我在乎:“我不要。”生下来就得为他负责,他要是真有问题,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来,是一件比死更残忍的事。“你放心吧,南生和卫晨配了一百多种药给你解毒,他们说不会有事的。”狄浩轩好象很有把握。南生和卫晨,听了这句话,我心中百味混杂。卫晨我没见到,是以一直不知道原来卫晨也来过了。卫晨也来了,那以后让苏风华如何立足,自己的孩子的娘又和别的男人有了孩子,却让自己的朋友来救治,这多么丢人,多么尴尬。替自己的娘亲保住同母异父的弟弟妹妹,我的南生,我的南生,不知在忍受着怎么样的痛苦与折磨?!我心里忽然酸的很,泪水一个劲的往上拱。我觉得没死成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实在是一件让我无地自容的事情。狄浩轩望着我,好半天才道:“我很喜欢南生,咱们的孩子要是有南生一半好,我就心满意足了。”他如此赞扬我的孩子,我却没有一点为人母的骄傲,越说南生,我越黯然神伤。我执意要拿掉孩子,不论从哪这方面来说,这个孩子都留不得。狄浩轩却一直坚持,就是生下个奇形怪状的也要生下来。在这件事上我们僵持了下来,可我的坚持是用药来支撑的,他不提供我流产的药,我仍是无可奈何,最后还是得让那个不知会不会有毛病的孩子在我肚子里静静生长。教馆的事情一直是虎子在张罗,他每天进宫来给我汇报进展的情况。地址已经选好,就在皇宫外不远处,是在一所抄家抄来的大宅院上面改建的。教馆占地很大,虎子拿来了图纸,一一指出哪里上课,哪里是仓库,哪里配药,哪里宿舍等等。规模这么大,还提供住宿啊?我还以为和我上过的学堂一样呢,十几二十几个学生就行了,一放学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虎子笑说这回招学生,要从全国各地选一些有着良好基础的少年大夫。有基础上手快,理解起来也容易些,而且年纪轻,接受起诊脉来会更快一些。见他安排的这么细致,我只有点头了。外面的事情不用我操心,我要做的,就是把要教的东西整理好,想好到时候要教什么。可于教学方面,我实在没有经验,又找不到可以请教的人,只好自己瞎琢磨了。建造教馆需要一个过程,选人也需要一个过程。在这段时间里,我边忙碌备课选课的事情,边慢慢调理着身体。由于整年没有户外运动,又加上毒药一场,我的身体已经相当虚弱了。狄浩轩当然更乐意我健康起来,珍贵的补药药膳源源不断的端来,太医说都是对胎儿无害的。我抽搐,再无害能如何,肚里这位早就被毒药毒了一场了,还不一定会长成什么样呢。我的身体瘦弱,肚子里的孩子当然也大不了,一般孕妇四个多月肚子就会逐渐大起来,可我到四个月的时候,肚子仍是一马平川。我一度怀疑这个孩子被毒死了,成了死胎。可我不敢自己把脉,毕竟他要是死了,也是我杀死的,带他一起去死的时候我没任何感觉,可现在却总觉得有些愧疚。我再不喜狄浩轩,但肚子中的这个,总归是一条小生命。惴惴不安中,我让虎子帮我把了把脉。虎子诊了好久,说没什么大问题,只不过是有点虚弱。虽说如此,我却还是有些担心。要是有B就好了,孩子有什么毛病,一目了然。忙碌之余,我很惦记苏风华和南生,不知道他们过的怎么样了。狄浩轩显然对我让南生带药这件事耿耿于怀,不再让我见南生了。我心里着急,可手边没有可用之人,自然打探不到他们的消息。曾想让虎子帮忙打听一下,可仔细想了想,这件事已经这么乱了,还是不要牵涉无辜的人了。我一直想知道那天狄浩轩和苏风华到底谈了什么,狄浩轩是肯定抱死了我不放,那么苏风华又做了什么打算呢?我对狄浩轩旁敲侧击,只敲出了一句话。狄浩轩说:“我告诉苏风华,不要再做无谓的牺牲了,什么时候他能打得过灰瞳了,再进来送死。”我无语,凭这句话,还真推敲不出苏风华会有什么反应。靠天靠地靠苏风华,现在都不如靠我自己了。只要让我摸到药材,我还是有机会的。又过了一个多月,教馆正式改造完成。狄浩轩当然不放心我,又派了那个长相甜美,一脸冰霜的女子来保护我。那个女子叫安桑,后来我才知道取的是谐音“暗三”的意思。灰瞳在暗,安桑在明,这样狄浩轩才放我出了门,当然少不了前呼后拥的一干卫兵。教馆很大我知道,但当我真正站在它面前的时候,才知道这个大到底是什么概念,简直可以和一所大学相媲美了,只不过大学里有高楼,这里没有高楼罢了。我觉得我好象一直没有摆脱平民的思想,做什么事先在心里换算一下值不值得,而不是越摆谱越好。这座教馆相当气派,金碧辉煌的,门口大招牌上五个黄金大字:皇家医学馆。这个烂名字,这一笔破字,明显是狄浩轩的手笔。未在这糟心的门口多做停留,我进了学校里面。由于是改造的私宅,这学校相当的有住家色彩,飞桥流水,鱼戏莲叶,百花争艳,宁静芬芳。见了此景,我不由得赞了一声:漂亮!以前的内宅稍微改建了一下,成了学生宿舍。而教学的地方,则是新建的,窗明几净的,甚是整洁。这次招收的学生有一百二十名,都是各地的良才。看着站在下面的黑压压的这一百多人,我心里直怵。能教学的就我和虎子两个人,这一百多学生,怎么教得过来?虽然我曾和狄浩轩说让南生也来,可惜狄浩轩是王八吃称砣,铁了心了。不管我如何要求,坚决不同意。我也只好作罢,反正南生当老师,岁数也实在是太小了点。上大班课,根据我上大学的经验,那根本学不来东西。特别是中医这行,更是讲究精,讲究细。要手把手教会这一百二十个学生,这可是个大工程。但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再艰难的路程,现在既然已经开了头,那就要不停的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