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天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我没有盼来苏风华,也没有找到机会可以逃走。在狄浩轩的笑声中,成亲的日子就一天天来到了。望着眼前华贵的红衣,我没有一丝喜悦和欢欣。结婚,成亲。对女子来说一生只有一次的事情,在我这里,反复上演。第一次的时候是甜蜜的,和苏风华的时候,是忐忑的。而这次,是郁闷的。也是最省心的。前世的时候,生怕错过了每个幸福的细节,事事亲力亲为,从写请柬到订婚宴,全是和老公两个人张罗的。而打算和苏风华成亲的时候,只是置办了一些小物件,剩下的由苏风华来准备。这次更省事,只和裁缝见了个面,让她看了看身量,就没我的事了。不知道外面是如何的来操办皇帝的大婚的,可这喜气一点也没有波及到我这里来。怕混进什么不明的东西,狄浩轩没让人布置这里。看着这森严壁垒的院子,我有时候竟有种错觉,好象我不是要成亲,而是被打进了死牢。随着婚期的临近,我的心日益烦躁,也日渐消沉。烦躁的是要嫁给狄浩轩,我心不甘,情不愿。消沉的是,被人逼成了这样,我却无力反抗。我有傲骨,不管面对什么我都不愿弯腰。可我没有足以自保的手段,在强权的汪洋大海中,我只能随波逐流,却不能破水斩浪。以前总对自己自信满满,现在才知道,我虽不是一无是处,却也不是无所不能。越是心烦,看狄浩轩越不顺眼。伤痛之际,岂容他人欢歌!每每想起南生,想起苏风华,想起那些来去自如的日子,我都对狄浩轩施以白眼,然后手边有什么东西,抄起来就砸他。我自己都没想到,原来我还有这种暴力倾向。不过我还没有气到丧失理智,迁怒到那些太监宫女身上去。我以为多砸狄浩轩几次,虽不至于把他砸的改变心意,但最起码能不用天天对着他那张脸。可惜我低估了他厚脸皮的程度,砸呀砸的他倒习惯了。每天我不砸他几回,他就会凑到我跟前嬉皮笑脸的说:“呀,清颜今天看来心情很不错啊。”他越是这般忍让,我的疑心就越大。我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大的魅力,能迷的这位年轻的帝王头晕脑涨,一见我就分不出东南西北了。我总觉这事背后,有极为重要的原因。可惜不管我怎么问他,他都一概以“爱情”这两个字来回答我。我又不傻,这个理由当然不信。他这是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呢。不管我多么不愿意,大婚的日子还是如期而至。半夜三更,就来了几个上了年纪的妇人,上来对我就一阵折腾。我坐在凳子上,象个木偶一样任她们摆弄来摆弄去。不是我屈服了狄浩轩的安排,而是这个混蛋喂我吃了一粒药。软香丸。类似于我们常在武侠小说中见到的软筋散,吃了后让人全身无力,但它比软筋散多了个功效,就是能让人暂时失声。软香丸比软筋散药力轻些,十分力去了九成,只留了一成让我能勉勉强强坐着。不过这药配起来比软筋散麻烦,对药量控制的很精准。当然,解起来也比软筋散麻烦,解软筋散,喝点凉水,在凉水里泡泡就好了。这个软香丸却不是凉水能解决的,必须得吃解药。狄浩轩那个混蛋,肯定是怕我在婚礼上闹事,这才出此下策,让我有口难言,心有余而力不足。然后那个恶劣的混蛋当着我的面将解药揣到怀里,在我的怒视中,笑嘻嘻的扬长而去。脸上被抹了几斤白粉,熏得我频频打喷嚏。头梳的贼紧,头皮都要被抻掉了。然后脑袋上又戴了十来斤的凤冠,压得我都抬不起头来。那凤冠还挺高,我估摸着我站起来,能赶上姚明的个头了。衣服倒是挺好看的,镶金绣银,还串了好些个珍珠宝石啥的。最后我特郁闷的现,她们还给我穿了双高跟鞋。还不是清朝那种木屐式的花盆底,而是一双类似灰姑娘的水晶鞋。相当的漂亮,相当的晶莹剔透。可惜就是鞋跟细了点,我穿上后站都站不稳了。此时此刻,我就是解缙笔下的墙上芦苇的代言人——头重脚轻根底浅。一切都打扮停当,她们上来两个人,扶着我就出门了。我脑中忽然闪过红楼梦中,病晴雯被人架出怡红院的情景。晴雯得罪的是王夫人,明明一堆丫头里就她和宝玉是清白的,偏偏被人污陷至死,白担了虚名。我应该比她强些吧,毕竟是有人惦记上我,而不是我得罪了人。可惜我却有一条不如晴雯,晴雯直到死都是清白的,我却不知道过了今夜,我还能不能保住自己的清白。我以为我不会在乎自己到底经历几个男人,我一直以为贞节对我来说是件可有可无的东西。可事到如今,我却有了一丝的不自在。我不知道今夜我应该怎么面对狄浩轩,和一个自己一点好感都没有的男人同床共枕,怎么想怎么觉得别扭。如果是换成苏风华,我想我不会有这么多想头。不仅仅是因为我们已经有过肌肤之亲,而是因为那些日子,我和他在心理上已经亲近了。不管我如何的不想承认,他是南生父亲这个事实我是怎么也赖不掉的。既然已经做过了,那么做一次和做两次,做三次,没有什么区别,本质都一样。如果说女人必须要嫁个男人的话,苏风华会是我毫不犹豫的选择。可惜,现在,我和他,没有这个机会了。我还是第一次见男人穿红袍,即便我再看狄浩轩不顺眼,也不得不赞一声,能把红色那种俗艳的颜色穿的这么有霸气的,除了他再无第二人了。从小在皇宫长大的人,身上总是有着一种无法言说的高贵,而狄浩轩本身那种雄霸天下的气势,更是将红色张扬到了极致。不知道苏风华那妖孽穿起新郎袍来,是什么样子,可惜没来得及看他穿上。肯定没有狄浩轩的这种气势,但应该是另一种风流吧。也不知道这厮现在在做什么,是否还记得他还有个未过门的孩子他娘,而且这孩子他娘今天就要成了别人的新娘了。想起苏风华,心中有些失望。心中虽知他有他的苦衷,他也不是万能的,但还是忍不住怪他。哪怕,哪怕是来看我一眼也好啊!狄浩轩站在万人中间,缓缓向我走来,伸出手,挽住我的胳膊,将我从轿子中拉了出来。脚下无力,我一个趔些扑到他身上,他忙将我搂进怀里。我却惊奇的现,这个家伙的身体竟然有些微微颤抖。将我扶正,他挽了我半拖半拉的带着我徐徐前行,我碰到了他的手,却现他的手冰凉冰凉的。这个家伙搞不好是在紧张吧。我突然觉得很好笑,结过好多次婚,妃子多的数不过来,见过了无数大阵仗的皇帝,竟然会在这种时候紧张。真是让人笑死了。他瞥见了我似笑非笑的样子,竟然微微的将头歪向另一方,不让我看见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脸。我锲而不舍的盯着他,非常震惊的现,他的脖子以看得见的度,慢慢变红了,然后,我能看见的半边侧脸也红了。我瞠目结舌,天哪,打个雷劈死我吧,我长这么大,从没遇见过这么雷人的事情。我正暗暗叫着稀奇,狄浩轩却猛的转过头来,满脸通红的低声吼道:“给你看,给你看,看不够了今晚洞房里接着看。”天哪,你再打个雷再劈我下吧,我不想活了!为了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我将目光扫向了周围。这个地方气势恢宏,庄严肃穆,据我有限的历史知识猜测,应该属于祭天之类高级活动的场合。正前方是一座巍峨大殿,青砖造就,红木雕窗,檐角四翘,上面还挂着兽头。为了贺喜,古朴的墙上贴了好多喜字,好多代表吉祥如意的剪纸之类的东西贴的哪哪都是,红色的绸花从檐上垂下,到还真是喜气洋洋。殿外站了好些人,将士们一排排站得很整齐,小太监小宫女也垂手站立两旁,红色的地毯一直铺到正殿门口。狄浩轩拉了我往里走,不知从哪又传来呜呜的好象吹号角的声音,然后鞭炮齐鸣,震耳欲聋。可惜头上的凤冠实在太沉了,我的力气又消失的差不多了,只好低下头任狄浩轩拖着走,再无力观看四周的环境了。进了正殿,里面不知是什么仪式,弄了一堆和尚坐在墙边念经。不知是不是我没佛缘的原因,听他们念经没有听到心平气和,反倒是头脑昏昏。然后有人念了一篇诘屈聱牙,拗口至极的文章,念完后,递给狄浩轩,狄浩轩就着烛火烧了。烧完后,过来两个宫女,扶了我和狄浩轩拜天地。我根本没有力气反抗,只好由着那两宫女摆布,顺顺利利的和狄浩轩拜了天地。不过有一件事很奇怪,二拜高堂的时候,摆在前面的椅子竟然是空的。狄浩轩的父皇死了是不假,但他的母后应该是还活着的。而立后这么大的事,他的母后竟然没有出席,实在是件让人想不透的事情。我偷偷去看狄浩轩的表情,果然没有失望的在他脸上看到一丝失落,不过很快他就调整好了情绪,等抬起头来的时候,他又恢复如初了。拜完天地后,有人请上玉玺,狄浩轩在个黄缎子上写了什么,然后大印一盖。这时候旁边又过来一人,端了一个描金托盘,托盘中也放了一颗印。这人捧了印低头来到我前面,跪倒在地,双手高举,将大印捧到我胸前。早就有宫女告诉过我了,这叫请凤印。这颗印就是和玉玺齐名的,可以母仪天下的凭证。按规矩,我应该亲手将印接过来,然后盖在刚才狄浩轩写的圣旨上。这位礼官的礼仪全对,没有一丝失仪的地方。可惜有一件事他不知道,就是我身上力气全无,根本抬不起手来去接他捧的凤印。而这颗重要的印章,又非得我亲手来接,旁边的宫女是无法代劳的。情况就这样胶著了,他不明白他都跪了那么长时间了,我为什么不去接凤印。我苦于无法开口,不能告诉他我没力气接。汗珠顺着那礼官的脖子就流下来了,我低着头,清晰的看见他的汗一滴滴的掉到了地毯上。然后,他慢慢的抬起了头。一张熟悉至极的脸出现在了我面前。一见到他,我的眼中马上蓄满了泪水,是那种委屈至极,乍见亲人的激动泪水。一个在心里积压了很久的名字被我无声喊出:“天佑……”